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血祭(上)
半夜,吐血的那個弓手死了。另一個弓手已經可以下地走路,但還是說胸口痛,他不能再用弓了。燭開始發高燒,說胡話,說巨蟒還纏著他。巫祭給他跳了驅邪舞,但是毫無作用,最後只好給他灌了迷藥,讓他沉睡。
凃奇知道燭的大腿是肌肉壞死了,但是他毫無辦法。就算他知道怎麼截肢也沒辦法啊!總不能用石刀慢慢的割吧?那還不如給人家一個痛快。凃奇很想說給燭一個痛快算了,但是有草人的前車之鑒,他也不敢開口。
第二天快要中午的時候,那個巫祭卻讓人將燭抬到圖騰台下,她對著圖騰台唱了很長的一段禱詞,然後餵了燭一竹筒黑乎乎的葯湯。燭喝了之後再也沒有醒來。凃奇問那是不是毒藥,但是每個人都不願回答。
有不少人開始對桑不滿,她們認為都是因為她急著趕回來,夜裡穿過森林才遇到這條巨蟒的。有人則說,巨蟒出現預示著大災難要降臨在部族的頭上。原始人對異象都很迷信。他們看到異常天象和稀有動物的時候,總是要將這些東西和部族的命運牽扯到一起。
桑的處境由此變得尷尬了。凃奇看到老媽今天臉色很不好,眼睛里滿是血絲,一直呆在做竹片口袋的地方。
死了兩個人,塗族人不得不停下收割粟的步伐,開始操辦喪事。
那個死去的弓手是汶族人。塗族原本就是從汶族分出來的氏族分支,兩族同宗,又是親族(親族,就是定期隔代通婚的部族,親密程度僅次於血盟),她們是共祀祖靈的部族,所以那個弓手可以直接安葬在塗族的墓地。
而燭是黑水族人,黑水族和塗族既不同宗也不是親族,所以要將他的屍體送回黑水族墓地安葬。從豐丘到黑水族,正常走要5、6天才能到,現在天氣那麼熱,屍體肯定還不到黑水族就臭了。這次運屍體可是苦差事。但是莫和季卻自告奮勇地去了。
凃奇不想讓莫和季走,因為這些天都是他們帶自己,他們走了自己就沒有熟人了。莫卻長嘆了一口氣,意味深長地說:我帶他來的,也該送他回去。
季給凃奇解釋,凃奇才知道,原來莫、季和燭都是黑水族出婚到塗族來的。那是黑水族和塗族的一次群體換婚的結果。群體換婚,也就是一族的一群男子和另一族的一群女子成婚,同時那族的男子也和這族的女子成婚。通常,關係親密的兩個部族才會這麼做。
本來黑水族是堅持走婚模式的部族,後來在一次對敵戰鬥中,塗族老族長和黑水族老族長有了交情,於是兩人促成了塗族和黑水族的群體換婚。莫、季、燭還有凃奇那死去的老爹(莫的同胞兄弟),都是這樣換婚過來的人。先是莫和凃奇的老爹,後來兩族為了鞏固這種關係,又有了季和燭過來。同時塗族也有4個男人先後去了黑水族。兩族在這次換婚中都受益匪淺。黑水族得到了塗族的農耕技術,塗族得到了黑水族的狩獵技術。但是在這次換婚之後,形勢發生了改變,群體換婚模式被部落聯盟大多數部族反對,兩族的換婚於是止於這8對男女。
本來,群婚可以較為公正地平衡勞力、血緣、繁衍三者之間關係。兩族對等交換人口,誰都不吃虧。這其實是個很好的通婚方式。但是隨著各部族之間的聯繫愈加頻繁,群體換婚逐漸受到詬病,因為這個制度損害了第三部族的利益——你們哥倆好,換婚扯平了,可我沒得到好處呀,不行,不能這麼搞。再加上換婚實在有點違背人情——畢竟誰也不能保證每對男女都是你情我願相互滿意的,而且有的部族起了小心眼,老是想著「以次充好」,在換婚人員中摻點素質不那麼好的年輕人。於是群體換婚制度就逐漸被各大部族拋棄了。現在這個部落聯盟最流行的是單對單相親,各部族只是確定參加相親的人選範圍,至於具體哪些人成婚,全讓年輕人自己去決定。
臨行前,莫和季一再叮囑凃奇跟人出去狩獵的時候要小心,最好不要去狩獵,而凃奇卻陷入成婚條件的遐思中。
「莫,我以後成婚了也會離開塗族嗎?」凃奇最後忍不住問。
「當然,每個人都這樣。」莫點點頭。
「那以後就不能跟你們一起了?」凃奇這些日子感覺最親近的就只有莫、季和艾。艾現在見不到,就只有莫和季照顧他最多。
「哈哈,奇想女人了!」季調笑道:「別擔心,你這樣子,不會有姑娘看上你的。你的手要這麼粗,腰要這麼大,腿要那麼壯,一矛就能刺死一頭野獸,才會有姑娘看得上你。」季在凃奇身上每個地方都比劃了一個大圈。看季這麼比劃著,本來沉著臉的莫也笑了。
「不要狩獵,跟艾幹活!」莫和季走的時候再一次叮囑凃奇。他們帶了6個人,抬著燭的屍體,跟著去搬巨蟒屍體的獵人一起上了路。燭是在狩獵過程中受傷的,按規矩,他可以拿走一份祭祀獵物陪葬,莫和季還要跟著獵人們去分獵物。
由於收穫在即,人們只花了一上午的時間匆匆安葬死去的那個弓手。但是部族的成員普遍擔憂這次巨蟒襲擊事件對部族命運的影響,尤其是在得知巨蟒是毫無徵兆地掉頭襲擊塗族人的時候,人們更加惶恐不安。如果猛獸都毫無徵兆的襲擊塗族人,哪還了得?
看到族裡人心惶惶,巫祭和族長塗裊決定今天要大獵,血祭祖靈,乞求祖靈保佑部族度過這次難關。所謂血祭祖靈,就是要用鮮血清洗圖騰台,這鮮血,可以是人血,也可以是獸血。敵對部落的俘虜,通常就用來血祭祖靈。有的時候,部族之間爆發戰爭,不全是因利益,往往只是為了俘虜點人血祭祖靈就會發生流血衝突。但是現在的塗族卻沒有可以進攻的部族,敵對部族離這裡很遠,而且很強,不是塗族可以獨力進攻的,退而求其次,就只能用獵物的血來祭祀祖靈了。所以這次狩獵過程中,獵物不能死,必須活捉。
由於這次去搬巨蟒屍體,還涉及塗族祭祀陣亡獵人,作為外族人的步華族獵人不便隨行,這10個獵人現在就呆在豐丘寨子里。塗族要捕獵,自然就叫上他們了。
步華族獵人現在正閑得無聊,他們在塗族人的領地,出去打獵要得到塗族人允許,於是一聽說塗族邀請他們狩獵就欣然應允了。
塗族獵人本來就不多,大概也就不到300的獵人。搬巨蟒屍體去了100多人(擔心再有猛獸襲擊),這次捕獵,塗族只派出了6隊獵人,剛剛100出頭的樣子,沒有弓手,不過有拿著石鏟的人——他們是去做陷阱的。
血祭需要至少9個祭物的鮮血,祭物越多,祭祀效果越好。而且祭物數量只能以9為單位,9個祭物是基本的,再往上就是18、27、36。9隻祭物以上,是計倍數,而不是個數。今天只有半天狩獵時間,狩獵隊必須在夕陽下山之前活捉足夠數目的獵物回來,所以狩獵任務非常艱巨。因為夕陽下山後,是萬物歸宿神鬼出現的時候,這個時候還在狩獵,是會觸怒獸神的,如果狩獵隊沒有在夕陽下山之前回來,就代表這次血祭失敗,就連先前獲得的獵物都要放棄,不能帶回來。
血祭狩獵,不但在狩獵方式和數量上有限制,對獵物的種類也有限制。按照規矩,一種野獸只能獵一隻。也就是說,一次血祭至少要9種野獸做祭物。
由於狩獵血祭有那麼多限制,許多部族才都傾向於擄掠敵對部族的活人來血祭。當然,擄人血祭的後果也很嚴重,這意味著自己部族和被擄部族之間的仇恨再無調和的可能。
被其他部族邀請去參加血祭狩獵,對一個獵人來說是很榮耀的事情,因為這意味著這個部族讚賞自己的狩獵技藝和品行。10個步華族獵人在狩獵隊伍中是最歡樂的了。當然,塗族獵人們也是喜氣洋洋的。他們的情緒和其他族人恰恰相反。本來血祭避禍對部族來說是件壞事,但是獵人們可以藉此出風頭,這對他們來說又是好事。獵人們當然喜歡狩獵相關的慶典,因為這意味著表現突出的獵人會獲得獎勵——他們每個人都認為表現最好的人肯定是自己。
本來凃奇聽了莫和季的話是真的不準備參加狩獵的。但是族長塗裊,也就是凃奇的姨媽(塗裊是塗桑最小的妹妹),來找他談話了,大體意思是,這次血祭狩獵是為了消除部族災禍和族人對他母親的怨言,作為桑的兒子,而且是桑唯一可以參加狩獵的孩子,所以你必須參加血祭狩獵,不但要參加,還要表現突出——至於怎麼表現突出,你不必擔心,組織上早就安排好了。看到幾個對他眨眼睛示意的獵人,凃奇就明白了。有人幫助作弊,傻子才不去呢。
凃奇是第一次參加血祭狩獵,他對什麼都好奇,一直纏著一個塗族獵人問狩獵規則。在聽說這次狩獵主要是靠陷阱之後,他就興奮了,衝動了。玩陷阱,誰能玩過穿越者啊?這不正是我出人頭地的機會嗎?
「庫,老鼠也算血祭獵物嗎?」凃奇問一直在給他解釋血祭狩獵的塗族獵人。塗庫本來是出婚到沛南隼族的塗族人,去年配偶死了,他就回族了,說起來他也是個塗族「新人」——14歲出婚,快30歲了回族,也算是少小離家老大歸了。
「鼠?」塗庫愣住了:「鼠怎麼可以?」
「你不是說只要是不同的野獸都可以嗎?」
「鼠有血嗎?」
「怎麼沒有?是野獸都有血嘛。」
「就算有,也太少了。沒有多少血,憑什麼拿來血祭呢?」塗庫非常認真地說道。
「好吧,又少了一種獵物。」凃奇失望地搖搖頭。「那麼,兔子呢?」過了一會兒,凃奇又不甘心地問。
「兔子?你逮到過兔子嗎?我從小到大,還沒有逮到過兔子呢?我寧願去抓一隻羊!」塗庫又否定了。
「那麼……魚呢?魚也是有血的。」
「魚的血會有鼠那麼多嗎?」塗庫有點不耐煩了。
「老鼠不行,兔子難抓,魚也不行……還有什麼可以抓呢?鹿、羊,其他就沒有了。本來按照生活習慣和樣子分類,鹿還可以分為腫角鹿、鋒角路、細葉鹿、山苔鹿,還有什麼梅花鹿大馬鹿,這就能湊成6種,再加上綿羊、山羊,就8種了,可是他們認為不管什麼樣子的鹿,只能算一種鹿,不管什麼樣的羊,都只能算一種羊。那還怎麼搞?沒搞頭了啊!」凃奇很鬱悶地嘀咕著。
「噓噓——」庫突然發出警報聲,讓凃奇安靜。他爬上一個山坡,對著那邊用手腳比劃著。比劃完畢,他將人們引到一個山坳口:「在這裡做坑,有大傢伙過來。」前面的「人肉獵狗」發現野獸過來了。
「是什麼大傢伙?」凃奇問。
「很大,很兇猛。」庫答道。
「到底是什麼?」凃奇又問。
「那麼大,那麼長!很重,有獠牙!」庫比劃著。
「我日,這通訊技術也太差了吧。連目標是啥都說不清楚。」凃奇很不滿意。
嘀咕歸嘀咕,有小姨媽的提醒,凃奇還是非常努力的好好表現。他找來各種木棍幫助人們撬土,雖然這些東西最後都被獵人們扔到一邊沒用,但是他仍然孜孜不倦地為人們提供各種工具——供他們參考。
「拉樹?拉樹榦什麼?」看到人們嘿咻嘿咻地將幾根樹拉彎,凃奇百思不得其解。難道他們要利用樹榦的彈力把獵物打暈?可是樹榦綳直了是往空中彈去的,難道要來的野獸是空中飛的?
「奇,把繩子拿來!」就在凃奇納悶的時候,庫喊道。
庫拿了繩子結成一個圈,然後拴在拉彎的樹榦上。
「哦!原來是利用樹的彈力用繩套把獵物套住。」凃奇恍然大悟,突然又叫起來:「笨蛋,你這是死扣,怎麼可能套得緊?你要結成活扣才行!」
「什麼死呀活的?」庫頭也不回地說道。
「活扣死扣都不知道?」凃奇看看其他人做的繩套,真的都是死扣。這個時候的繩子很粗糙,都是用藤蔓粗略編織而成,很粗,打結要費很大的功夫,結成活扣就更麻煩了。所以這些人都習慣了結成死扣。但是死扣在套中獵物之後無法拉得更緊,只能靠獵物的重量將其勒住,套獵物的效果其實很差。正因為如此,這些獵人才用幾個繩套一起將獵物套住,從幾個方向用力,將野獸暫時困住,好方便進一步的捕捉。
娘啊!俺終於有表現機會了!凃奇想明白這個道理,馬上就樂了。他找來一根繩子結了一個活扣給庫。
「都沒套緊,重做!」看了凃奇繩套的樣子,直接否定了。
「就是要這樣的。你信不信?我這個繩套,肯定比你的好用。」
庫撿起凃奇的繩套,一扯,把繩子從活扣里扯出來了:「一看,一扯就散,怎麼套?」
「笨!那是像你那樣扯的?要這樣!你看,這不是套住了?」凃奇手一揚,繩套飛出去,結果剛好套住了一個步華族獵人,凃奇沒扭頭,沒看見有人被套住了,信手一拉,那個獵人被套住了脖子,一聲慘叫。
凃奇和塗庫兩人扭頭看著倒地上的那個人,愕然無語。
「你做什麼?會弄死人的!」那個獵人非常生氣地罵著。步華族的和塗族用是同一種語言,塗奇聽得懂他的話。剛剛他可是嚇壞了。繩套拴在吊彎的樹上,這麼一拉是能把人脖子都勒斷的。
「我……不是故意的!你看,這個繩套是不是更有用?」凃奇沒心沒肺地說道。
「這繩子沒拴到樹上……」塗庫也沒心沒肺的樣子:「呃,他沒看到你在那裡。我看見了的……哦不,我也沒看到你在那裡,我保證他沒看到你。」
「真是……」那個步華族獵人怒了,提起繩子就要抽人。
「虎,住手!」昨晚刺瞎巨蟒那個步華族大漢喝住了那個步華族獵人。看來那個大漢很有威信,他一喊,那個叫虎的步華族獵人就不準備動手了,他將繩子摔了,氣呼呼地走到別處布陷阱去了。
塗庫扭頭看看凃奇,奸笑著說道:「好繩套!」然後將所有的繩套都換成了凃奇的活扣繩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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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早就碼好今天這章的,可是看《惠帝之子》去了,於是忘記了。罪過罪過!自從寫這本書以來,就沒怎麼找新書看了,今天找到一本,就看了一上午……為了方便訪問,請牢記bxwx小說網,bxwx.net,您的支持是我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