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生活軌跡

第七十三章 生活軌跡

就像剛學會開車的人,開車總是有癮一樣。聖林剛學會算命時,也總是好顯示自己的本事,總想做到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地步,追求令人瞠目結舌的結果。

即使是在看守所里,也是這樣。

陸煙客曾經多次告誡他,不要只是顧著算無遺策,全都合盤兜出。

來算命的人,大多都是心中有事。有的是來尋求解決方案的,有的則只是尋求些心理安慰,對以往的事做一個驗證,然後用命中注定的說法,為自己的霉運做一個註解,尋求心理平衡。

給人算命,本質上是為人提供一種傳統式的心理服務。要以顧客為中心,滿足顧客的需求。不能本末顛倒,把算命當成是顯示自己本事的表演。

從一個人的八字中,不僅可以看出他本人一生的各種信息,就連他的前世,他的親人,他的祖墳等信息,都可以看出來。

如果細批的話,從一生到大限、大運、流年、流月、流日,從六親到財官印比食,批個十天十夜都批不完。

許多信息,並不是求測人想要的。只要提供了他想要的信息,滿足了他的需求,就足夠了,不一定需要面面俱到。

為了打響第一炮,奠定自己的地位,聖林給王景山算命時,說的多了一些,但仍然有許多信息沒有說出來。

即使是這樣,他也圓滿地達到了自己的目的。

當天,九監區的所有犯人就都知道了,來了一個算命奇準的聖林大師。

九監區犯人中的兩個最高首領:生產主任咸武吉和值星組長辛明輝就找聖林批了自己的八字。

當然,算命的規矩他們還是明白的,每人給了聖林一條大煙兒。

這裡的「大煙兒」,與以前叫做大煙的鴉片沒什麼關係。而是一監犯人們對200元金幣條以上的高檔香煙的叫法。

相對應的,就有「小煙兒」的叫法,一般是指50金幣/條左右或以下的香煙。

咸武吉和辛明輝雖然不缺煙,但拿出一條大煙兒仍然有些心疼。

一般情況下,都是其他犯人給他們送煙,給一個新收送煙已經是破例了。

但不給聖林煙或者只是給一條小煙兒,又不符合他們的身份,會讓其他犯人暗地裡瞧不起他們,降低了他們的身份。

不過,後來發生的事兒,讓他們的這點兒糾結很快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聖林算命的結果,讓咸武吉和辛明輝很滿意。不過,讓他們更滿意的,是聖林隨後的表現。

「兩位領導找我算命,也是給我面子。我初來乍到的,本來不該收領導的東西。但是祖師爺確實有規矩,就是給皇帝算命,也不能白算。

這樣,收你們每人一包煙,剩下的,你們拿回去,就算是我給你們的一點兒心意。如此,就兩全其美了。既沒有壞了我的規矩,也表示了我的心意。

今後,需要你們關照的地方多了,將來有什麼事兒找到領導頭上時,可不要推脫。」

所謂千穿萬穿,馬屁不穿。聖林如此做,無疑是表示承認兩人的地位和權威。

第一次接觸就有了投誠之意,加上湯文靜曾經大力宣揚聖林在看守所的表現,尤其突出了聖林挺住了肖軍的刑訊逼供,把四個警察關進籠子里的輝煌事迹,讓他們不禁對聖林另眼相看。

再加上他們自己觀察到:這個聖林所穿的內衣,所用的日用品等個人物品,無一不是高檔貨。

他們得出了結論:這個新收是個有實力的人,具備今後發展到自己圈子裡的潛力。

於是對聖林的好感一下子就建立起來,心裡琢磨著:明天就向監區的警官們舉薦聖林,給警察們算命。

或許是受「民以食為天」這句話的影響,許多即使是與吃無關的事,也用與吃有關的詞來表述。

比如,犯罪次數這件事,在一監獄的犯人中,就用「鍋」這個量詞。

第一次打罪,就叫第一鍋,第二次,就叫第二鍋,一共打了三次罪,就可以說打了三鍋,依次類推。

不知底細的,還以為打罪服刑就是煮飯。後來阿黛爾到一監參觀,就鬧出了這個笑話。

薛信步從20歲打第一鍋罪,到現在已經是第三鍋了。如今已經34歲,從20歲起到現在,在法外呆的時間不超過2年。

用犯人的話講,是「將畢生精力都無償獻給了勞改事業」。

用他自己的話講,在法外的兩年,是打罪打累了,出去休息一下,或者說,是出去度度假。

因為連續打了三鍋罪,又是強姦,又總是強姦同一個人,讓薛信步的父母家人對他極度失望。

第一鍋罪時,家人常來探視他,第二鍋時,來的就很少了,第三鍋,就根本不來了。所以,薛信步現在就成了一個名副其實的三無人員。

不過,這並沒有影響到他在監獄里仍然過著比較滋潤的生活。無論是吃的、抽的、穿的、用的,他什麼都不缺。

除了在強姦同一個女人這件事上一條道跑到黑之外,他和其他人並沒有什麼不同。

他有一個明顯的優點,就是勤快,機靈,長眼神兒。用犯人的話說,就是有眼力尖兒。

首先,參加勞動,積極肯干,又不惹事兒。這點就很受獄警們的歡迎。

其次,就是伺候那些有權有錢的犯人們。

洗衣、做飯、洗碗、打飯、打掃衛生、搓澡、打水、按摩、跑腿學舌……,這些人自然就不會虧待了他。

小煙兒、衣服、日用品、飯菜、水果、飲料等,少不了時常打點他一些,這就足夠讓他過的很滋潤了。

原本他就伺候湯文靜和王景山,現在加上聖林,就又多了一個有實力福主。

有兩件事實有力的證明了這一點。

一、聖林給了他一條煙、一套襯衣。

二、由於找聖林算命的人太多,薛信步開始組織這些人的先後順序,有的人為了早點兒排上號,開始走他的後門,給他送煙了。

「人們之所以願意追隨強者,是因為強者能夠給他們帶來利益。」

薛信步再一次在心裡確認了自己一直奉行的這個原則。

晚上8點,開始點名,點名,其實就是清點人數。

看守對到各個監區把人數清點之後,回去匯總,跟花名冊上的人數對上之後,點名就算結束了。

如果數目對不上,就是有問題了。

有問題,主要是指數目少了而言。

比如監獄里一共押了8000人,點名時,只點出了7998人,那剩下的2個哪兒去了?是不是跑了?

如果真的跑了,那可就是大事兒了。

當然,也有點名點多出來的事兒。這就顯然是計算上的錯誤了。

明明監獄里只押了8000人,卻點出了8100人,那多出來的100人,是從哪兒來的?是你抓進來的,還是他們自己跑進來的?

點名后,走廊的大鐵門上鎖。10點,就寢時間到了,聖林今天的算命才算告一段落。

他的床上已經擺滿了香煙,床下塞滿了飲料。他叫薛信步給自己號里的每張床上分別扔了一盒煙和一罐飲料,在薛信步的伺候下睡覺了。

其實,所謂的伺候,無非就是把白天用於做樣子、應付檢查的被子——犯人們稱之為「型被」——放進儲藏室,再從儲藏室把晚上蓋的被子拿出來放到床上。

與看守所一樣,監獄的號里晚上也是不關燈的。

不過,與看守所不同的是,這裡的號里的燈有兩盞。不睡覺時,開的是照明燈。睡覺時,開的是睡眠燈,睡眠燈比照明燈亮度低,光線也比較柔和。

走廊里的值星們走動的聲音也小了,他們一天24小時堅守在走廊,也要不時走進各個號里巡視,監視著每個犯人的一舉一動。

一旦有打架或者是其他的異常情況,他們將第一時間控制局面並通過對講器向獄政處報告,向自己監區的值班警官報告。

所以,有時候犯人們自嘲說:我們是全世界最安全的人,晚上睡覺時,有值星們貼身守候,值班警察在第二層守候,白天幹活,有犯人小崗、巡邏守候,當然,還有警察守候。

一天24小時,無死角、全覆蓋,監控守候。外有高牆電網、保安部隊持槍保護。

實際上,如果單從人身安全的角度而言,這話還真就一點兒也不過分。

早6點,值星喊起床,開始洗漱,整理個人內務衛生和打掃個人衛生分擔區。各類物品要按規定位置擺放整齊,行李疊成豆腐塊,換上乾淨雪白的床單。然後就開飯了。

早餐一般是大米粥或者小米粥,鹹菜,小饅頭或者發糕。有時會有兩個煮雞蛋。發糕由玉米面和白面混合、發酵蒸制而成,味道還是不錯的。

當然,也有經濟條件較好的犯人,自己買一些糕點之類的,也有的人想多睡一會兒懶覺,乾脆就不吃早餐了。

伙食監督員也上崗了,他們以前的任務,主要是監督飯菜分配是否公平,而現在,則轉為主要監督是否有犯人浪費糧食的現象。

犯人的伙食標準,星江省有統一的標準。一般有兩個指標,一個是金額上的指標:每人每月180金幣。這個數目並非固定不變,隨著物價和通貨膨脹指數會有調整,基本上是只升不降。

另一個指標是實物量指標。

規定每人每月糧食22。5公斤,其中細糧60%以上,肉類2公斤/人月,蛋0。5公斤/人月,魚0。5公斤/人月,油0。75公斤/人月,豆製品1公斤/人月,蔬菜20公斤/人月,調味品適量。

兩項指標必須同時達到,伙食費專款專用,不得剋扣,不得結餘。

如果按照這個標準執行的話,犯人們吃飯還是沒什麼問題的。

以前的原則是保證犯人吃得飽、吃得熱、吃得熟、吃得衛生,現在,在前面四個原則的基礎上,又加上了「儘可能吃得好」這個要求。

對監獄里情況不了解的人,或者是受文藝作品影響的人,以為犯人吃不飽,互相搶食,或者是有好吃的都要給牢頭獄霸進貢等等,這種情況,以前有過,現在其實是極少發生的。

如果沒有獄警做後盾,單靠暴力就能成為牢頭獄霸的情況,其實是極少能夠成功的。

象聖林、王景山、湯文靜、咸武吉、辛明輝這樣的人,都有潛質成為牢頭獄霸,但他們幾乎都不會選擇那樣做。為什麼?自然是利益的取捨。

他們大都本身經濟條件不差,有的人甚至條件很好,看不上別人那點兒東西,其主要目標是多減刑,早日出去,不會採取那種冒險的方式去爭那點兒利益。

況且,他們在犯人中的地位都比較高,更不願意放下身段,去做那種丟人的事兒。

反而倒是他們自己,經常出錢出物給薛信步那樣沒錢的人,這才能贏得別人的尊敬。

第一監獄犯人的伙食,在全省的監獄里,歷來都是比較好的。不僅嚴格執行標準,逢年過節,甚至還從生產經營收入中拿出一些來補貼犯人伙食。

有的監區,為了鼓勵犯人,也會自己出錢改善犯人伙食。

這個錢,其實是不白花的。有時為了趕工期,給犯人弄點好吃的,犯人覺得**心裡還是體諒犯人的,幹勁兒就上來了,加班加點,活兒乾的又快又好。

即使是象趙觀瀾他們這些監獄長們,也願意拿自己犯人伙食好這事兒,象其他監獄長們顯擺。

「我的犯人,燒雞、雞腿、紅燒肉,隨便吃,這幫混蛋不愛吃,扔得哪都是,把下水道都堵死了。聽說你們的犯人吃不飽,要不要我扶貧一下?」

當然,說歸說。伙食好的,吃不了倒掉的情況雖然有,但也絕對不會那麼誇張。

真有那麼好,外面的人還不打破頭皮,都搶著往監獄里擠。

真要他接濟一下其他監獄的犯人,也不會有誰真的去做。

況且,就算伙食確實是比以前好了許多,每月180金幣,每天平均5。5金幣的伙食費能夠吃到些什麼,誰的心裡也會算這筆賬。

獄方剋扣犯人伙食費,挪作他用的情況,在其他監獄也不是沒有,所以也才有上級經常檢查審計這樣的事發生。龍生九子,各不相同,監獄也是如此。

飯菜是由伙房的送飯員們用不鏽鋼桶、盤,裝在不鏽鋼車上推來的,正常情況下,由本監區的打飯員分配。

但許多時候,打飯員乾的時間長了,掌握了規律,摸清了門道,就開始偷懶,由犯人們自取,自己在一旁看著說:吃多少拿多少,別浪費。

多數人根據自己食量,按需取用。

也有的人不自覺,總怕不夠,多多益善。結果吃不了,還得想法偷偷倒掉。

否則,被伙食監督員發現,又恰好兩人關係不佳,記上名字,交給獄警,因為浪費了糧食,扣分就難免了。

在大多數監獄里,伙食衛生基本上是不用擔心的。

除了制度完善,設施大多比較先進外,也跟伙房是由犯人做飯有關。

對此,有的人頗感費解:犯人一般都是壞人,怎麼壞人做飯反而會做得更為乾淨衛生?

其實,這並不奇怪。犯人的背後,是警察,警察是什麼,國家機器,是強制犯人在勞動。

每個犯人都有自己的崗位和衛生分擔區,隨時檢查,一旦出了問題,身在監獄中,跑不了,逃不過,只能乖乖接受處罰。

所以,最有利的選擇就是不出事兒,想不出事兒,就要按照規矩來。

許多外來參觀的人到了一監獄犯人伙房,都稱讚其衛生水平比他們的食堂甚至酒店還好,確實不是虛言。

從食品安全的角度來說,監獄里的犯人,確實要比法外在一些餐館或者是食堂吃飯的人更有保障一些。

吃完飯,薛信步收拾餐具洗涮完畢,就開始出早操了。

早操有時是跑步,有時是做廣播體操。由執星組長組織,每個監區每個人有自己固定的位置。

已經有一些警察在一邊等候了,他們是各個監區前來提工的獄警。

出完操,有的監區回到號里,有的則直接就出工了。

仍然是排隊行進,身穿比較乾淨的囚服,保持隊形整齊,提工的警察不時地喊著口令。

除了「一二一、一二三四」這些口令外,還有諸如「遵紀守法,積極改造」之類的自創口令。

獄政處的人會監督各監區的出工秩序,隊形不整、口號不響亮的,會被命令重走,在生活區的操場上轉圈,合格后才可以走出生活區,進入生產區,然後到自己所在的監區。

聖林他們九監區的隊伍一次成功,開始向生產區走去。

相對於整個監獄的大門來說,生活區通往生產區的大門叫做「二門」,隊伍在二門要停下,提工的獄警報上出工人數,填寫提票。

守門的看守隊獄警則清點人數,核對無誤后,才給予放行。

獄政處的人有時會在這裡進行搜身檢查,查看是否有人攜帶什麼違禁違規物品。

如果搜出什麼現金、手機之類的違禁品,也就別出什麼工了,直接就是小號伺候。

出了二門,就是生產區的範圍了。

九監區在生產區的最北邊,一直行走到盡頭就是了。

那是一座四層樓建築。一層是獄警們的辦公室、庫房,犯人休息室。其餘幾層則是生產車間。

在樓門口,隊伍停下,提工獄警自顧走了,由咸武吉組織,以分監區為單位,每次兩隊,順序進入樓內。

休息室里擺著一排排的大柜子,這就是犯人們的工具箱,每人一個,上面有編號,大伙兒在這裡開始換衣服。換完衣服之後,就到各自的崗位,準備開始一天的勞動了。

中午,就在休息室里吃飯,伙房會把飯菜送到這裡。

下午繼續幹活,晚上有時在這裡吃飯,吃完飯後,有時繼續加班,不加班,就回號休息。

有時收工較早,就回到在生活區的號里吃飯。吃完飯,就休息了,點完名,號門一鎖,剩下的就是睡覺了。

如果有病,由本監區獄警領著去醫院。購貨,超市的售貨車會到這裡流動售貨,也可以去超市。

家裡來人探視,領著你去接見室。

來郵包了,領著你到生活區的分發中心取郵包。

想跟家裡人聯繫,監區有親情電話可打,獄警監聽,刷卡付費。

寫信,先交給分監區獄警審核,沒有什麼影響改造言論和其他不適合言論的,封口后交給警察寄出。

如果家裡給你來信,也是先到獄警手裡拆封閱讀,看沒什麼問題,再交到你手裡。

若是獄警認為來信內容可能影響改造,也可以把信扣下。

除非將來有機會聽家人提起,否則,你很可能永遠都不會知道,家裡曾經給你來過這麼一封信。

當然,獄警也不是想扣就隨便扣的。什麼信扣,什麼信不扣,也還是有規定的。所謂通信自由的說法,在犯人這裡,是不成立的。

這就是一個犯人一天生活的大致軌跡,從今天開始,聖林就要面對這樣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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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兵王會算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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