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浴血歸來

夜深如許，星辰凋零。

B市最出名的富豪聚集區內，高家上下一片安然靜謐。

位於主樓中最陰暗的地下室里，穿著破舊下人服飾的穆辭面朝下的趴在地上，神色間滿是痛楚。

他的四肢呈不正常的扭曲的狀態，已經皆被折斷。

蒼白的側臉也沾滿了骯髒的灰塵。

可縱然如此狼狽，也無法折損他身上溫潤如玉的雅緻氣質，反倒如明珠蒙塵般引人憐惜。

不知過了多久，地下室的鐵質大門被人從外面推開，光潔漆亮的小牛皮鞋由遠及近，停在他的眼前。

「不甘心？」男人居高臨下的看著穆辭凄慘狼狽的模樣。

「我……不明白。」穆辭努力抬起頭看著他。

這個人是父親穆康的貼身秘書。

多年以來，穆康那些見不得人的腌臢事情，都是通過他的手做出。

只是穆辭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到，就連自己這個親生兒子的性命，最後竟也要被他收走。

秘書似乎很喜歡看他這幅模樣，抬起腳，用鞋底摩挲著他的側臉，慢條斯理的說道：「你不用明白。因為你活著，就是最大的錯誤！」

傲慢的語調，鄙視的眼神，穆辭並不脆弱的心好似被黃蜂蟄了一下，疼痛異常。

他不禁回想起，幾乎每個見過自己的人，都是像這樣，帶著鄙夷的目光。

「□□的兒子，果然也不是什麼好的。」

「根上就爛透了。生母算計入贅的穆先生，當兒子的害高大小姐難產而死。高家白養了這麼多年，也是仁至義盡。」

「嘖！母子倆蛇鼠一窩，不過都一樣。沒準這個穆辭到了床上，比他母親更為□□放蕩。」

往事歷歷在目，如同沉默的啞劇，在穆辭的腦海里不停回放。

至於那些沁入骨髓的痛楚，早已替代了生理上的不適，讓身體蜷縮戰慄。

沒錯，他從一出生起，就是個錯誤。

作為入贅父親穆康的私生子。穆辭還未滿月就被生母抱到臨產的高大小姐面前，並驚動了她的胎氣，害她生下高航便撒手人寰。

高老爺子痛失愛女，卻念在稚子無辜，同意將他養在高家。

因此，從記事起，他便清楚的認識到自己的身份地位。

心懷贖罪之情，從不爭搶，甚至還如同最低賤的傭人那樣，在高家伺候了整整十八年。

可縱使這般，高家也容不得他的存在，父親穆康更是急欲將他殺之後快。

血濃於水，父子親情，竟也能薄涼如此。

穆辭的身體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心寒尤勝天寒。

「嘖！還真是聽話。」見他認命，秘書的臉上顯出幾分得色，愉悅的聲音變得更為不懷好意：「夫人的意思，最後給你個賞賜，免得等你下去之後，見了人都不知道怎麼稱呼。」

說著，一張單薄的報告便落在穆辭眼前。

看著上面的陌生而又熟悉的文字，他張了張嘴，卻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

血緣鑒定書：

經鑒定，穆辭與高家大小姐高玉墀基因匹配度達到百分之99以上，母子關係。

簽字領取人，穆康。

這短短几個字，將穆辭的心理防線盡數摧毀。

二十年前的真相，也隨之被徹底揭開。

原來早在被高老爺子選中時，父親穆康就動了謀奪高家財產的念頭，而繼母曹雅茵正是他所謂的「真愛」。

為了可以名真言順的使高家易主，兩人密謀，買通那個姓陳的女人，讓她抱著高航刺激高小姐，並害高小姐難產，救治無效。

並在混亂之際，將穆辭和高航的身份對調，讓高航變成了高家一脈的正統繼承人。

隨後五年，事情平息，高老爺子去世，一切相關人員也皆都安撫處理乾淨。

穆康將曹雅茵扶正，一家人團圓。至於穆辭這個真正的高氏繼承人，理所當然，應該被斬草除根。

「時間差不多了。」敲了敲腕上的手錶，秘書起身將房間角落裡的炭盆點燃：「別太難過，木炭里慘了安眠藥，不會讓你遭太多罪。穆先生對你還是很體貼的。」

「那可真是……謝謝了。」穆辭冷淡的回復，眼裡的神采已經盡數褪盡。

秘書也不在說話，自顧自的轉身離開。

角落裡昏暗的燈光，將他的背影無限拉長，投在牆上，留下斑駁的影子。

而陰影下，秘書隱藏在黑框眼鏡下的臉，卻看起來異常似曾相識。

穆辭無力的仰起頭，盯著合上的大門，臉上逐漸泛起帶著死氣的青白。

空洞無神的眼中，霧氣瀰漫，逐漸沾濕了眼睫和面頰。

而徹骨的恨意，卻自被淚意洗凈的墨色眼眸中，一點一點的釋放出來……

「如果……還有機會……」他開合的嘴唇，無聲的說出心裡的執念：

發誓縱使化成厲鬼，也不會放過這狼心狗肺的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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繚繞不散的炙熱、被扼住咽喉般的無法呼吸，瀕死前的恐懼狠狠的敲擊在心底，帶著徹骨的寒意。

穆辭顫抖著睜開眼睛，單薄的睡衣濕漉漉的粘在身上，勾勒出他纖細的身體。

他驚詫的環顧著四周，竟皆是熟悉的場景。

下意識的起身，穆辭走到窗前。

少年青澀的輪廓映在玻璃上，飄忽宛若鬼魅，但確確實實是他年少時的樣貌。

抬起手摩挲著7分新的窗帘，清澈的嫩綠是穆辭最嚮往的自由與活力。

再轉頭去看桌上擺著的日曆。

2015年05月15日，時間竟倒轉回他死前17歲那年。

不敢置信的張大眼，穆辭用雙臂緊緊的環住肩膀。

寬大的袖口滑落，露出上面依然沁著血液的傷痕。

他原本以為自己要墮入地獄。

卻不成想，老天有眼，冥冥之中竟給了條活路，讓他重生回到一年前。

纖細的手指死死的握住領口，重生的欣喜讓他跪坐在地上大口的喘著氣。

半低頭，他臉上的表情似哭似笑，狼狽不堪。

自己本是高家的正統血脈，嫡系傳人。

卻被穆康一家子狼子野心的設計，讓高航鳩佔鵲巢。

無辜被□□打罵了十八年，就連人格和尊嚴亦被踐踏到泥里。

血海深仇，刻骨崩心。

如若不能以牙還牙、以眼還眼，讓那一家子嘗遍苦楚，受盡折磨，他又怎能甘願？

這樣激烈的情緒，讓穆辭的精神瀕臨崩潰，幾欲瘋狂。

可眼下，他在高家為人魚肉的地位，卻連發泄都必須小心翼翼。

良久，穆辭終於平穩了呼吸情緒。

他微微抬起了頭，濡濕的黑髮便服帖的黏在耳側。

而蒼白無血色的肌膚，卻好似上等的陶瓷人偶，細膩瓷白。

精緻的五官，狹長的丹鳳眼昳麗而明媚。卷翹的睫毛微微帶著些水汽，顯得十分脆弱。

平素的溫潤雅緻已經被消磨殆盡，盡數褪去。

此刻的穆辭，周身上下皆盈滿了濃烈的仇怨，就好似自地獄走出的惡靈，陰森而恐怖，沒有一絲活人的氣息。

「呵呵，高航、曹雅茵、穆康……」他低低的笑著，混雜著恨意的清越嗓音呢喃出不可思議的攝人魅惑，猶如夢魘侵入骨髓，讓人不寒而慄。

唇上沁出的血跡將隱忍而咬出的齒痕掩藏，他無聲的開口說出銘刻在骨子裡的誓言：「這一世，我定要你們血債血償！」

天色泛白，使黑夜不再濃烈。

而蟄伏在光芒下的黯淡，卻將榮華背後的野心、貪婪與骯髒盡數掩埋。

高家上下依然一片平靜，可不過都是夢幻的假象。

因為馬上，這裡的一切都將被毀為一旦。

穆辭，重生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