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手術刀,下刀的人應該有外科經驗,你看傷口平整、準確、小,一刀切斷動脈,沒有遲疑,想自殺的平常人,不可能下刀這麼精確果斷,這種刀口像是外科醫生切的,或者有外科經驗,好比獸醫。」照片將傷口拍得十分清晰,特意放大,能明顯看到斷掉的動脈。
「你很確定?」關棠騏眼裡有了很淡的笑意,菜鳥有點長進了。
「確定。我哥是外科醫生,我看過他拿豬心練習,切口就像這樣,平整、俐落。」
豬心?關棠騏幾乎笑出來。
「要是我哥看到這張照片,一定會同意我的看法。」方梓璇堅定地說。
「你跟你哥感情很好?」關棠騏瞄她圓圓的臉一眼。
「很好啊,他最疼我了。我年紀最小,又是家裡唯一的女兒,他們不疼我疼誰?」方梓璇脫口而出。
「他們?你有幾個哥哥?」
「四個。」
「四個?!」關棠騏驚訝,「你爸再娶,還是你媽再嫁?」
「你亂說什麼!我爸媽感情很好,沒再娶,也沒再嫁。別以為全世界都是怨偶好嗎?」方梓璇不滿抗議,
「他們是感情好,才生那麼多。」
關棠騏深深看她一眼,沒再多說,片刻,他將車子往路邊停靠。
「到了。」
她抬頭看見路旁停了幾輛警車,閃燈顯示值勤中,她將資料夾往後座放,開門下車。
關棠騏也下車,負責偵查刑案的資深員警看見關棠騏來,招呼了下,「關檢,沈Sir在裡面等你。」
關棠騏點點頭,拉了下封鎖線,彎身走進一樓公寓大門,方梓璇也跟進去。
案發現場瀰漫腐屍味,他們分別戴上手套口罩,進入現場。
大隊長沈少揚朝關棠騏走來,開門見山地說:「找到了,跟去年案子一樣刻在床腳,字體比較大又明顯。」
關棠騏點點頭,沈少揚在電話里說死者是男性,三十二歲,陳屍現場在中正區,他直覺聯想到S,特別要沈少揚仔細在現場找一找。
關棠騏走到床腳邊,看了一眼,有幾分嘲諷地說:「兇手似乎希望被發現。」他彎身,戴手套的右手摸了摸S刻痕,跟以往不同,刻痕平整,表面被打磨過,該落在地板上的木屑被整理得很乾凈,兇手十分從容。
他站起來,走到床邊陳屍處,死者面容太過於平靜,右手腕上的割痕與去年的案子幾乎一樣,左手心是把美工刀,左手心……
關棠騏想了一瞬,問:「聯絡上死者家屬了嗎?」
「聯絡到妹妹,應該快到了。」沈少揚說。
「嗯。」關棠騏點頭,他打開床邊抽屜,多半是雜物,他翻動幾下,仔細檢視,問現場採證的員警,「床底翻過嗎?」
「只壓了幾張色情光碟,另外有三張拷貝光碟片。」被問的員警答。
「先看三張拷貝光碟。」關棠騏交代。
「死者妹妹來了,人在外面。」沈少揚剛接了通電話,掛斷後對關棠騏說。
關棠騏又看了一會兒現場,其他細節監識科員警會仔細蒐證,他走出現場,看到一名年約二十七、八歲的女子,濃妝艷抹,穿著暴露,正被外面員警詢問。
他走過去,開口問:「陳義成的妹妹?」
「是。」員警回答。
「你哥哥習慣用左手?」他轉向女子問。
「他從小就是個左撇子,我媽說左撇子比較聰明……」
「你接著問。」關棠騏對原來詢問的員警說,無禮地阻止了女子要喋喋不休的意圖,直接轉身走人。
始終默默跟在關棠騏旁邊的方梓璇覺得有些可笑,女子雙眼注視著關棠騏,充滿了驚艷,愛美是人類天性,關棠騏有張勝過大部分俊帥男星的臉,身材又高大魁梧,走到哪裡都吸睛,只有真正了解關棠騏有多驕傲、多可惡的人,才能夠不被他那張好看到天怒人怨的臉騙了。
好吧,她願意承認,乍見關棠騏第一眼,她也忍不住冒出一點粉紅色泡泡,只不過那丁點泡泡在關棠騏對誰都不留情面的毒舌攻擊下,短短時日盡數破滅。
人,光是好看沒用。性格可惡的人,皮相再好看也遮掩不了可惡本質!
方梓璇跟在關棠騏身後,等走遠了才壓低聲音,說:「你真狠心,人家哥哥才過世,正是傷心的時候,你至少給點好臉色。」
「我沒那種閒情逸緻,就算她真的傷心也不干我的事,況且你看她哭了嗎?我只看到她笑得跟花痴一樣。至於你,有時間注意有的沒的,不如把專註力花在案子上。」
聽聽,多毒啊!好像全天下只有他一個人專註工作,其他人都在混水摸魚。
方梓璇放棄默數,被他看穿還默數,感覺更愚蠢,她回到案子上。
「你剛才只問了一個問題。」
「我只需要那個答案,其他的,可以等監識報告出來。」
關棠騏上車,她自然跟上去,有點不明白,出發前關棠騏才說今天有得忙,但在現場待了半小時左右就要走?
「我不懂,你為什麼只問那個問題?」方梓璇疑惑,不恥下問。
雖然關棠騏脾氣不好、耐性很缺、嘴巴特毒,但任何問題,他都會回答,儘管回答后總會奉送「你實在笨得可以」的嘲笑眼神,讓她心裡難受……但她仍是充滿求知慾。
關棠騏發動車子,他轉身,長手一伸從後座撈來資料夾,嘲弄說:「你仔細看,看完用你腦容量過小的腦子想一想,我為什麼只問那個問題?」
方梓璇幾乎是動手搶過資料夾,氣恨地想,又是那種嘲笑眼神!這次不隻眼神,還嘴毒!
「我勸你還是默數比較好,惱羞成怒次數多了,真的會短命,國家需要你。」關棠騏打方向盤,將車子駛上路。
國家需要你?!
「需要我什麼?幫偉大的關檢察官跑腿買咖啡,讓他偉大的腦子清醒運作,幫助國家人民破案?」方梓璇終於忍不住回嘴了。
關棠騏眼裡浮現稀少笑意,深深看她一眼后,說:「看你的資料,你若想得出來為什麼,表示你的腦子勉強有救,我請你喝咖啡。」
方梓璇低頭翻資料,最後特別留意了加工成割腕自殺的死者資料,她反覆看了又看現場照片,美工刀在死者右手……
可是剛才命案現場美工刀在死者左手……方梓璇眼睛一亮,興奮地說:「我知道了,兇手認識這些人,他知道誰用左手、誰用右手!」
「你的腦子確實勉強有救。」關棠騏笑了,繼續說:「前面四個案子透露的訊息並不多,除了S這個標記,吸毒過量、跳樓、燒炭、割腕,兇手巧妙安排四種不同加工自殺的方法。
「第一名死者確實有吸食、販賣海洛因前科,第二名死者曾因憂鬱症就醫,第三、第四名則無任何自殺動機,以現場跡象判斷前兩個案子,當時的兇手並不想被發現,他留下不明顯的S,純粹給自己留紀念。
「但第三、第四個就不一樣了,兇手留下明顯的S,不只是留紀念還希望被看見,顯然兇手心態轉變了,他殺人,並且希望別人知道他殺人。
「今天發現的死者,兇手不再花心思加工,他將殺人模式固定成割腕,一模一樣的傷口,與第四樁加工自殺案一樣,在床腳刻下S,唯一不同是美工刀擺放位置,兇手不是無意義的改變,他清楚知道死者使用左手,他認識死者,每一個都認識。
「當然,連續殺人犯也可能跟蹤死者多日,藉以了解死者生活習慣,尋找下手機會。但這個兇手顯然不是,他認識這些受害人。
「你仔細看資料,每個意外或自殺現場,沒有打鬥、掙扎痕迹,顯然兇手被請進室內,在受害人毫無防備時下手,第三、第四位受害人身上都驗出了相同鎮定劑,是醫療用鎮定劑,一般人無法輕易取得,我相信陳義成的血液里一定也有。」
關棠騏說得越多,方梓璇越清楚,這些看似沒有交集的案子,因為今天發現的死者,出現明確交集。
「所以我們只要找出這幾個人的共同朋友,就能鎖定兇手了,加上兇手職業必然與外科相關……」
「沒錯,但沒那麼簡單。從這幾個人的背景看,他們沒有明顯關聯,這幾名死者都是中輟生,一個小學沒畢業、兩個國中肄業、兩個高職肄業,他們跟家人的關係都不好,我問過死者家屬,家屬全不清楚死者交友情形,甚至不知死者彼此之間是否認識,但我認為這幾個人彼此一定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