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不,不不,你想錯了……」俞立軒急忙解釋,頹喪萬分,她忘了,全忘了!「那些都是你與孟武成親前的事,你知書達禮,行事絕無逾矩。春綠說你什麼事都忘了……是真的?」

「我的確什麼也記不起來。」

「孟武離開金陵前來找過我,他說他無法肯定能不能回來,你還年輕,萬一他回不來,他不願耽誤你,他還說……說你跟他沒有真正圓房,只是做了樣子……」

「做了樣子?」她一臉茫然。

「落紅的帕子是假的。」俞立軒尷尬道。

「喔……」她應了聲,不知所措。

「過繼的事,你可不可以再想想?一旦過繼了,將來你……」

「二爺,我什麼記憶都沒有了。大病一場后,我沒有其他想望,皇上能封我誥命,是老天厚愛我,讓我在余家有個安穩地位,若能過個繼子,我的地位更加穩固。一個女子求的不正是這些嗎?安穩地位與後半生可依憑的兒子,我何必再貪心?

「沒道理我不要安穩生活,不要皇上封的誥命,為了小情小愛,改嫁另一個男人,辛苦跟整個世俗禮義抗爭,說不定還得多背個水性楊花的罵名,怎麼想都不是划算的事。

「二爺是聰明人,肯定懂我的意思,從前的事過了就過了。無論我跟孟武有無圓房,在外人看,我是個寡婦。二爺人品好、家世好,尋個性情相合、家世相當的好姑娘,還不容易嗎?」

「儀仁!」

「二爺且聽我一回,忘了過去,於二爺、於我都是好事。」她坦然迎視他。

俞立軒欲言又止,最終什麼也沒再說。

兩人靜靜喝了一會兒茶,春綠、夏荷端進蒸好的桂花糕,冒著絲絲熱氣。

「二爺這回送的桂花香氣足,味道真好。」她聞著桂花的香,趁熱拿起一塊嘗鮮。

俞立軒也拿了一塊糕,咬下一口,甜而不膩的花香散開,他的心卻萬分苦澀。

現在的儀仁與從前端莊溫雅的模樣不同,開心不開心全表現在臉上,十分率直,東西拿了便吃,好或不好也不顧忌掩飾,這樣的高儀仁反而比從前更讓他心動……

倘若她有一丁點意願,哪怕得上刀山下油鍋,他拼盡全力也會將她娶進門。

可是,她不願意。

她聰慧明理,分析得頭頭是道,沒半點錯處能讓他反駁。

是啊,女人一生盼望渴求的安穩,她全有了,余家人待她若珍寶,她何必犯傻放棄安穩生活?她通達聰穎,斷然不會輕易讓情愛沖昏理智。

唉,罷了。

「下回我讓人多帶些桂花過來。」俞立軒說。

她笑開來,明白俞立軒將她的話聽進去了,「謝謝二爺,從此便不怕吃不到好吃的桂花糕了。」

越往南走天候越暖,馬車緩行在官道上,說是官道,其實不過是鋪平的黃土路,風吹塵飛,她完全體悟到古人說的風塵僕僕。幸好,就快到杭州了,她再忍耐忍耐……

「吁!」前頭車夫忽然將馬車停下,她掀簾朝外望,幾個著錦衣綉袍的年輕男子騎馬而來,擋住了馬車。

高壯漂亮的馬匹在車前停下,領首的年輕男子翻身下馬,做揖問道:「馬車內可是余大夫人?」

她望著年輕男子,不待夏荷、春綠出聲,先答了,「我是。」

年輕男子神色微訝,旋即恢復如常,行了個大禮,恭敬道:「伯母一路辛苦,我是余鼎浩,余家三房長子,這是五房二公子余鴻飛、二姨三子陳博良、二叔公長孫余宏文、四表姨長子……」

一串人名介紹下來,她聽得頭昏腦脹,算算馬車前,有八名年紀約十三至十六、七歲的男子,她端著長輩架子,微笑頷首地聽完。

她大概猜到這幾個年輕男子出城相迎的目的,唉,也難怪余鼎浩乍見她時掩不住微訝,他們相差大概四歲吧,她若過繼了他,這年齡差實在太玄妙了點,沒辦法,誰教余孟武忙于軍務晚成親呢,想到被一個小四歲的少年喊一聲娘,她沒忍住,噗哧輕笑出來。

馬車前八位錦服少年,見狀困惑茫然,相視了片刻,相對年長的余鼎浩只得開口,「伯母,可是我方才說了不該說的話?」

她搖搖頭,「沒有,我想到別的事了。」

「祖父母們放心不下,說您多年沒回杭州,怕是路不熟,因而特要我們幾個到城外迎接伯母,再三十里路就到城門了。」

「你們領路吧。」她笑笑地交代車夫,馬車緩緩馳行。

杭州城內的余家園林富麗堂皇,亭台樓閣、小橋水榭蜿蜒交錯,檐廊曲折,雕樑畫棟,每扇窗雕皆隱含多子多孫多福的寓意,走進余家園林,她方知余家之富不可謂一般。

這等奢華的園林建築,哪怕與皇親貴胄相比,都不遜色了。

原來她名義上的夫君身家雄厚,她不懂,這樣的富貴人家將嫡子送上戰場,只為謀求功名,最後卻賠上性命,不覺得超不划算嗎?這是她難以理解古人的地方,將功名看得比性命、錢財還重。

她被一群少年領進園子,一路上由余鼎浩細細介紹園林別緻的景色,荷花池畔的奇岩怪石是遠從廣東運來,池裡的夏荷則是差人由西子湖移植而來,池畔邊的楊柳是楊州老柳。

她聽出了興味,一個景一則故事,許是看出她聽得津津有味,余鼎浩也說得眉飛色舞,停停走走近半個時辰,他們才總算來到正廳。

她名義上的公公婆婆已端坐在主位,與堂下好幾位親友閑話家常,廳里笑語晏晏,對他們從大門到正廳足足走了半時辰的緩慢拖沓毫不介懷。

見她一入正廳,廳里的人全起身,並恭敬朝她行禮。

她是二品誥命夫人,雖無實權,卻受朝廷俸祿,她猜想廳里的「親友團」是因她的身分行禮,她感覺有些尷尬,但也明白這時候最好是端著架子接受,往後她得靠著余家過日子,被余家人高高捧著,才會有好日子過。

其實這廳里的人,她只知主位上是她公公婆婆,其餘人等她一概不認得。

眾人行過禮后,公公餘任義,婆婆許氏一道迎了過來。

她福身道:「公公、婆婆。」

婆婆許氏臉上堆著笑,伸手扶她一把,道:「好孩子,這一路顛簸,辛苦了。我讓廚子準備好些你愛吃的,還有燉湯補藥,一會兒讓丫頭先把補藥送到你房裡,你先歇一歇,一個時辰后,晚膳備好了,你再到膳廳同大家一塊兒用膳,可好?」

「儀仁聽憑婆婆安排。」

「好,好,趕緊去歇會兒。」

許氏喚來幾名仆婢,交代幾句,她便讓人領去了廂房歇息。

進廂房不消片刻,一名身穿青綠錦衣的小婢端一碗補藥進來,恭敬低首呈上,「夫人,這是補藥,請夫人趁熱喝了。」

她接過補藥,靜靜喝完,葯碗旁有另一隻小碗,小婢又說:「這小碗是蜜水,解藥苦的。」

其實她並不覺得葯苦,不過既然是別人準備的好意,她就喝了。

「謝謝。」喝完,她順口道謝。

小婢怔在一旁,好半晌,才抖著手,低低道了句,「……不必謝,都是奴婢應當做的。」

「你先下去吧。」她知道這些奴僕習慣了不平等的對待,但她內在是個習慣把「請」、「謝謝」、「對不起」掛嘴邊的現代人,要改變實在有點難度,可能要很長很長一段時間,不然就是有一道雷劈下,才能改掉吧!

「夫人,您嚇著她了。」一旁服侍的春綠掩嘴笑道。

「我知道,可我習慣了。」她無奈道。

「夫人實在要改改這個習慣,人都是捧高踩低的,夫人大病後,事記不全,性子也變得太過慈軟,如此很容易被欺侮。」春綠憂心忡忡勸告。

「我懂你的意思,我盡量改就是了。」被勸過無數次的她只得乖乖補上一句。

「夫人,不是盡量便夠了,余家雖非世家大族,卻是富可敵國,這樣的人家勾心鬥角絕不輸侯門世家,您可得謹慎些,別被人欺到頭上了。」夏荷也憂心勸告。

「好,你們兩個忠心耿耿的,我全聽進去了。讓我歇息一下,這一路真夠累的了。」

「夫人說得是,趕緊歇息,累出病可不好。」夏荷道。

「是啊,這一家子人,還等著我挑根好秧苗,過繼到名下呢。」她笑道。

「這事夫人可要好好思量,奴婢近日會多多幫夫人打探。」春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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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了上司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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