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特殊
??
米寶兒口中的三奶奶是方瑾枝的三舅母。國公爺共有三子,長子多年前就死在了戰場上。下面還有二老爺、三老爺,方瑾枝的外祖父是府里的三老爺。
再往下一輩,府中有五位爺,也就是方瑾枝的五位舅舅。其中她的三舅舅和五舅舅是三老爺所出,也是方瑾枝的親舅舅。
她的二舅舅和四舅舅是府中二老爺所出,大舅舅是大老爺所出。而這位大舅舅也就是陸無硯的父親。所以,在方瑾枝這一輩中,陸無硯雖然行三,卻是正經的長房嫡長孫。
當然,陸無硯身份特殊並非僅僅只是因為一個長房嫡長孫的身份。
「三舅母。」方瑾枝紅著眼睛進到三奶奶屋子裡。
三奶奶有些驚訝地看了一眼方瑾枝,忙將她拉過來,疼惜地摟在懷裡,「這是哭過了?誰欺負了咱們瑾枝?你三舅舅和四表哥不日就要歸家,又趕上年關,是舅母沒能顧得上你。缺什麼少什麼,或是在哪裡受了委屈就來告訴舅母。」
方瑾枝進門的時候只不過是紅著眼睛,可聽了三奶奶的話,就像忍不住了似的,拚命掉金豆子。「吳媽媽惹我生氣,我把她趕到莊子上去了……」
三奶奶心裡一頓,她正想用吳媽媽的事情敲打一下方瑾枝,這她還沒訓人,方瑾枝已經把人趕走了?三奶奶不由多看了一眼這個才五歲的外甥女。
「瑾枝說說看,為什麼把吳媽媽趕走了?」三奶奶放緩了語氣,原本摟著方瑾枝的手也鬆開了。
方瑾枝吸了吸鼻子,十分委屈地說:「我不喜歡吳媽媽,不喜歡!不喜歡!她摔了我好不容易得來的料子,這下沒新衣服穿了!」
她越說越委屈,從眼眶裡掉出來的金豆子也越來越多。
聽她這麼說,三奶奶倒是滿意了。方瑾枝越是任性不懂事,她越是滿意。她拍了拍方瑾枝的肩膀,說:「幾塊做衣服的料子罷了,舅母一會兒送你兩匹新的。」
她頓了頓,輕拍方瑾枝肩膀的手放下來,摁住方瑾枝纖細的肩頭。略嚴肅地說:「瑾枝做得對,你是主子,她是奴才。惹你生氣了就趕她走!」
「嗯!」方瑾枝使勁兒點頭。可是心裡卻明白三舅母這話聽不得。
「你身邊伺候的人也不多,趕明兒,舅母派幾個乖巧、聽話的丫鬟給你。」三奶奶又說。
方瑾枝心裡卻「咯噔」一聲,她面上不顯,心裡卻是飛快想著對策。若是安插眼線盯著她的一言一行,方瑾枝是不怕的。可是因為箱子里藏著那兩個小姑娘,方瑾枝哪裡敢輕易要三舅母的人?箱子里的秘密若被別人發現了……
方瑾枝不寒而慄,她不敢往下想。
若說起來,方家是實足的富商。家中伺候的丫鬟、家僕、老媽子,那是多不勝數。單說伺候方瑾枝的就有四個媽媽,四個大丫鬟,又六個小丫鬟。只是因為那箱子里的秘密,她來國公府的時候才只帶了最為可靠的四人。
一時想不到對策,方瑾枝索性仰著下巴,一副驕縱的語氣說:「那舅母可得給我找幾個好的!不僅要人聽話、乖巧,還要聰明!好看!會扎風箏!會捉蛐蛐兒!會說笑話!會講故事!」
「好好好……」三奶奶敷衍似地點了點頭,看著方瑾枝的目光就有些嫌棄。
吳媽媽的事情放一邊,三奶奶斟酌了言語,哄著方瑾枝的話——「我怎麼聽說你身邊的衛媽媽不識路,回去拿個大氅還耽擱了好半天。害得咱們瑾枝在園子里挨凍。」
「沒有凍著呢,我去表哥那裡玩啦!」方瑾枝明白三舅母既然對吳媽媽摔綢緞的事情知道得清清楚楚,那麼她後來去了三表哥那裡的事情也當是知道的。這件事情,她不想瞞著,也瞞不住。
三奶奶原本是倚靠在椅子里的,此時她微微坐正了身子,讓後背離開了椅背。「哦?瑾枝去哪個表哥的院子玩了?」
「是三表哥的垂鞘院。」方瑾枝大方回答。
「什麼!你去了三表哥的垂鞘院?」一聲清脆的質問從門外響起,兩個小姑娘剛剛下了學堂回來,正站在門口一臉震驚地望著方瑾枝。
方瑾枝回過頭來,甜甜說了聲:「四表姐、六表姐好。」
「佳茵,說過你多少次了,不許這麼沒規矩。」三奶奶嘴裡這樣訓著女兒,可是她自己的臉上都有一絲異色。原來下人告訴她的事情竟是真的!
陸佳蒲和陸佳茵回過神來,走進屋子裡給三奶奶問好。兩個小姑娘都是三奶奶親生的女兒,一個八歲,一個六歲。她們兩個站在方瑾枝對面,朝她擠眉弄眼,像是質問的樣子。
兩個女兒的樣子都落入了三奶奶的眼,若是往常她一定要立刻訓斥一番她們的沒規矩。只是現在她可顧不得兩個女兒,她輕輕拍著方瑾枝的手,試探著問:「你三表哥院子里好玩嗎?」
「三哥哥的院子哪裡比得上舅母這好玩呀!舅母疼我,還有四表姐、六表姐陪我玩呢。三哥哥那兒沒人陪我玩!不過入茶的茶很好吃,入烹的糕點也可好吃啦,我還帶回來兩個呢!」方瑾枝說完就發現三奶奶和兩位表姐的臉色都不太好看,就連屋子裡的兩個伺候的丫鬟也是大驚失色的樣子。
「三舅母……」方瑾枝怯生生地拉三奶奶的袖子,「瑾枝是不是做錯事了?四表姐囑咐過我不許去三表哥的垂鞘院玩的。只是當時我不知道那個人是三表哥……」
陸佳茵搶先質問:「三表哥沒嫌你臟?」
陸佳蒲拉了拉妹妹的袖子,不贊同地看了她一眼,然後走到方瑾枝面前,細細給她解釋:「表妹不知道,三表哥嫌棄別人碰他的東西。有一回蘇家人來做客,蘇家的小孫子一時貪玩跑去三表哥院子里去鬧。三表哥發了好大的脾氣。不知道他用什麼法子嚇唬蘇家小孫子,那孩子回去以後哭了好多天,連性子都變了,再也不敢踏進陸家的大門。」
陸佳蒲像是后怕一樣拍了拍胸脯,「這還不算,三表哥說他的院子被外人弄髒了,當著蘇家人的面兒,一把火把院子燒了。你今天去的垂鞘院已經是重建的了。」
「要花好多錢呢……」方瑾枝訥訥地說。
一旁的陸佳茵嘟囔:「果然是商戶女,就知道錢……」
三奶奶和陸佳蒲同時瞪了她一眼。
方瑾枝心裡卻是頓了一下,她又忘記了這裡是國公府了。這裡的人不許提錢財,否則就是粗俗不堪。她悄悄用指尖刺了一下嬌嫩的掌心,讓自己長記性。可是她心裡並不覺得錢財有什麼不好。正相反,她想要好多好多的錢財!等她長大了就可以從這國公府搬出來,回到自己家裡,拿著錢財錦衣玉食地養著兩個妹妹……
陸佳蒲又把話說回來:「所以我叮囑你的話,都是為了你好!以後千萬躲著三表哥!」
方瑾枝回過神來,她有些不相信垂眸淺笑的三表哥會是那樣的人。「四表姐,你為什麼說三表哥身份很特殊呀?唔,因為他脾氣很差嗎?」
方瑾枝的母親不過是溫國公府三房裡一個不起眼的庶出女兒,她自然不會跟女兒講溫國公府里的事情。更何況她纏綿病榻兩年。方瑾枝來到這兒不過六七日,連親戚都沒見全,更別說弄清楚那些複雜的關係了。
陸佳蒲有些猶豫地望向自己的母親。
三奶奶沉吟了一會兒,心想方瑾枝畢竟是三房的人,若是闖了禍,指不定要連累他們這一房。所以她將方瑾枝拉到身邊,問:「瑾枝知道什麼是公主,什麼是駙馬,什麼是將軍嗎?」
方瑾枝點了點頭,說:「公主是皇帝的女兒,駙馬是公主的夫君,將軍是領兵打仗的。」
「嗯,」三奶奶拍著方瑾枝的手,「你三表哥的母親是當朝的長公主,你大舅舅是駙馬,也是一品上將軍。」
「哦……」方瑾枝怔怔點頭,似乎有些懂了。
「切,」陸佳茵嗤笑了一聲,「瞧著她獃獃的樣子就知道她根本不知道長公主!」
「佳茵!」三奶奶猛地一拍桌子。
陸佳茵雙肩抖了抖,有些委屈地說:「女兒回去做功課了!」
陸佳茵心裡有氣。
今天晌午,府上給姑娘們送裁新衣的料子。原本那塊淺丁香的妝花緞還有一塊石青色的雲錦是給方瑾枝留著的。可是陸佳茵相中了那兩塊料子,偷偷拿去年的暗色料子把東西換了。方瑾枝住的地方在姑娘們裡頭最遠,所以等她到了的時候就只剩下那兩塊陳年暗色舊料子了。
陸佳茵本來沒當回事,卻被母親訓了一番,所以她心裡才對方瑾枝越發有氣。
哼,不過是個沒爹沒娘的商戶女罷了——陸佳茵心裡這般想。
陸佳蒲知道自己妹妹所作所為,所以對方瑾枝覺得很愧疚。她很耐心地跟方瑾枝解釋:「長公主不是皇帝的女兒,是皇帝的長姐。皇帝比咱們也大不了幾歲呢。」
看著小小的方瑾枝,陸佳蒲懷疑說得太複雜的話,她恐怕聽不懂。所以她便說:「表妹只要記得長公主不是一般的公主,咱們的大舅舅也不是一般的將軍就行了!」
其實陸佳蒲也不過八歲,她自己也未必弄得清楚。
先帝駕崩之時,太子不過五歲孩童。衛王謀反,幾欲變天。長公主以雷霆之勢,斬逆臣、滅敵軍,平衛王。輔佐幼弟登基,垂簾聽政已有五載。
民間更有人言,天子不過是傀儡皇帝。垂簾聽政的長公主距離女帝,不過一步之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