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二十九個搞事的是鏡花
鏡花站在黑暗裡。
房間里沒有開燈,手機屏幕的白光照著女孩瓷白的臉頰,空氣里滿溢著腥味,粘稠的鮮血慢慢地渡到了木屐前,將鞋襪濡濕。鏡花像是害怕地後退了一步。
斬擊。
盈盈的月光透入房間里時照亮的是遍布榻榻米還有牆壁的利刃斬落的痕迹,房間的中央橫七豎八地躺著兩人的屍體,是一對夫婦,男人將女人牢牢地保護在了懷裡,然而兩人都在夜叉白雪的刀刃下化作了亡魂。
夜叉白雪是她的異能力。
曾將她父母的生命奪走的……只為殺戮而存在的能力。
似曾相識的一幕讓鏡花有些驚慌,正在這時她聽見門外傳來了什麼東西倒塌的哐當聲,鏡花從袖中拔出了短刀敏捷地追了出去,眼角餘光瞟見的是倒在門口的衣架子。
根據情報,目標還有一人。
「站住……!」鏡花在前院追到了逃跑的目標,她握刀的手僵硬了一下,步子不自覺地回調。
鏡花對上了一張男孩哭花了的臉,他摔倒在了地上,抱著磕破皮滲血的膝蓋,年齡比她還要小點,眼裡滿是驚懼,簡直就像……那個時候的她一樣。
「你……沒事……」鏡花收回了刀,本能地走上前去,朝他伸出了手——
乍然變故而起。
在她靠近的一瞬,男孩從地上猛然躥起,撲入了她的懷裡,連同他手心裡緊握的那把水果刀。
「唔呃——!」男孩抽刀而出,血將她腰間的衣料染紅,鏡花捂住傷口,痛苦地蹲下身,視線驟然模糊,她因為從腹部傳來的扭曲疼痛而費力喘息著,用力地眨了眨眼,努力想要看清眼前,男孩握緊了手裡的刀,再度迎頭栽了下來。
「砰——」經過消/音器處理的子彈沒入男孩胸口時,他茫然地睜大了眼,伸手摸了摸被子彈貫穿的胸口,鮮血將他的五指濡濕,他搖晃著,倒入了血泊中。
「白崎……」鏡花難以相信地睜大了眼,她隨後想起來今天出門的時候她將任務地點告訴了時音。
時音沒有特意地梳妝打扮,她穿著輕便的牛仔褲和T恤還有運動衫,手/槍已經被她收了起來,她雙手插兜,走到了鏡花的面前停住了腳步,閑散得像是出門夜跑的大學生。
「回去吧。」時音沒有責問也沒有質疑,她將手伸向了她。
時音將跑車停在了後院門口,她將鏡花送上車后,驅車開往港口黑手黨名下醫院。鏡花的傷口已經做過了緊急處理,她閉著眼睛躺在副駕駛座上,臉色蒼白,緊咬著下唇,隱忍著不發聲,喘息卻越來越重,時音默不作聲地加快了油門。
「為什麼……能毫不猶豫。」紅綠燈轉換的時候,她聽到旁邊座位上傳來了女孩輕輕的聲音,帶著困惑與迷惘。
「我不知道怎麼猶豫,時至今日,因為感情而殺人我只有過兩次,其餘時候都是在理性的情況下做出的判斷,將目標排除——這是我在思考後得出的正確結果。既然如此,就沒什麼好猶豫的。」時音並不是喜歡講大道理的人,所以她原本是不打算說這麼多的,但是她稍稍握緊了方向盤,沉默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開了口,「但是鏡花……不一樣,你的話,一定能活在陽光下吧。」
——「我可憐的鏡花,你是活在黑暗中的花啊。」
——「你的話,一定能活在陽光下吧。」
相反的兩種聲音在鏡花的腦海里交織不停,不知不覺間,車已經緩緩地駛入了車庫,時音拉起手剎,驟然回想起了尾崎紅葉曾經說過的話,鏡花忽然伸出手拉住了少女的衣袖。
「能像普通人一樣的生活吧……」鏡花乍然開口,在時音不解的目光里,鏡花輕輕地咬了咬下唇,像是要尋求什麼真理似的,少見地露出了灼熱又執拗的神色,「和我不一樣,白崎的話,有離開黑手黨的實力吧,所以——也能像普通人一樣生活在陽光下,不是嗎?為什麼……」
——不離開。
那時女孩想說未能說出口的話語。
回應她的,是時音微怔后,溫柔的目光和微笑:「是呀,我能。」
——她曾一度活在陽光下,褪去黑暗,離開泥淖,如同蝴蝶破繭重生。
卻漫無目的地漂浮在風中找不到方向,結果是蝶翼被陽光灼傷,墜落於地,化作土壤的養料。
並沒有怨懟,也不覺得傷悲,時音只是,理所當然地,又近乎漠然地接受了這個事實。
鏡花理解不了少女的微笑與話語,正在這時,她聽見了少女的聲音,以無比平靜的口吻陳述著。
「我傷害了對我來說十分重要的友人。」
·
殺戮之夜過去了的第二天,違反黑手黨細則的鏡花在治療結束后被送往了總部□□,在這個充斥著異能者、走私犯和黑幫的港口城市,這樣的混亂每一天都在上演,街巷電視機里傳出的新聞播報被步履匆匆的路人習慣性地忽視,同樣對這一切毫無察覺獨自苦惱著的是名為中島敦的偵探社成員。
「那個……太宰先生,再怎麼說,一連兩天碰到同一個人,也是不可能的。」他發自內心地希望同為偵探社的前輩明白自身的提案有多麼的不切實際。
然而,哼唱著「一個人是無法殉情的~」的太宰雙手枕著後腦勺,偏頭看了過來,語氣輕快:「什麼嘛,這點小事我還是知道的啦,我才沒有四年多都沒有見到心愛的女朋友,而敦君一天內就碰見了她兩次,還被她送了花就感到嫉妒,想著『只要跟著敦君一起出來就絕對沒問題了』什麼的。」
中島敦:「……」
——不,你完全就是這樣想的吧!太宰先生!
「說、說起來,白崎小姐真的是太宰先生的女朋友嗎?」昨天在偵探社裡得知了那位少女名字的中島敦出於好奇地詢問。
昨天在提出了自己的疑問后,太宰先生的解釋是「時音是我的女朋友哦」,而國木田先生則是說「白崎是偵探社以前的社員」,兩人後來還拌嘴了幾句,比如「我可從來沒有聽她說過有男朋友什麼的啊太宰」「時音又不會將所有事情都告訴國木田君」之類的,聽到最後中島敦已經搞不明白真相是什麼了。
「什麼啊,是在懷疑我嗎?敦君,」太宰捂著心口裝出了一副痛不欲生的樣子哇哇大叫,「難道我長著一張沒有女朋友的臉?!」
「……不,非要說的話,你長著一張有著很多女朋友的臉,太宰先生。」中島敦忍不住吐槽,「而且你前幾天不還跟委託人還有樓下咖啡店的小姐求殉情了嗎?」
「畢竟四年沒有見到時音了,所以……我偶爾也想在其他女性的身上找到她的影子啊。」太宰嘆息著別開臉。
「這、這樣嗎?太宰先生。」中島敦一時有些結巴,不知道該怎麼安慰。
是啊,如果太宰先生說的是真的,四年沒有見到女朋友什麼的,肯定會很難過啊。
正當中島敦好心地如此想到的時候,就聽見太宰快速地道:「騙你的。」
中島敦瞬間獃滯。
「完全不像吧。而且每一名女性都是獨立而美麗的,將她們強制性劃分為一個個體,可是對女性的褻瀆呢,敦君。」太宰回過頭來,笑著說,「我去拿個東西,敦君就在這裡等下我。」
這次的任務需要先在社長朋友那裡拿份資料,根據社長提供的情報顯示,社長的朋友就住在這附近,所以對於太宰的安排,中島敦完全沒有意見地點了頭……然後就後悔了。
——早知道應該他去拿資料的。
「太宰先……」他環顧四周,太宰早就不知所蹤了,中島敦又將視線放在了不遠處的某個少女身上,內心忐忑。
太宰先生說四年沒有見過她了,所、所以……得想辦法!至少要把她留到太宰先生來為止!
握緊了拳,鼓勵自己樹立了信心,中島敦走到了可麗餅攤位前正在排隊的黑髮少女旁邊,在她聽見動靜偏頭看來時乾笑著打了個招呼:「啊哈哈,又見面了,白崎桑。」
第一句話就說糟了。
「嗯,又見面了。」時音表情平淡地點了下頭,若有所思地道,「不過我不記得我有告訴你我的名字,你是誰?」
少女問話時的語氣並不銳利,像是聊家常般地隨口一問,微沉的深茶色眼眸里凝望著他時流露的壓迫感卻讓人手心發汗。
再加上本身就有些心虛,記得國木田先生提到「白崎時音是偵探社以前的社員」時,神情有些複雜,所以中島敦想「白崎小姐會離開偵探社說不定有什麼隱情」,這樣一來暴露自己社員的身份就顯得不合適了,中島敦脫口而出的是自己的名字:「中島敦。」
「……我是問你的身份,」得到意想不到的回答,時音沉默了一下才補充,「名字什麼的,怎樣都好。」
「我是……那個……」中島敦扒了扒自己的頭髮,正當他感到不知所措,想著要不要直接說是太宰先生的時候,眼角餘光瞟見了一抹明媚的灼紅。
隨手將一份資料遞給了中島敦,說著「辛苦了,敦君,接下來的時間,就交給我和時音吧」,去而復返的黑髮青年將一束玫瑰塞給了咄咄逼人的少女,她目露詫異,太宰垂眸微笑:「好久不見,時音。」
——終於……又見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