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他走到床榻旁,見被子也是新的,心安下來,問:「看過大夫了吧?」

「看過了。」余棠騏不甘不願回道,想起夏荷說的,這兩年多虧俞立軒接濟,他所有的嫉妒、不滿只能壓下來。

「可否出去談一談?」俞立軒問。

余棠騏點頭,仔細為高儀仁蓋妥厚被,隨俞立軒走出房。

薄雪絮絮飛落,不大的前院,原先的厚重積雪早清除乾淨,如今石板地上僅一層薄薄細雪,廂房外檐廊掛著幾盞燈籠,整夜不熄。

「我收到消息,你還要十日才回金陵。」俞立軒開口。

「海寇剿滅之後,我急報密奏聖上,請皇上允准我一人先行返金陵,皇上恩准了,我沒隨軍隊走,一人輕裝快騎提早十日回金陵。」余棠騏淡淡道。將帥理應同軍隊返金陵,但他實在等不及了,取下海寇頭領首級那日,他便寫了奏書加急呈報皇上,很快密旨下來,皇上允他先行返回,但命他不得張揚,畢竟將帥不隨軍並非常規。

他接到密旨當天,立即輕裝返回金陵。

「回來就好……」俞立軒感慨道了聲,「騏兒……」

兩個男人相視,目光交錯一瞬,俞立軒忽覺那聲騏兒喊得不妥,眼前已經是個長得比他高大的男人,如今的余棠騏面上蓄鬍,目光凌厲,威儀深重,早已不是十年前的稚兒。

俞立軒嘆了一聲,「你真正是個男人了,喊你騏兒,已然不妥。」

「這兩年,多謝你關照儀仁。」余棠騏說。

「你……你同儀仁……」俞立軒苦笑,他們的關係,他其實早已明白,只是方才親眼見他對儀仁的模樣,心中仍是有幾分震撼。

「以後有我在,我會好好照顧儀仁,你不必憂心。」

「你跟儀仁是母子關係。」俞立軒提醒。

「我們沒有絲毫血緣,我喜歡儀仁,也勸你對她死心。」余棠騏索性說破,一副不打算隱瞞的直白態度。

俞立軒微怔,被他強橫的氣勢鎮住半晌,才無奈說道:「我早已對儀仁死心了。你出海剿寇一個月余,我來余府見不到儀仁,又過兩個多月後,聽說老管事林平被柳蘭芳逐出余府,我便知不妥。林平被逐出余府沒多久,柳蘭芳對外散播謠言,說我與儀仁有私情,儀仁說她不能害了我,更不能讓你被人指指點點,要我別再來找她。為了儀仁好,我好陣子沒來余府,但一日夜裡,夏荷來尋我,說是儀仁病了,柳蘭芳卻不讓請大夫,我原是不信,隨夏荷夜探余府,就看見儀仁房裡,窗紙破了未換、喝的是沒煮過、剛打上來的井水,她咳得臉色蒼白……」

俞立軒踱了兩步,仰望夜幕,落在回憶之中。

「我將春綠、夏荷遣出房,問她究竟是怎麼回事?你猜儀仁怎麼說?」俞立軒聲音透了幾分苦澀。

余棠騏靜默未語。

「她說,她是自找的,她活該要受罪,她樂得受罪。我不解,追問她緣由,她才說柳蘭芳將她當成你的女人對付,因為嫉妒才百般刁難、苛待她^那時她咳得快喘不過氣,卻邊咳邊笑著問我,像她這種同繼子亂倫的女人,是不是被燒死十次都不足惜?」

當時,他驚愕萬分,難以置信,有一剎那憤怒席捲而過,想質問為什麼她選了余棠祺不選他?可儀仁後來的話,讓他氣怒全消了,他轉而憐惜又憐憫她……

「儀仁對我說,若能被燒死也不錯,因為愛上一個不該愛的人,比死還痛苦,若能輕易死去,反而是種解脫。」她那句話打進他的心,也是這句話,徹底澆熄他的憤怒。儀仁對他來說,曾經也是一個不該愛的人,他曾為她數度買醉,那種苦他懂。

「她對我說了你們的事,她說你們回鄉省親那兩個月好過,你回金陵后同柳蘭芳終於圓房……她……」俞立軒回想她痛楚矛盾的神情,此時仍是有些難受,低嘆一聲,又道:「她問我,若是我心愛的女人同其他男人親熱,我的心會不會痛?如果我會痛,那麼她的痛就是我的十倍痛。可她不應該覺得痛,因為你是她不該愛的人,她愛上你已是錯,你同柳蘭芳好才是對的。最後她是哭著說的,痛到極處,活著反倒是種折磨。所以她覺得自己活該被柳蘭芳折磨,即使有法子逃離一切,她也不願,她懂柳蘭芳的嫉妒,因為她也嫉妒柳蘭芳……」

余棠騏雙手握成了拳,又苦又澀又喜的複雜情緒湧向他。儀仁又為他受苦了,可儀仁比他知道的還在意他……

俞立軒頓了頓,稍稍理順紊亂的思緒,才又說:「去年冬天,我看她被折騰得太過,夜裡來探她時同她吵了一回,我告訴她,我決定找人去通知你,我不能真的眼睜睜看她被折騰至死,可她說只要我通知你,她會立刻去死,她說,她已經害了你,不能再讓你因記掛她而分心受傷,打仗不是遊戲,萬一你出事了,她永遠不能原諒自己……我氣得說不出話,離開前,春綠夏荷哭著求我,說她性子固執,是真的會去死,要我別通知你。

「那日爭執后,儀仁當我的面叮囑夏荷春綠,不准她們再找我,否則要將她們放出余府。所以除非萬不得已,她們甚少找我,直到最近這半年,儀仁三天兩頭病著,人總昏沉著,夏荷才幾次求助,她也不敢多拿東西,擔心被儀仁發現。這兩年,儀仁過得十分清苦。

「儀仁沒嫁你大伯父前,我就認識她了,從前的儀仁,不是這樣,從前的儀仁,不會不管禮教,義無反顧愛一個不能愛也不該愛的人。余棠騏,真心的說,我十分羨慕你。你們的事,我不會對任何人說,你可以放心。倒是柳蘭芳,你得謹慎處理,她畢竟是當今吏部尚書嫡女。」

「我明白。」余棠騏聲音低沉地答。

「我回去了,待儀仁身子好些,我再過來看她。你別擔心,我對儀仁已經沒別的想法,我明白她心裡只有你。」

余棠騏沉默良久,最後只說:「慢走,不送。」

一身黑衣的俞立軒淺淡一笑,旋身疾掠,飛檐走壁出了余府。

柳蘭芳在正廳來回踱步,一更、兩更過去,現下都三更天了……余棠騏整整提前十日回金陵,爹爹明明說軍隊預計十日後才返抵金陵!

東院那邊,一個時辰前才終於消停。一名粗使丫鬟方才來報,大夫交代夫人兩個時辰要服藥一回,大少爺要灶房整夜不熄火,除了熬藥,也是以防夫人醒來想吃東西。

柳蘭芳面色凝重,揮手遣退粗使丫鬟,跟前是被余棠騏點名送回尚書府的一干奴僕,眾人在正廳里待了許久,個個低著頭,噤聲無語,等候發落。

「那賤人怎麼不死一死……」柳蘭芳聲音極低,神色煩躁又恐慌,「這下怎辦……她要是死了該多好?她要是死了便什麼事也沒有……」

白羽在一旁看著,也為大小姐著急,她原就勸大小姐早些安撫好東院的人,以防姑爺提早返回,可大小姐總說再等等,反正老爺說了還有十日。誰知人算不如天算!姑爺提早十日回來……

「大小姐,要不先把府里的奴僕遣回尚書府,依了姑爺的意思,興許能滅一滅姑爺的怒氣。」白羽怯怯道。

「也不能全遣了回去,府里上上下下總要有打理的人手。要打發人回尚書府,正廳這幾個先回去吧。」柳蘭芳眉頭深鎖,她捉不準余棠騏的心思,他一去兩年,對那賤人情意變淡也說不定,這兩年那賤人的容貌已算不上妍麗光華,說她形容枯槁都不為過。

人們說色衰愛弛,或許余棠騏瞧那賤人病懨懨的,愛憐之意也全數消了……柳蘭芳恨恨地想,卻不敢有這種期望。

不成!這兩年她始終狠不下心,一是不想髒了自己的手,二是要讓賤人嘗嘗生不如死的滋味,可現在被余棠騏發現,萬一那賤人因為余棠騏回來好起來,再次贏得余棠騏的疼寵可就糟了,她絕不能讓這種事發生!

「白羽,你過來。」柳蘭芳叫了人,白羽走過來,她附在白羽耳邊低聲交代幾句。

白羽聽得心驚肉跳,不安問:「大小姐,真要這麼做?姑爺已經回來了……」

「正因為姑爺回來了才要這麼做。我該聽你的,早一年半載動手多好!可我以為,那樣欺凌她,早晚她都得死,不必髒了自己的手……現在後悔遲了,動手吧,手髒了就髒了……」柳蘭芳充滿惡意地細聲低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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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了上司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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