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奇怪的是,他的玉佩卻不翼而飛,她想讓他看,看能不能喚起他的記憶,卻是翻遍了屋子也找不到,她只好努力畫給他看,他卻說看不懂鬼畫符,讓她很想朝他頭巴下去。
不過,因為她說玉佩上有個「信」字,便暫且叫他阿信,他倒是沒意見的接受了。
安然村民風淳樸,他的相貌又十分妖孽不一般,失憶的事經過郭大娘的宣傳已經整個村裡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不只村裡的三姑六婆輪番來看他,村長也親自上門來看過他,問了他幾個問題之後,確定他是真的失憶,便同意他在恢復記憶之前在安然村住下來。
「早啊!」她如常地跟他打招呼,他也如常地不回應她,但她知道他的視線從遠山移到了她身上。
她也不管他每天這樣看她是在看什麼意思的,反正她不會覺得不自在,逕自摘了一條黃瓜,又摘了些四季豆。
「為何不摘茄子?」
丁沐兒嚇了一跳,這還是他第一次在她摘菜時主動跟她講話。
她從架子下閃了出來,手裡挽著擱了黃瓜和四季豆的竹籃子,目不轉睛的看著坐在門廊台階上的他。「你剛剛問我為何不摘茄子對吧?」
他就發出一個讓人難以辨識的「嗯哼」,算是回答。
丁沐兒都懶得跟他計較沒有禮貌的這件事了,她自顧自的回答道:「因為吃不完啊,咱們才三個人,吃不完擱著也是浪費,天氣熱,東西容易壞,這裡又沒冰箱……我是說冰塊……」
「冰塊?你倒會痴心妄想。」他的眼神沉了沉。「冰塊是宮裡才有的消暑物資。」
丁沐兒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他,「你怎麼知道宮裡有冰塊?」
他一怔,蹙眉答道:「就是知道。」
丁沐兒繼續看著他。「那我怎麼不知道?」
這裡冬天會下雪,有冰塊不稀奇,但現在是夏天,夏天要怎麼保存冰塊?宮裡是用什麼法子保存冰塊的?她真是好奇。
阿信正想破了頭,不解自己怎麼會知道宮裡的事,忽然被她打斷,他便有些口氣不佳地道:「你這麼笨,要去問你爹娘,問我做什麼。」
「呵呵,是啊,我笨?我笨才會收留你,供你吃、供你住還被你罵笨,我真的是太笨了……」她越過他跨進門檻,一溜兒地唱道:「笨人要進去做早飯了,聰明人也進來洗洗準備吃笨人做的早飯嘍,晚了可就吃不到嘍。」
這些話合起來就是「忘恩負義」四個字!不信他聽不懂。
阿信自然也是聽得懂的,但要他拉下臉來跟她道歉,他做不到。
兩個人再怎麼拌嘴,早飯還是不能不吃的。
丁沐兒在堂屋裡擺好了飯桌,小陽也起床了,三個人圍著飯桌開動,一時間還真有點父慈子孝一家人的錯覺。
小陽看了看桌上的菜,問道:「母親,今日沒有做炒茄子嗎?」
丁沐兒高興地問道:「怎麼,你愛吃?」
「是信叔愛吃。」小陽朝阿信燦爛一笑。「您昨日做的炒茄子,孩兒瞧見信叔都吃光了。」
丁沐兒這才知道,原來是想吃啊,才會問她為何不摘茄子,怎麼一個大男人說話拐彎抹角的,一點都不爽快,直接說他想吃不就好了嗎?
說起來,她的茄子確實做得好,那是有秘訣的,前世跟她外婆學的,不像這裡的人,茄子炒起來總是黑摸摸的爛糊一片。
拿吃的為難人就沒意思了,而她也不是個小心眼的,便爽快地對阿信說道:「明日給你做。」
阿信埋頭吃飯,忽地冒出一句,「我又沒說要吃。」
不等丁沐兒發作,小陽馬上說道:「給孩兒做,母親,孩兒要吃。」
丁沐兒在心裡嗤之以鼻。
一個大男人還不如四歲小娃呢,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麼來頭,擺這麼大的架子,看來,還是得趕快幫助他恢復記憶,把這尊大神送走才是上上之策……
她直接在阿信面前揮了揮手,當他抬起頭來看著她,她才說道:「我今天要去山腳下的河邊,就是救到你的地方,你要不要一塊去看看,或許能想起什麼。」
阿信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她,不答反問:「你去那裡做什麼?」
他想不起自己是誰,可是她跟小陽的事他也從輪番來看他的三姑六婆嘴裡知道得差不多了,一句話,她是個被負心漢拋棄的可憐女人。
可他怎麼看,她都沒半分可憐的樣子,倒像疾風裡的小草,活得很好。
郭大娘說,不久前她才尋死被隔壁的李猛救起來,但很奇怪,他同樣沒在她身上看到半點尋死過的痕迹,他看到的就只有她很認真的在過日子,很認真的在忙活,每日辛苦做些吃食去賣,賺取微薄的收入,還要下田,要養雞養鴨養鵝和挑水澆菜,從早到晚沒一刻得閑。
饒是如此,她也沒半分悲苦的樣子,她忙得很起勁,起碼他就沒在她眼裡看過丁點感傷。
雖然他沒了記憶,但他猜想他過去的生活一定與她截然不同,他對這裡的一切都很陌生,這裡沒有絲毫東西能喚醒他的記憶,他一定不是過慣莊稼生活的人。
「我……我要去撿石塊。」丁沐兒原想找個理由,摘薺菜或捉魚什麼的,可到時一定穿幫,不如實話實說。
阿信挑了挑眉毛。「撿石塊做什麼?為何要特地去河邊撿?」
丁沐兒瞪著他。
好吧,她得承認失憶的人不等於笨蛋,失憶也不等於沒有求知慾,這些日子觀察他舉止言談,肯定是來自大戶人家,也不知道什麼原因會流落在外失了記憶,但他的推理能力還是有的。
既然如此,自己就不能糊弄他,免得被他拆穿,屆時下不了台的人可是她,她不想在小陽面前丟臉,目前她傾向於在小陽面前當個十項全能、什麼都會的萬能媽咪。
「簡單來說,這裡的陶碗都太丑。」她指著桌上的餐具。「我想做陶瓷,那是一種比陶碗好看幾十倍的器皿,但做那陶瓷需要一種特殊的泥巴,而石塊就是那泥巴的前身,我就是要去找找有沒有符合做陶瓷條件的石塊。」
她說完,換阿信瞪著她。
他就跟所有失憶的人一樣,生活的知識、生活的本能,他都記得,唯獨忘了跟自身有關的事。
關於她口中比陶碗好看幾十倍的陶瓷,如果那麼簡單做,那麼也不會眼下所能見到的器皿都是陶器了。
「我說你,你不會是投湖的時候撞到腦子了吧?」對於有人要去做笨事,他若不出聲阻止就對不起自己借住在這裡,吃她的、喝她的,靠她生活。
丁沐兒好遺憾的看著他,「你才在河裡把腦子淹壞了吧?」
他是個百分之百傲慢無禮的傢伙,這點跟失憶沒半點關係,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他失憶了,但骨子裡仍是他的本性。
阿信沉聲道:「若不是腦子撞壞了,你覺得你說的話成體統嗎?」
「怎麼不成體統了?」前世她丁沐好歹也讓外界的報導寫過一句「名師出高徒」,在古代拉胚什麼的,難道還難得倒她?
阿信的眉峰微皺,「因為那是不可能的事。」
丁沐兒禁不起激的,「等我做出來,你跟我姓!」
阿信冷哼一聲。「好,你做得出來,我就跟你姓。」
反正他現在也想不起自己姓何名啥,跟她姓沒差!
突然,小陽跳下板凳,神色焦急的對著丁沐兒深深一揖。「母親,孩兒也要跟您姓,不要丟下孩兒。」
信叔姓了丁,母親也姓丁,只有他一個人姓溫,他不要這樣!
丁沐兒噗哧一笑,連忙將小小身軀摟進懷裡。「別急,不會落下你。」
她看到某人的嘴角微微揚了小半弧度。
哈,孩子的童言童語,真是連臭冰山都能融化啊!
不過,大蕭朝的律法有規定孩子不能從母姓嗎?改日去問問村長,若是可以,她就讓小陽改姓丁!
收拾好飯桌,丁沐兒準備了一下,把水和午餐帶著,三個人便鎖上大門往木綿山走。
出發時,竹簍子原是丁沐兒背在身上的,阿信倒是一言不發的接了過去,小陽一手牽著他們一人,神情快樂得像要出去郊遊似的,丁沐兒不由得泛起了濃濃的憐惜,這孩子想必沒跟父母一塊兒出遊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