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莫名山莊 第一節
一
星沉破曉,莫明山上。
一位白衣素錦,劍眉星目,挺拔俊秀的少年手持木劍,佇立在翠柏之間。只見他緩緩舉起木劍,一股氣流並隨著劍鋒向上移動,隨著木劍越舉越高,氣流也逐漸增強,形成一帶白霧,突然少年一躍而起,並在空中做出一個漂亮的全周迴旋,跟隨劍鋒的白霧頓時變成旋風式氣旋,少年身形隱沒在其中。一瞬間,少年從空中落地,周身的氣旋頓時化為無數個霧劍向四處飛射,四周樹葉瑟瑟墜落,直直沒入土中。
少年收劍,開始仔細的檢查已經沒入土中的樹葉,口中喃喃自語,「怎麼才半指深?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這是什麼意思?」
少年冥思一會兒,遂盤膝運氣。不到半刻,少年運氣漸入佳境,胸前指間出現一道白光,白光逐步增強。
此時,天色已經發白,晨光從斑駁的樹間中隱約透進來,留在了英俊的臉盤。遠處傳來聲聲鳥鳴,甚是清幽。
忽然,一陣稀稀疏疏的腳步聲從身旁傳來。
「誰」,少年受驚,體內真氣已經泄露,來不回收。霎那間,指間白光射出——
「啊——」一聲慘叫傳來。
「不好!「少年收急忙木劍,向發聲方向尋去。
約莫五米開外,只見一女子倒在地上,一動不動。女子上身著短綠夾襖,下圍著麻衣長裙,披散著頭髮,看不清臉。女子的旁邊還有一個竹籃,竹籃內蘑菇散在一旁。
原來是位采蘑菇的農家女。
少年急忙上去,輕輕的叫喚:「姑娘!姑娘!」
姑娘全無聲息,仍一動不動。
難道,剛才的劍氣已經傷其要害?少年臉頓時煞白。
「姑娘,醒醒。」少年蹲下身子,輕輕的扶起女子,讓其仰面平躺,仔細的看著姑娘,這認真一看,不禁吃了一驚,這農家女長得真是好漂亮,細長的睫毛,精巧的五官,白皙的皮膚,一切都長的恰到好處。
讓不不得不感嘆上天的傑作。
少年按捺住自己的心跳,小心翼翼把少女的長發撥開,剛要伸手去測試女子氣息。突然,女子雙眼睜開,伸出雙手死死抱住少年小腿,大聲喝道「別想逃。」
少年被嚇一跳,他看著少女,一臉驚訝。
「剛才那道白光是你射的吧?告訴你,傷到我腳了。」女子看起來非常氣憤,臉都漲的通紅,胸口一陣起伏「我現在走不了了!」
原來這女子怕他傷人後賴賬,少年臉一紅,但他顯然應付這種情況好無經驗,紅了臉嘟嘟喃喃的說:「對……對不起,」
「對不起就完啦?這種事情能用一句對不起就解決嗎?」姑娘說話猶如連珠炮。
「那……姑娘若不介意,在下略懂醫術……?」
「我介意。」那女子瞪了他一下。「給點醫藥費吧。
「呃……我……我沒帶錢」
這是實話,少年一身勁裝打扮,看起來確實沒有帶錢的樣子。
「那你回去拿錢吧。」話剛一出口,女子馬上又改了主意,「不行不行……你逃了怎麼辦。」
」我不會逃。「
」誰信啊,這年頭兵荒馬亂的。「
女子剛說完眼睛一輪,上下不斷打量少年,看得少年心中發毛。這女子打量半天,突然神秘一笑「你衣著不錯,看來是富裕人家出生,這樣吧,你留一件值錢的東西吧。「
少年收颳了一下全身,竟然找不出一件值錢,臉一紅,摘下腰間的佩劍「我除了這把劍——」
少女一看這劍,漆黑如碳,毫無光澤,眼一瞪:「誰要你的破劍。」
破劍一出口,那木劍竟然閃出一道寒光。
「媽呀,嚇死我啦。」
「這靈犀劍是師父給我的——只能押給你——不是送給你。帶我取回錢來,姑娘再歸還靈犀劍。」
「我才不要這破——」女子破字剛出口,硬生生的收了回來,「算了,算了,你還是給我看看吧。」
少年瞧她一副訛人錢財不成十分失落的樣子,不禁又好氣又好笑,心想,真是一個怪人。那女子倒也不扭捏,在他發愣間,已經麻利的撕開褲管並捲起。只見小腿處有兩寸多長的傷口,四周紅腫並脹開。年輕人蹲下仔細檢查,輕壓關節,少女聲聲吃痛。看來傷的不輕。
「姑娘,對不起,傷口是皮外傷,無大礙。膝關節處有韌帶扭傷,需靜養三個月。」
「靜養?三個月?」怪女子顯然被靜養兩字嚇倒,說話聲音明顯提高了,「那你還是賠我錢吧。」
「我真的沒錢。」少年覺得自己十分無辜。心裡想,這皮外傷是我傷的,韌帶扭傷可是自己扭傷的。但他看到女子怒目圓睜,這話又咽了回去。
「那你說怎麼辦?」
少年想了想,小心翼翼的建議道:「姑娘若不介意的話,那到我家來吧,我師父有特製金瘡葯,敷上三天能見好。」
女子馬上翻了翻白眼,聲音都提高了「到你家,我一個女孩子,到陌生人家裡?誰知道你家是狼窩還是賊窩。」
少年一聽這話,來氣了。
「姑娘你放心,我師父是方圓十里有名的藥師。莫名山莊立庄已有百餘年,絕不會為了一介女子毀了自己的名聲。」
少女一聽莫名山莊,神情頓時亮了:「莫名山莊,你是莫名山莊的?你是莊上什麼人,莫大叔你認識嗎?」
「莫大叔是照顧我的人。」
「那好吧,我帶我上庄吧,莫大叔我認識。你帶我到他那裡去。:
少年看此女子應允了,不由得鬆了一口氣。於是對少女傷口稍作包紮處理,背起她,疾步向莫名山莊而去。
半晌茶功夫,兩人已到半山腰處,只見前方茵茵翠翠間,有幾處雕棟飛檐隱沒其中。而在這幾處房子之前,有一座高達十丈有餘的庄門高挺矗立,門楣上寫著『莫名山莊』幾個大字,字跡有一些斑駁,估計有一些年頭,但筆法蒼勁有力,顯然大家之作。此時朱紅庄門已經敞開,少年背著少女直入庄門,繞過屏門到了右側小屋。少年朝小屋內輕聲叫:「莫大叔,莫大叔——」,小屋內悄無聲息,被喚為莫大叔並未回答。背上少女透過窗朝屋內一看,「呀!」一聲驚呼,隨即從背上滾落下來。『不好,出事了』,少年一躍破門而入,只見一名年齡大約五十開外男子仰面躺在地上,口鼻儘是鮮血。少年伸手探一下口鼻,已經沒有了氣息。
莫大叔死了!少年臉色煞白。山莊肯定出事了,那師父……少年已經來不及多想。他衝出房門。
門外面,那少女坐在地上,縮成一團。臉色煞白,嘴唇不停顫動,一雙美目空洞的望著他……看來她來沒有從剛才的驚嚇中緩過來。
剛才語氣咄咄逼人,原來不過是只紙老虎,看她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少年不禁憐惜「不要怕,」他語出安慰,邊說邊脫下自己的外裳,拉起少女綁在了自己的背上,「我會保護你的」。
那少年運起玄幻微步,霎那間,身形幻成一道虹線,飛快穿過迴廊,越過天井,直入中堂。剛入中堂,從廊坊竄出四個黑衣人,這幾個人長的頗為另類。一位鷹鉤鼻,闊嘴唇;一位白髮娃娃臉;一位長的哀眉順眼,眼角嘴角都往下,看起來十分愁苦;另外一位則嘴角眼角都上揚,一團喜氣。這幾位另類團圍住住少年。
「你們是什麼人?膽敢闖我莫名庄!」少年疾聲怒喝。
「哈哈哈哈……」隨著一竄狂笑,一位拖著狼牙棒的玉面書生從後堂走出來,書生身材修長,皮膚白凈,可惜雙眼如鉤,鉤上還帶著刺,被他瞟上一眼,不傷筋動骨,也會被挖走一塊肉。「莫名庄算什麼,千書寒,交出《天殘決》。不然,我馬上讓你們師徒在地府里相聚。」話語剛落,書生揮出狼牙棒直撲向少年臉面。
千書寒頓覺面部生風,冷冷刺痛,看來書生武功不弱,好在他並不想取他性命,意在威脅,狼牙棒抵達面部時,功力已經往回收。但即便如此,狼牙棒上的寒氣已經直接刺入面部肌膚,深入骨髓。若不是狼牙棒撲來那一刻,千書寒已經運氣抵擋,估計臉部肌膚骨骼已經被凍僵。
「你們把我師父怎麼啦?」千書寒已被激怒,雙眼死盯著書生,手中的木劍發出陣陣紫氣。他從小在師父身邊長大,師父視如己處,師徒感情十分深厚,現在聽聞師父遭遇不測,頓時悲怒盡顯,他手中的木劍彷彿通靈性,隨之發出寒光。
「哈哈哈哈,」那書生又是一陣狂笑,神情十分得意「你們天玄派不是以氣修身,講究喜怒不形於色,制人於無聲無息之間的嗎?你現在怒氣上揚,看你怎麼發揮你們的天玄功。」
千書寒聽此言,心理暗忖,看來師父並無大礙,此人目的在於激怒我,影響天玄功的發揮。這人到底是誰,對我天玄派如此了解,應該也是修鍊幻術之人。《天殘決》是玄界至寶,一直有師父保管,師父玄功蓋頂,這幫匪徒怎麼敢如此明目張胆到莫名山莊找書,難道師父真的出了什麼事情了?
當千書寒千頭萬緒之間,那些黑衣人已經擺出了圍毆的陣勢。書生往大堂中央的太師椅上一坐。端起茶几上的茶,喝了一口,居然閉目養神起來,輕描淡寫的說:「這小子功力尚淺,悠著點,要活的。」
「大哥,我們幾個出手,還要活的,難度大了一點吧。」陰溝鼻說道。
「老五一掌就可以廢了他。」娃娃臉答腔。
「他背上的妞長的不錯,」哀眉順眼陰陽怪氣,「不知道這小子從哪裡掠過來」。
「可惜他沒艷福啰,倒是便宜了咱們。」
「哈哈哈哈……」這幾個另類一起淫笑起來。
千書寒氣急,他自小在山莊長大,作為莫名大師的關門弟子培養,莫名大師對他的要求甚高,內外兼修。不僅通武術、幻術;師父還教讀四書五經、琴棋書畫;何曾聽過這等沒羞沒恥的話,臉早就臊的一陣紅一陣白。
「少廢話,看招!」一聲怒喝。千書寒身形隨劍已飛身而出,直撲哀眉順眼要害。
「好招!」哀眉順眼騰空而起,空中旋轉落地,輕巧避開千書寒這突然一擊,動作輕盈利落,看來這鳥人輕功不凡。
千書寒一招未得手,卻得了個好位置。現在面對四人,避免了背部受敵,兩面夾擊。
那四人一看中計,讓這小子跳出包圍圈。紛紛亮出武器,準備以四對一。
頓時,四把利劍呼嘯而來,寒冷的劍氣連成一片,排山倒海,猶如雪崩。
千書寒人劍合抱,氣旋而上,周身現出紅光,如焰如荼。紅光沖向雪崩。頓時化雪為水,化水為煙,煙消雲散。紅光中還有一道紫光直奔向前……
「啊——」那四個另類抵擋不住凌銳紫光劍氣,同時屁股著地,地磚也抖了三抖。
書生放下了茶杯,「有意思,有兩下子,小瞧你了。」邊說邊站了起來,拖著狼牙棒,彷彿那棒有千斤重,他在用盡全身的力氣在拖一樣,但他的步履卻很輕盈,無聲無息,悠哉樂哉,十分詭異。
「你們四個退下吧!」
「大哥!」四另類還不甘心,剛才輸在輕敵,他們還想再戰一戰。
書生並不理會四另類,對著千書寒嘴巴一咧,這人白凈臉盤,如鉤眼神,不笑也就怪異,如今加上了這皮笑肉不笑,簡直就是白無常在沖你媚笑,令人毛骨悚然。
「以自身熱量為根本,以熱為氣的紫焰功對付我們寒冰劍,還真是一物剋一物,不錯,不錯。看來剛才我試你內力,你也估摸我們的武功根本;聰明,聰明!」這書生對千書寒連聲讚揚。
「可惜你只知其一,不知氣其二。」話音未落,千均狼牙棒突然騰空而起,一條寒龍呼嘯而出。
千書寒暗暗叫苦,剛才紫焰功已經用了大部分熱功力,周身已經寒顫連連,再度發功已經不能。若被這寒龍擊中,不死也會成雪人。急忙架起寒護罩,以期能抵擋一時,以便自己遁走。
那寒龍尚未觸及寒護罩,突然變色為紅光,寒護罩頓時化為無影,紅光直擊千書寒胸口。千書寒覺得一股炙熱直衝體內,隨即腥味直直上涌,「哇——」一口鮮血從他口中吐出。與此同時,背後傳來一聲「啊!」,一些血腥粘液從後頸處流下來。
不好!看來那女子也被擊傷。「姑娘,姑娘,姑娘——」千書寒忍住胸口劇痛,連聲呼喚。
「嗯——」背上的女子嗯了一聲,氣息非常微弱,看來已經沒有力氣說出一句話了。
千書寒趕緊往後退。一步兩步……
書生拖著狼牙棒慢悠悠的靠近。一步兩步……
身後是通向後院的走廊,長廊幽深……
難道我千書寒今天就命絕與此嗎?千書寒死死的盯著書生的眼睛,彷彿試圖從眼睛里挖掘出什麼。
這確實是一雙與眾不同的眼睛。這雙眼睛本應該雙目含春,柔情似水。但現在,眼神里只有寒冷,比冰雪還要寒冷,寒冷之中含有怒,含有殺氣,還有……還有傷痛,深深的傷痛。
都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這冷血的男人有怎樣的隱痛?
也許只有他自己知道,或許他自己也未必知道。
一個人慣用了堅硬的外殼,久了,就以為自己真的是金剛之軀。但,即使最堅硬的外殼終究是外殼,一根羽毛的輕盈卻能撩拔記憶最深處的痛……
千書寒迎著書生死神般的眼神,彷彿要看穿這雙眼睛。
書生也死死盯著千書寒,因為到目前為止,沒有人跟他對視,沒有人敢跟他對視,除了千書寒。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書生眼裡的的千書寒慢慢的慢慢的變得膽怯,眼裡寫滿恐懼,一張俊臉開始因為恐懼而扭曲——他癱坐的地上,不斷往後退,往後退……他想大喊救命,但他知道沒有用,塞北的鄉村寂寥又荒涼。沒有人會救他的,沒有人。
天空突然下起雪,好大的雪,鋪天蓋地,猝不及防,雪落在了千書寒的腿上,肩膀上,身上。書生知道那很冷,真的很冷,冷的徹入心扉。
好討厭雪,真的很討厭。白茫茫一片,一個人都沒有,一點生的氣息都沒有。除了冷,還是冷。
還有什麼比寒冷更令人不快的呢?血液彷彿都凍僵了,骨骼也凍僵了。逃不動了,再也逃不動了。難道要死了嗎?
你逃不了了,陪大爺玩玩,陪大爺玩玩,陪大爺玩玩,陪大爺玩玩……
這是地獄的聲音!這是地獄里傳來的聲音!
他以為自己已經忘卻,他以為再也不會想起。千書寒臉在抽搐,不,少年書生的臉在抽搐。他全身戰慄,衣不遮體,不斷後退,不斷後退,「求求你們,求求你們,……」嘴唇不停的抖動,地上留下了一條長長的拖痕……
「不!」書生髮出了一聲怒喊。
塞外的雪沒了,千書寒也不見了,眼前只是莫名山莊空蕩蕩的長廊。
「大哥!」四另類已經追過來,「你怎麼啦?」
「這狗日的幻術!」書生恨恨的詛咒,「千書寒,我讓你碎屍萬段!」書生把狼牙棒揮出,「轟」的一聲,長廊的兩面牆一起倒塌,揚起了滿屋的灰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