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 窠臼
冬月二十,黃道吉日。
宜出行、嫁娶、動土。
巫城一片繁華之中,街街掛紅結綵,處處鞭炮齊鳴,迎親隊伍在巫城繞了幾圈,才回到府中。
鑼鼓喧天,嗩吶吹舞,一個個紅妝少女撒著紅花,清香四溢。
知府大人獨子娶親,這是巫城多年未見的大事了,賓客齊至,高朋滿座,甚至連諸多江湖人士都來湊熱鬧,討一杯喜酒。
一份份禮單大聲念出,現場的氣氛愈加熱鬧。
「傅殘,送長命鎖一副,白玉佛雕一對,紋銀三千兩!」
隨著這聲高喊,整個院子都靜了下來,普通賓客震驚的是禮單的豐厚,三千兩白銀,這是怎樣的天文數字,此人好大大手筆。
而江湖人士,則震驚於傅殘的名字。
「傅殘!是傅殘!那個魔徒,怎敢明目張胆露面!」
「奇士府難道沒能殺了他?」
「他敢現身於此,不怕在場的江湖人士合力殺了他?」
「別傻了!此人武功深不可測,宗師之內幾乎無敵,連青龍都不是他的對手,咱們這些人,夠人家一劍砍的嗎?」
「想想真是不忿,為什麼這等魔徒修鍊如此之快,而我等正義之士卻武功極難進步。」
眾人議論紛紛,一時間又大聲攀談起來。
而隨著那個高大的身影踏入大門,整個場面驟然靜了下來。
陽光明媚,直直射在這人臉上,他面如刀削斧鑿,輪廓分明,雙眼黑而深邃,偶有精芒閃過。
身影筆直,猶如出鞘之劍,鋒芒畢露,手中古老的長劍散發著滄桑的氣息。
他一臉笑意,大步走進,凌厲的眼神橫掃四方,抱了抱拳,沒有說話。
四下寂靜,落針可聞,所有人都注視著他偉岸的身軀。
而這時,一聲長笑從屋中大廳傳來:「哈哈哈哈!我就知道你會來!」
伴隨著長笑,一個欣長的身影大步走出,司空攬月一身紅衣郎袍,頭戴郎帽,整個人氣質不凡,猶若星辰。
「司空兄大喜之日,傅殘怎敢不來?」傅殘輕笑一聲,抬眼一看,忽然臉色微變。
只見司空攬月雙眸深邃,全身氣勢幾乎掩蓋不住,無形的內力彷彿要澎湃出來一般。
傅殘心中駭然,三月未見,司空攬月氣勢強大了太多,他不但突破了宗師的瓶頸,還連破兩階,達到了宗師中期的境界。
這是什麼樣的修鍊速度?
司空攬月笑道:「怎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傅殘瞪眼道:「連破兩階,怎麼可能?」
司空攬月笑道:「一切皆有可能!」
傅殘沉默,自己化境巔峰積累了那麼久,消化黑鐵玄蛇膽,又吸納了滿墓煞氣,添加造化,消除因果,降服千古殺劍,經歷大悲之苦,才突破至宗師中期。
而司空攬月,打了幾場,就這麼突破了!
傅殘發誓,司空攬月可能是自己見過最有天賦的天才,整個江湖能與他天賦並肩的,可能只有清歌和楚洛兒。
但清歌是天生佛女,擁有赤子之心,楚洛兒是百年難遇的天合之人,她們天賦本就應該如此。
而司空攬月,就是普普通通的習武之人,不是什麼天合之人,更沒有什麼赤子之心,怎麼可能天賦如此之好。
十四歲才開始習武,以書法悟劍法,自創威力絕倫的書生劍法,連續破階,十年時間,竟然已成了宗師中期的高手!
驚才絕艷!這四個字彷彿就是為他而設的。
傅殘緊緊皺著眉頭,忽然又覺得司空攬月有些不一樣,不同於其他宗師中期,他的內力好像有點古怪。
司空攬月把他拉進大廳,笑道:「看出不對了?」
傅殘沉聲道:「確實不對,你明明是宗師中期,卻總覺得你的境界有些縹緲,氣勢忽強忽弱。
司空攬月道:「我現在不是宗師中期,或者說,我根本不是宗師。」
傅殘臉色微變,道:「什麼意思?」
司空攬月道:「產生內力並開始與招式融合,漸漸完美,這是明境。內力突破肉體限制,傳入兵器,這是暗境。內力出體,化作芒氣,隔空殺敵,這是化境。突破瓶頸,內力大增,漸漸接觸所謂的道,這是宗師。」
他淡淡道:「至於循道兵解、天合歸真,我不太了解,但有一點可以肯定。」
「什麼?」
「這些都是別人路,什麼明境、暗境、化境、宗師,這到底是誰提出這種境界劃分的?為什麼江湖人都要按照這條路這麼走?」
「你的意思是,你已然不屬於這條路。」
「是的,我現在處於另一個境界,不屬於這任何一個境界,力量,本就不是內力境界可以總結的。」
傅殘點頭道:「不錯!但凡驚才絕艷的人,都會走出自己的路,或早或晚。」
司空攬月道:「你的父親,絕代劍宗傅寒風,曾不斷跨境殺敵,初入宗師,便一人獨戰四位宗師同級高手,我敢說,他也絕對不屬於這個套路了。」
傅殘沉聲道:「他應該早就走出了自己的路了,否則再不用禁忌招數的情況下,怎麼可能以一敵四,戰勝四位同級高手。」
司空攬月笑道:「你又何嘗不是,你現在也是宗師中期,但不用禁忌劍法,也可以跨境殺敵了,對不對?」
傅殘點了點頭,事實如此,他不用《荒劍殘經》中的九式劍招,也可以擊殺宗師巔峰級別的高手。
但那充滿道韻與殺意的太極陰陽圖,真的是自己的道嗎?
司空攬月道:「我通脈之後,發現內力的運行方式絕不止這一種!人體經脈何其多?為什麼一定要如此運行?我想我們都陷入了這個窠臼,無法自拔。」
傅殘道:「這個問題我也有想過,但終究還不能深刻去體會。」
司空攬月道:「我改變內力運行方式,發現了很多門路,一步步探索,忽然在半月前莫名領悟,內力直接暴增至宗師中期。」
傅殘沉聲道:「你這麼做,風險極大。」
司空攬月笑了,笑得極為洒脫,道:「習武之人,追求的便是武學的奧秘,有些風險算什麼?宋王安石有言,『世之奇偉瑰怪,常在於險遠,人之罕之焉』,人們都沿著前人的軌跡,看到的也是前人所看到的風景,終究無法跳出這個套路。」
傅殘笑道:「有道理,大道萬千,走別人沒走過的路,便能看到別人未曾看到的風景。」
司空攬月道:「我看你的樣子,好像也快要摸到那一道門了。」
傅殘點了點頭,道:「其實我和你一樣,已經打開了那道門了,只是差異在於,你開門的時候把周圍的風景看了個遍,而我卻連怎麼走進去的都不知道。」
「有這種情況?」
「有!」傅殘嘆聲道:「我現在宗師中期,但我的戰力卻遠遠高於宗師中期,甚至高於宗師巔峰,若非沒有跨過那道門,又怎麼可能出現這種情況。」
司空攬月沉聲道:「很有可能,是因為你的門太大了。」
「嗯?」
「我的意思是,你走的路,比我的路更加艱難。」
傅殘笑道:「不管了,要突破前人的窠臼,哪有那麼簡單。我前幾天試了一招給道爺看,道爺眉頭皺了半天,臉色也不太好看,估計我要倒霉了。」
司空攬月笑道:「道爺那人裝神弄鬼,你以為他皺著眉頭情況不太好,但說不定他心裡早就笑翻了天。」
傅殘瞪眼道:「這你都知道,你對他很了解嘛!」
「哈哈哈哈!」
兩人相視而笑,而賓客也已然到齊,司空攬月與南宮月三拜之後,整個院子便熱鬧了起來。
傅殘這一桌也並不尷尬,洛惜不斷給他夾菜,洛捭橫、洛慎還有大風堂的林天奇也來了。
飯剛吃到一半,一個縹緲的身影已然站在了門口,他一襲白衣,長發飄散,在陽光下淡淡出塵,飄飄欲仙。
這身打扮的,除了江南公子蘇禮之還能是誰?
傅殘見他雙眸若電,整個人散著白光,便知道他也突破了。
幾個月不見,他從宗師初期突破到了宗師中期,只是不知道,他有沒有打破前人窠臼,摸到那看不見的門。
江南公子乃是江南第一青年,江湖最最頂尖的青年高手,性子高傲,平時也沒什麼朋友。
他一走進來,所有目光便放到了傅殘的身上。
而他卻徑直朝傅殘走來,眼中透著炙熱。
傅殘臉上帶著笑意,右手輕輕拍在桌上,一隻酒杯便直接飛了出去。
江南公子穩穩接過酒杯,一口飲盡,淡淡道:「好酒!」
「司空小子的喜酒,當然是好酒。」
江南公子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他,瞳孔一陣緊縮,良久之後才緩緩道:「果然是宗師中期,看來你的傳說並不假。」
傅殘笑道:「半真半假!」
江南公子道:「至少擊殺青龍是真。」
「是!」
江南公子眉頭微皺,也不在意其他人的眼光,緩緩道:「你不過宗師中期,就算使用禁忌劍法,也頂多和普通的宗師巔峰武者抗擊,怎麼可能殺掉青龍?
傅殘沉默頃刻,忽然抬頭道:「打破前人窠臼,跨入自己的門,走出自己的路,便可以。」
江南公子渾身一震,沉默良久,忽然笑了起來,道:「看來,我並不寂寞。」
聽他這話,傅殘便知道他已然跨越那個門,這麼說來,如果他的道很強的話,宗師巔峰也無法戰勝他了。
傅殘笑道:「你當然不寂寞,你看看新郎官。」
江南公子回頭一看,只見司空攬月氣勢如虹,正對著自己笑著。
前人窠臼,他也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