193.尾聲(13)
?「怎麼了這是?」楚懷川立刻收起臉上的笑意,略急切地問。
陸佳蒲仍舊心中猶豫,她望著楚懷川好一會兒,頹然低下了頭。
這個樣子的陸佳蒲可不多見。
楚懷川將她垂在身側的手攏在掌心裡,才驚覺她的手有多涼。他頓了頓,才說:「太冷了,衣物放在那裡先別洗了。」
陸佳蒲還是低著頭不說話,楚懷川彎下腰將她放在一旁裝著臟衣服的筐樓提起來,朝著海邊走去。
「陛下,我好像又有了身孕。」
楚懷川的腳步僵在那裡。
涼涼的海風吹來楚雅和和楚享樂在海邊嬉笑的聲音,陸佳蒲睜大了眼睛,免得眼裡的濕潤落下來。她吸了吸鼻子,把鼻尖、眼裡的那份氤氳壓下來,追上楚懷川。
「其實有雅和和享樂,臣妾已經很知足了。要不然……就不要這個孩子了吧……」
明明已經思量了那麼久才下定的決心,可是當陸佳蒲說出來的時候,心裡還是一陣陣撕扯般得疼痛。
她怎麼可能留下這個孩子呢?
他們留在這裡,能夠吃飽穿暖已經十分磕磕絆絆了。等到她月份大了行動不便和月子里的時候,這日子要怎麼過?更何況,他們沒有大夫沒有產婆,總不能讓楚懷川學著給女人生孩子吧?
楚懷川轉過身來,他在陸佳蒲面前蹲下,將耳朵貼在她的肚子上聽了聽,然後他忽然笑了,抬起頭望著陸佳蒲,笑道:「朕連名字都取好了,就叫享福!」
陸佳蒲怔怔望著楚懷川充滿笑意的黑眸,一時失語。
她知道楚懷川並不是莽撞的人,也知道他的固執。
「可是……」
楚懷川已經站了起來,他朝著楚雅和和楚享樂,喊:「雅和!享樂!快過來,你們就快有弟弟或妹妹了!」
正光著小腳丫在海邊嬉鬧的楚雅和和楚享樂聞言,連鞋子也沒穿就朝陸佳蒲衝過來。
「弟弟!我要有弟弟了!」
「胡說!我已經有你一個弟弟了,這個已經是妹妹!」
兩個小孩子抱著陸佳蒲的腰,開開心心地討論陸佳蒲肚子里的這一個到底是男孩還是女孩。
陸佳蒲還是有些不安。
楚懷川只是無所謂地笑了一下:「多大點事兒。」
他作勢挽起袖子,「嘖」了一聲,道:「木匠、泥瓦匠、屠戶、廚師、修鞋的、抄書的……嘖,不就是產婆嗎?又豈能難得了朕!」
陸佳蒲本來滿心擔憂,可是瞧著楚懷川如此模樣,她一下子笑出來,心裡那份擔憂便也沒那麼濃了。
她將楚雅和和楚享樂拉開一些,笑著說:「好了,你們去海邊玩吧,母妃要去洗衣服了。」
「洗什麼洗,以後可不能受涼!以後家務事兒都躲遠點!」楚懷川提著臟衣服往海邊走,臨走前,還叮囑楚雅和和楚享樂:「你們兩個要照顧好母妃,不許惹她生氣,聽見了沒?」
楚雅和和楚享樂點頭如搗蒜。
陸佳蒲立在原地望著楚懷川蹲在海邊洗衣服的身影,她將楚雅和和楚享樂拉到懷裡,心裡是莫大的滿足和幸福。
她彎下腰來,對楚雅和和楚享樂說:「你們兩個在這裡玩吧,母妃要回去做飯了。」
楚雅和立刻說:「母妃,雅和已經長大了,您教我做飯吧!以後我來做飯!」
「我能燒火!」楚享樂在一旁說。
陸佳蒲揉了揉他們兩個的小腦袋,牽著他們往回走:「好,雅和還有享樂都來幫忙……」
……
不知不覺,方瑾枝已經跟隨陸無硯出征大半年了。當初她選擇跟著陸無硯出征的時候,預料了很多種艱苦、危險。然而事實上,守城時,她總會被安頓在官員家中,而出了城行軍時,她也是被安頓在後方的馬車、大帳里。
軍隊進退有度,交戰時亦從未遇過險阻,一路行去,幾無敗跡。
當然了,吃穿用度自然與家中時不同。陸無硯和方瑾枝吃的東西與將士的區別大概就是更乾淨一些。
沒來的時候,方瑾枝還略擔心自己會給陸無硯添麻煩。來了后才發現幾個副將居然都在帳里藏了小妾。方瑾枝曾認真問陸無硯這樣算不算不務正事,陸無硯古怪地看了她一樣,什麼都沒說。
後來方瑾枝問別人才知道,一般這種要持續個幾年的征戰,將領們總會帶著小妾隨行。甚至有些軍中還為士兵準備一批女人。只是陸無硯厭惡那樣的烏煙瘴氣,他的軍中是沒有軍.妓的。
方瑾枝站在半山腰,仰著頭看入茶坐在樹上摘果子。
「時節不對,這青杏一共才結了這七八顆。」入茶擦了擦嘗了一口,皺了一下眉。
「很酸?」方瑾枝也從她懷裡拿了一個吃。
只嘗了一口,方瑾枝也和入茶一併酸得眯起眼睛。但是方瑾枝還是很開心,她又咬了一口,笑著說:「酸的也比沒有好,這都好久沒吃到杏子了。」
入茶點點頭,在懷裡翻了翻,挑出一個稍微紅一些的遞給方瑾枝,道:「這個或許能甜一些。」
方瑾枝搖搖頭,說:「先拿回去吧,試試能不能做一碟杏子醬。」
她們兩個緩步下山。
方瑾枝望著山下巡邏的士兵,想起陸無硯來。陸無硯把大軍壓在這裡,親自帶著一小隊士兵去前方的倫普城打探情況,已經三天未歸了。
「也不知道今天能不能回來……」
方瑾枝話音剛落,就聽見遠處的一陣馬蹄聲,而陸無硯正騎在為首的黑馬上。方瑾枝的臉上立刻露出笑容來,恨不得提著裙子奔過去迎他。
可是方瑾枝知道陸無硯這次是為了攻下倫普城才去親自打探,軍中那些副將早就迎了上去,他們必是有重要軍情相商。她這個時候不方便過去。
「走吧,我們快些回去。怎麼著也得把熱水給他準備好。」方瑾枝轉身走向最後方的大帳。
入茶跟了上去。
即使在軍中,陸無硯那過分愛乾淨的毛病卻一點沒改。雖說有的時候軍中用水緊張,可是他能把一日二次、三次的沐浴改成一次,已經是莫大的犧牲了。
陸無硯的確在前面的大帳中和幾位副將議事到很晚,等到他回到後面的寢帳時,已經天黑了。
方瑾枝迎上去,讓入茶把晚飯擺好。
雖說都是些清粥鹹菜並一道鮮菇湯,可是他既然回來了,方瑾枝還是想等著他一起吃。
陸無硯看一眼桌子上的杏子醬,問:「新摘的?」
「嗯,後面山坡上有一棵杏子樹。本來想多做一些杏子醬給幾位副將軍送去的,可是杏子一共沒結幾個,等做成杏子醬就只剩了半碟子。」
方瑾枝臉上的表情頗有些遺憾。
陸無硯嘗了一口,酸的要命。可是在每天粗糧的膳食中,倒顯得尤為可貴。
「這幾日留在大帳里,不要再去後山了。」陸無硯道。
方瑾枝蹙著眉,問:「可是又要開戰了?」
「嗯,就在這幾日……」陸無硯話說一半忽然皺了眉。他低頭,將嘴裡的飯吐到帕子里。
竟是有沙子。
「今天這飯誰做的?」陸無硯的眉毛都快要豎起來了。
因為陸無硯格外愛乾淨的緣故,他和方瑾枝的膳食都是單做的,由入茶仔細洗了又洗才入鍋。這飯菜當然是入茶做的。
立在一旁的入茶剛要請罪,方瑾枝有些歉意地開口:「我做的……」
陸無硯看她一眼,便不說話了。他臉上的怒意緩了下來,當做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繼續吃飯。
方瑾枝悄悄對入茶眨了一下眼睛,入茶感激地望了她一眼。
入茶本來就不擅烹,只會做最簡單的東西。可是跟著方瑾枝的下人不僅得照顧她的日常起居,更要能護著她。所以入茶比入熏更合適。
入茶在心裡暗暗想著下次一定不能再出這樣的差錯了。
因為軍中用水不能太浪費,而陸無硯每日都要沐浴,方瑾枝也不好再多浪費水,總是和陸無硯一起洗澡。
方瑾枝褪去衣服,剛踏進浴桶里,陸無硯的長腿就把她圈到了懷裡。
陸無硯貼著她的耳朵,問:「想我沒有?」
耳朵有點癢,方瑾枝往一旁躲去。水裡很滑,她身子一偏歪到一旁,一下子坐在陸無硯身上。
陸無硯「嘶」了一聲,壓低了聲音,道:「你是想把它坐斷嗎?」
方瑾枝面不紅心不跳地頂嘴:「明明是它不規矩,自己變大了。」
她又小聲「哼」了一聲,說:「而且好好的呢,哪裡斷了?只不過是有點疼罷了,瞧給你嬌氣的……」
見陸無硯的臉色越來越莫測,方瑾枝又急忙話頭一轉,道:「好嘛,我給它揉揉不就成了?」
揉著揉著,方瑾枝明顯感覺到它又變大了點。她雙眸盈滿笑意,甜糯地說:「瞧,治好了!」
陸無硯一下子俯下身,激得浴桶里的水花濺在他的胸膛上。他捏住方瑾枝的下巴,吻上她那張說個不停的小嘴。
方瑾枝被他吻得快要喘不過氣來。
而且……
這姿勢著實不太對勁,陸無硯只管捧著方瑾枝的臉吻著她,方瑾枝只半邊身子坐在他腿上,偏偏陸無硯又俯身壓下來,使得方瑾枝半邊身子懸著,而另外半邊身子卻開始發麻。
時間久了,方瑾枝有些坐不住了。她伸出手來,想要保住陸無硯的身子,可是水裡太滑了,她一個沒抓穩,手從陸無硯的腰際滑下來。
可陸無硯渾然不覺,又往下壓了幾分。
方瑾枝快要從陸無硯腿上摔下去的時候,急忙伸手一抓,把硬硬的東西當成了把守,握在掌中。
陸無硯吻著他的動作一僵。
方瑾枝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手裡握著的是什麼,她小聲說:「總得讓我抓著點什麼才能坐穩不是……」
「你可以坐得更穩一些。」陸無硯伸手掐著方瑾枝的腰,往上一提,再扯著她的腿讓她沒根坐下。
方瑾枝悶哼了一聲,才咬著牙說:「陸無硯,你真是越來越不懂憐香惜玉了!」
陸無硯一笑,道:「為夫只是擔心夫人摔下去而已。」
他慢慢貼近方瑾枝的唇,輕輕摩挲:「只有這樣密不可分才更牢固。」
他說著猛地一動,帶起浴桶里的水花漣漣。
方瑾枝「唔」了一聲,才伏在他胸口,喘息著說:「將軍可不要太傷身,小心明日馬背上跌下去惹得人笑話……」
「你這張小嘴可真是什麼時候都能說出亂七八糟的話來,」陸無硯用指腹輕輕摸過方瑾枝盈著水漬的濕潤唇瓣,「惹得為夫每時每刻都想把它堵上……」
陸無硯復低頭,咬上方瑾枝的唇,將她小小的雙唇含在口中。
夜已經深了,陸無硯從浴桶里跨出來,隨意擦了一下身子,就拿起放在一旁的寬袍披上。他轉過身去,望著方瑾枝。
方瑾枝靠在浴桶里,一條沾了水珠兒的白凈小臂搭在浴桶邊兒上。她低著頭闔著眼,已經是半睡半醒了。
陸無硯笑了一下,他走到輕輕拍了拍方瑾枝的臉頰,笑道:「為夫還有力氣,要不要轉移地方再來?」
方瑾枝連眼皮都懶得睜開,她懶懶地說:「相公大人不記小人過,就繞了我吧。」
陸無硯這才探手把她從浴桶里抱出來,仔細給她擦去身上的水漬,抱回床上去。
方瑾枝還是有些不放心,她拽著陸無硯的衣襟,小聲嘟囔:「要睡了……」
「嗯,睡。」陸無硯笑著為她蓋好被子,將她小小的身子擁在懷裡。
第二天陸無硯起來的時候,方瑾枝還窩在床上不想動彈。陸無硯換好了一身戎裝,立在床邊瞧她還在睡。他彎下腰,在她的眼睛上親了一下,柔聲說:「這次走大概要五六日,安心等我回來。」
方瑾枝迷迷糊糊地將眼睛扯出一條縫兒看了陸無硯一眼,才稀里糊塗地點頭,說:「曉得了,早去早回……」
陸無硯將滑到她肩頭的被子替她往上拉了拉,才轉身往外走。
陸無硯走出大帳,吩咐立在外面候著的入茶不要叫醒方瑾枝,這才翻身上馬,帶著整軍待發的將士離開大營。
軍隊離開的悶悶聲響不知怎麼的將方瑾枝吵醒了,她一下子坐起來,懵怔了一會兒,然後立刻翻身下床,披上衣服跑出去。
方瑾枝剛邁出大帳,守在外面的入茶就迎了上去。
「三少奶奶,您醒了。」
方瑾枝胡亂地點了一下頭,伸長了脖子張望著陸無硯離開的方向,她有些埋怨:「怎麼都不叫醒我……」
「是三少爺瞧著您還沒睡醒,吩咐奴婢不要把您喊醒的。」入茶恭敬地低聲解釋。
方瑾枝埋怨的並不是入茶,而是陸無硯不肯叫醒她。這個時候,她心裡焦急也沒對入茶解釋,只是胡亂地點了一下頭,提著裙子小跑著往前追去。
然而大軍早就離開了,她哪裡追的上。
方瑾枝立在地兒,瞧著大軍黑壓壓的影子,心裡有點失落。
她跑到的地方已經是前面的大帳了,這兒有很多士兵巡邏。還有尚未吃完早飯的士兵,正抱著碗坐在長凳上喝粥。
方瑾枝猛地出現在視線里,這群愣小子不少人看呆了眼。兵荒馬亂的哪裡還有女人的影子能見到?更何況還是這樣的絕色。
但是這群士兵很清楚方瑾枝的身份,也只能暗暗偷看兩眼,別的心思是斷然不敢有一星半點的。
入茶有意無意地擋在了方瑾枝身前,擋住了那幾個士兵的視線。可入茶的姿色在皇城貴女之中本就是上乘,她立在這兒,也引得那群愣小子直流口水。
之前在皇城的時候,方瑾枝還在閨中的時候,每次跟著陸無硯去集市都會帶著紗笠遮顏。等到她成親以後再跟著陸無硯去集市那等地方的時候,只是偶爾才會不帶紗笠遮臉。只是如今在軍中,規矩便少了許多。
入茶微微蹙眉,在方瑾枝耳邊說:「三少奶奶,咱們回去吧。要不了幾日三少爺就會回來的。」
在入茶的示意下,方瑾枝輕輕掃過那幾個士兵。那幾個愣小子被方瑾枝打量的時候,頓時漲紅了臉。也不知道是誰先輕咳了一聲低下頭,其他幾個人才一併把腦袋低下去,不敢再亂看。
巡邏的士兵趕過來,為首的一個問:「夫人,可是他們這群人衝撞了您?」
他長得人高馬大,又黑又壯,說話的聲音也很高,彷彿喊出來的。他說了這麼一句話,反倒把方瑾枝唬住了一瞬。
方瑾枝立刻反應過來,忙說:「沒事的,你們繼續去巡邏就好。」
方瑾枝還對這個士兵輕笑了一下,士兵黝黑的臉龐不自然燒了一下,幸好他皮膚黑,瞧不出臉紅來。
「那屬下繼續去巡邏了,夫人有事儘管吩咐!」他邁開步子轉身,帶著身後的一隊人繼續去巡邏。臨走前還給了那幾個坐在一旁吃早飯的士兵一個凶神惡煞的警告眼神。
方瑾枝走到那幾個小兵面前,瞧了一眼他們碗里的粥,不由皺了一下眉。
這幾個小兵都是十七八歲的年紀,正是飯量大長身體的時候,可是他們喝的清粥實在是太稀了。
方瑾枝和入茶往回走的時候,問:「這些士兵平日里就吃這些東西嗎?」
「也不是的,」入茶便給方瑾枝解釋,「若是平日里,士兵們吃的粥用的米就少一些,可若是真的開戰,都是吃了米飯乾糧的。比如今日三少爺帶走的那二十五萬兵馬都是吃飽了的,不僅有乾飯,還有酒肉,而留下來的這五萬兵吃的就少一些。」
入茶之前是不知道這些事情的,只是這次跟了過來,和那是士兵打交道多了,才慢慢知道的。
方瑾枝點點頭,頃刻明白了過來。
她回頭看了一眼正在巡邏的士兵,還有三三兩兩坐在長凳上吃早飯的士兵,心裡想著還是糧食不夠充裕。
雖然她之前提前一年多開始耗盡方家財產高價收糧、屯糧,可是以她一人之力哪裡能供應得上軍隊所需。無論什麼時候,戰爭總是會帶來無數的生離死別和苦難。別說是耗盡她方家的家財,就算整個國庫補下來,也填不飽所有將士的肚子。
這一路行來,方瑾枝雖然一直藏身在後方,可是她還是見到了不少死傷,還有那些所經之地的流民。她印象很深刻的是曾經過的一個小莊子,那是一個十分安靜的小莊子,檐下晾曬的瓜,院子里掛起的衣服,還有田間還沒有收的麥子……處處都那麼祥和美好。然而那個莊子里的人全部死了,屍橫遍野,血流成河,毫無聲息。
方瑾枝輕輕嘆了口氣,惟願這場戰爭早一日結束。
當天夜裡,方瑾枝不知道為什麼輾轉反側不能成眠。
她自小就習慣了窩在陸無硯的懷裡,一手拽著他的衣襟,一手搭在他的腰上睡覺。可是這大半年的軍中生活,陸無硯是時常幾日不會來,夜裡忽然離開也是常有的事情。起先的時候,方瑾枝還不適應。可時間久了,她倒也能慢慢習慣了一個人睡覺。
像今夜這般怎麼都睡不著的確是奇怪。
好像有什麼聲音,悶悶的。
方瑾枝側著耳朵仔細聽了聽,才聽出來那是軍隊整齊的行進聲。
陸無硯這麼快就回來了?
方瑾枝心裡正納悶呢,入茶火急火燎地衝進來,臉上帶著一層慌亂。
入茶向來是個冷淡沉著的性子,她此時慌張的樣子實在是少見。
「怎麼了這是?」本來就沒睡著的方瑾枝一下子坐了起來。
「三少奶奶,快,先把衣服穿上。好多荊軍圍了過來!」
方瑾枝一驚,來不及多想,急忙下了床。她一邊穿衣服,一邊問:「有多少荊國的兵馬?孫副將軍在哪裡?」
「具體有多少兵馬還說不清,可是瞧著黑壓壓的一大片……」入茶頓了一下,「孫副將軍和另外幾位將軍都起來了,正在前面的大帳里議事。」
方瑾枝剛穿好衣服,一個士兵趕過來,在大帳外稟告孫副將軍請她去前面的大帳議事。
方瑾枝帶著入茶趕過去的時候,大帳里的幾位副將軍臉色十分難過,大帳里有七八個人,可是誰都沒有說話,顯得死寂一片。
見方瑾枝進來,孫副將軍急忙起身,問:「夫人,沒有驚到您吧?」
其他幾個將軍也都站了起來。
「無事,孫將軍,如今情況如何了?」方瑾枝問。
「啟稟夫人,粗略計算,來者俞十萬兵馬。具體人數還未知。」孫副將軍臉上的表情越發沉重。
如今留下來的兵馬只有五萬,這其中還包括了火頭軍和傷病。實在是不太樂觀……
「報——」
小將從外面一路小跑進來,跪地稟告:「啟稟將軍,據前方來報,敵軍至少有二十萬兵馬。而且已經將我們包圍了!」
「二十萬……」
大帳內立刻竊竊私語起來,儼然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
五萬對二十萬,而且敵軍顯然是有備而來,結局不難預料。
情緒是會傳染的,這些久經沙場的將軍都變了臉色,更何況是從未經歷過這種事情的方瑾枝。
方瑾枝的心裡也有些慌,她不由想起陸無硯。
他知道嗎?
他現在在哪?
如果他知道後方被偷襲,他會及時趕回來嗎?
一系列的疑惑之後,方瑾枝突然想到既然荊國在這裡設了埋伏,那麼會不會也對陸無硯此次攻城也設下埋伏?
若陸無硯知道她有危險,一定會急迫地趕回來吧?會不會影響了他的決斷?會不會連累他?
方瑾枝的心揪在一起,已經有最開始對於身陷絕境的擔憂轉變成對陸無硯的擔憂。她曾覺得只要有陸無硯在,便是安全的。可是如今竟是第一次覺得敵人的可怕。
「夫人!」孫副將軍打斷方瑾枝的思緒。
他沉著臉,道:「眼下情況不太樂觀,臣會誓死保護您的安危。前面的探子已經探實,敵軍雖然四面包圍而來,可是四處方位的兵馬數量卻是不同。等一下臣會佯裝進攻,另責令兩萬精兵護送夫人離開!」
方瑾枝明白即使這般她也不一定能逃脫。
她心裡充滿了無盡的擔憂,望著眼前一張張或決絕或仇恨或悲傷的面孔,方瑾枝又一次憎恨起這場戰爭來。
荊國兵馬踏進大營,無數大遼將士死於刀下。
方瑾枝坐在入茶的馬背上回頭望去,只見滿地屍體,那幾個早上還偷偷打量過她的年輕小兵已經成了冰冷的屍體。他們死的時候眼睛還沒有閉上,臉上帶著痛苦的表情。
明明還沒有到秋天,可是深夜的風吹到方瑾枝的臉上,卻讓她覺得刺骨得寒冷。
越來越多的荊兵追上來,越來越的遼兵倒下。
兩萬精兵誓死殺出一條血路,待到衝出包圍時,兩萬人已經只剩下一千多人。而且這最後一千多個將士仍在不斷地倒下。
當黎明的光芒灑落時,護在方瑾枝身邊的遼兵已不足百人。而荊兵已經追上來了。
孫副將軍手中大刀砍殺兩個荊兵,回頭對方瑾枝大喊:「夫人快走——」
話音未落,幾個荊兵衝上來,鈍重的大刀已將他的頭顱砍下。
「不……」方瑾枝的眼眶裡盈滿淚水,那淚水仿若已經染成了鮮紅色。她睜開眼睛是望不見盡頭的屍體,閉上眼睛仍舊不能將那些影像趕走。
這些將士平日里或認真操練的樣子,或嬉皮笑臉嬉鬧的樣子衝進方瑾枝的腦海,和這些屍體逐漸交替。
「吁——」
不要命往前狂奔的入茶猛地勒住馬韁,馬的兩條前腿高高抬起,幾乎樹立起來。方瑾枝緊緊抱著入茶的腰,才沒有落下馬。
前面也是荊軍。
入茶長長舒了口氣,抽出腰間軟劍,道:「奴婢一會兒會帶著您衝過去,若是僥倖沖了出去,奴婢會從馬上跳下來。您要及時鬆開奴婢,然後您要抓緊馬韁一直往前狂奔。」
方瑾枝抬頭望著黑壓壓包圍而來的荊軍,知道生機渺茫。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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