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夜半深雪，往事笑忘
我沒出息的哭了許久，用江執袖子擼了把鼻涕，方才止住眼淚。
我說：「江執你別管我了，自己回去吧，依你如今的地位，皇帝會饒恕你的。」
他不理我，默默的收拾兔子去了。
「我在和你說話呢！」
「以後這種廢話你不用說，我不會聽的。」
「你……」我氣結，一屁股坐在地上不理他，他將兔子穿起來，架在火上烤，他問我：「阿九，你是狐狸么？」
我沒好氣道：「是啊。」
江執突然低低的笑出聲來：「我說呢……」
「什麼？」
「我說當初你怎麼會因為楚姬同我生那麼大的氣，我那時候百思不得其解，還當是你被楚姬下了什麼咒。」
我聽了卻笑不出來，正色道：「江執，事到如今你還肯救我，為我放棄一切，我已經……已經感動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你不必為我放棄那麼多，難道一點也不介意我是個妖怪么？你當初不是說妖怪就該死么？」
江執有些尷尬，「當時不知道你也是……不然我絕對不會說那些混賬話。」
「那你還介意妖怪么？」
他認真的看著我道：「是你就不介意。」
我臉一熱，「又不正經！」
我怎麼也沒想到他會這麼平靜的接受了這個事實，妖身暴露后，換來的不是同楚姬一般的厭惡嫌棄，而是江執的拚死相守，為了我放棄了他擁有的一切。
他笑笑：「真的，比珍珠還真呢。」
我聽他也會說這些打趣話，忍不住笑了出來，江執見狀，方才鬆了口氣道：「我為你做什麼都是心甘情願的，你不要太介意了，不過……」
「不過什麼？」
「下次有什麼事不要再瞞著我了。」
我一聽不服氣道：「你不也一樣？我瞞著你是怕你知道了我的真實身份嫌棄我，你呢？」
江執嘆了口氣：「我同你一樣。」
他也怕他那些過往說出來，阿九會嫌棄他，不過如今他也看開了，若他與阿九都不能坦誠相待的話，彼此還能信誰呢。
思及此，江執笑道：「想知道么？」
我點了點頭。
江執道：「其實阿九，我本名不叫江執，我的父親曾經是天擎的江翰林，我的名字，叫江宸！
「江執這個名字是陳夫子給我取的，夫子初收我為徒時，道我渾身戾氣，執念太甚，便給我取了這麼個名字。」
我沒說話，只是靜靜的聽著，江執繼續道：「我的父母都是官宦世家，一心為國。十幾年前，宮中為了爭儲，先皇后利用皇帝的迷信，讓母家進獻了個道士來，也就是凌坤，那一陣子泗京便興起了通道。」
「當年朝中有三個皇子，太子，先皇后所生的二皇子和早慧的三皇子，先皇后是為了二皇子才鼓動道教，我父親多次出言苦苦相勸，就在陛下有些被我父親說動時，先皇后的母家突然給我父親安了個通敵賣國的名聲，帶兵在府中搜查出好幾首有叛變意味的文章，那根本就不是我父親寫的。」
說到此處，江執眼中皆是狠意：「那凌坤妖道說什麼江府被妖氣纏住，不確定誰被妖怪附體了，皇帝便借著這個由頭，將江府滿門抄斬了。」
他說起這些，聲音都在發顫，我緊握住他的手，「那你是怎麼活下來的？」
「我父母當時意識到情況不好，潛退了府中的下人，要我偽裝成其中一對夫婦的兒子，將我送出了府。我當時隱隱意識到不對，怎麼也不肯離開，我父親便給我下了**，我暈過去后，裝作那夫妻倆病重的兒子，他們帶著我混了出去。」
「我暈了近五日才醒過來，那時侯，江府已經被誅九族了。比我想象中的還慘，因為我們家的親戚有掌有兵權的武官，帶兵反抗，被……被鍾離將軍帶頭屠殺盡了，他們一把火燒了江府，我回去的時候，只剩一堆廢墟荒骨了。」
「鍾離將軍？」我愣住：「你說的可是……」
江執苦笑道：「不錯，就是千面的父親，帶頭屠殺了我全家。」
我不可置信的瞪大眼，江執這些年，究竟是怎麼忍過來的？每日對皇帝俯首稱臣，與千面兄弟相稱，還為了千面一再容忍鍾離將軍。
江執繼續說道：「當初我家破人亡，一時有些接受不了，原本我性格就不大活潑，那陣子變的陰鬱無比，那對夫婦養了我一陣，因為窮苦，加之我身份危險，二人將我勸走了，我便成了街頭的乞兒。」
我聽了心疼不已，一把摟住他，江執有些好笑的看著我，不過也沒多說，任由我摟著他繼續道：「我當時從官宦子弟跌落至塵埃中，還帶著一身的仇恨，每日受人欺凌，我記得當年我撿了一個婦人的錢袋子，被羞辱了一頓，我忍無可忍，算計著害死了那個婦人。」
江執將兔子轉了個圈，頓了頓繼續道：「那年我八歲，第一次害死人後，體會到了報復的快感，決心改變自己的現狀，我冒險找到父親生前的摯友，也就是陳夫子，決定賭一把。夫子知道我還活著，欣喜不已，收留了我細心栽培，見我過於陰鬱，被複仇的執念困擾著，給我取名為江執。並且喂我喝了一種葯，不過三五年，我的模樣與兒時不盡相同，旁人也認不出我是江宸了。」
「那時侯我一心復仇，夫子每日耐著性子開導我，好在我當時對夫子心存感激，他所言我聽進去了，幾年後，我容貌大改，當初那股戾氣也收斂了許多，夫子便對外宣稱我是他的小徒弟，帶我去泗京最好的學堂，裡面讀書的都是官宦子弟，當中就有鍾離將軍的兒子千面。」
「額。」我聽著都怪危險：「陳夫子居然要你與仇人的孩子一同學習？」
「父子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天賦比同齡人高一些，夫子一心培養我，也不拘著陳詞濫調，比起書本，夫子更注重性格上培養我，當時我厭惡千面等人到了極點，還是聽父子話，虛偽的面對他們，並且，試圖利用千面復仇。」
我一愣：「那你，利用他了？」
「是啊，當年被仇恨迷了眼，做過許多糊塗事。我父母被害死的主要原因，就是先皇後為了捧二皇子而興起道教，我第一個下手的，就是二皇子。」
「我先假意與千面搞好關係，讓與宮中人熟識的千面買通了個太監，在忌諱二三皇子的太子耳邊隨口說了幾句，太子果然出手害死了二皇子，嫁禍給三皇子也就是睿親王，先皇后一怒之下處死了三皇子的母親，毒傻了早慧的三皇子。」江執垂著頭，語氣懨懨的：「說到底，這都是我造的孽，如今我偏幫睿親王，算是償還吧。」
我其實挺理解他的，這要換做是我或旁人，指不定會如何，「後來呢？」
「後來夫子找了其他擅長政法騎射的人來栽培我，希望我將來可以為國效力，清理朝堂，順便可報父母之仇，日復一日，我便發瘋一般的汲取著各種知識，不斷完善自己，也漸漸被師傅的思想所感化，想報仇的同時，也想為國為民效力。」
「唔……那千面呢？」
「千面真心待我，這些年幫我太多，我又怎會一直利用他，這些年也拿他當成知己朋友。」
我點了點頭道：可是如今你的仇還未報完，那凌坤和狗皇帝害死你父母和陳夫子，你不準備收拾他們了么？」
「我上戰場前，怕自己不能活著回來，已經讓夜七郎在凌坤煉製的長生不老葯里動了手腳，皇帝活不久了，凌坤也跑不了。」
我禁不住打了個寒顫，江執這心思也太縝密可怕了些。
廟外夜雪越下越大，我依偎在江執懷裡，輕擁著他道：「一切都過去了，以後我會照顧你，會待你好，待你很好很好。」
……
兔子已經熟了，江執撕了個兔子腿遞給我道：「還沒問你呢，你一個小狐狸，當初來九江做什麼的？」
「我啊，我最開始是為了找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