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9.第239章 塞北之南 2
真的應該讓余鶴陪在身邊。
一頭栽進雪窩裡,意識漸漸模糊的時候,她的腦海里閃過了那張總是帶著淡淡微笑,神情沉著的臉——這個時候說腸子都悔青了也不為過,自己真的不應該拒絕他的陪伴而堅持獨自上路。
就算不為別的,在這樣的天氣里,他也一定會給自己一點溫暖。
想起那個時候,剛剛從水晶棺里清醒的時候,她就好像現在這樣,整個身體都不是自己的,靈魂似乎還沒有回到這個殘破的身體里,連動一動小指頭都難,睜著眼睛懵懂的看著眼前唯一的一盞燭火時,神情好像初生的嬰兒。
後來她才知道,那是鮫人油脂所制的長明燈,她的陵墓中唯一的光明。
余鶴就在這樣微弱的光線下打開了水晶棺,將她從裡面抱了出來,那個時候的她全身好像冰塊一樣,是余鶴將她一直緊緊的抱在懷裡,雙手握著她冰冷的手,用內力一點一點的注入她的身體,這樣才慢慢的活過來。
起死回生一般的活過來。
這是他和她的計劃,全天下沒有第三個人知道的計劃。
花燈會之後,她幾乎沒有合過眼,白天要批閱如山的奏摺,制定她的新政,將那些阻撓新政步伐的官員想法設法的革除;而晚上趁著所有人熟睡了之後,她還要和余鶴見面密謀,兩個月下來,人好像都被掏空了一樣。
不過看到余鶴,才知道什麼是真的被掏空了。
當余鶴把她從水晶棺里抱出來的時候,她看到眼前這個男子的頭髮,都花白了。
他們的計劃,原本是在拒馬河谷「中箭身亡」之後,只要凌少揚讓她下葬,余鶴便立刻將她救出來,但這件事也多少有些冒險,利箭穿心假死這個方法,當初凌少揚也曾經用過,要騙過他並不是那麼容易的,所以余鶴讓她事先服下了龜息散,加上她的手少陰心經早就被自己崩斷,一般的大夫是查不出她到底是真死還是假死。
這個計劃也算得上是完美,卻沒想到還是出了紕漏。
凌少揚不肯將她下葬。
不管是他多少猜到了也罷,還是他始終不肯放棄也罷,將她的屍體放置在水晶棺放在寢宮裡,這讓余鶴一時間也有些亂了手腳,龜息散在身體里長時間不解,會造成身體的巨大創傷,若再不注入陽氣,只怕她就真的醒不過來了。
所以余鶴每一夜還要潛入寢宮為她的身體注入陽氣,如果那一夜凌少揚不肯睡,他便要在屋頂上守整整一夜,等到白天凌少揚去上朝了,他才避開宮中的守衛溜進去,幾個月這樣下來,他的身體也幾乎被拖垮了。
人,到底不是鐵打的。
到了第三個月,余鶴見凌少揚還沒有將她下葬的打算,便弄了一些葯在她的「屍身」上,造成屍身腐爛的假象,凌少揚這才終於承認了她已經「死」的事實。
想到這裡,她苦澀的一笑。
人,要活著不容易,要死好像更難。
余鶴把她救出來之後,也花了一些時間調養身體,但她根本沒辦法靜下心來,自從花燈會上余鶴對她說過第一句話之後,她的心就沒有停止被煎熬過。
原本當初凌少揚是派余鶴去尋找梁澄心,為她延續心脈的,可余鶴用了幾個月的時間都沒有回來,並不是因為梁澄心難找,而是因為他在北上的時候,發現了另一個人的下落。
她的孩子,慕風。
已經忘了聽到這個消息時的心情,那種幾乎滅頂的狂喜,可她到底還是清醒的,狂喜之下也立刻疑惑起來,既然余鶴已經知道孩子在殤陽城玄武宮,為什麼沒能把慕風帶回來。
余鶴的武功到底有多高,她不知道,因為直到現在還沒有人知道余鶴的真正實力,但在雲夢山以一人之力抵擋千軍萬馬,鬼谷中十招之內毀清淵奪影劍,這樣的人無愧絕頂高手的名號,況且他曾經單槍匹馬深入玄武,將身受重傷的凌少揚救回來。
為什麼,卻救不回一個孩子?
這個時候,她想起余鶴對她說的那句話——
要把慕風帶回來,千軍萬馬都做不到,能把他帶回來的,只有你。
只有自己,才能把慕風救回來……
這樣想著,她咬了咬牙,努力的想要站起來,可剛剛撐起身子,虛軟的手臂已經完全沒有了力氣,一下子又栽倒下去,激起的雪沫瀰漫了她的雙眼。
真的,不行了嗎……
她無力的趴伏在雪地上,聽著耳邊狂嘯的北風,冰冷的雪團打在臉上,漸漸的好像也感覺不到痛,也感覺不到冷,整個天地間的一切她都好像感覺不到了。
漫天風雪中,慢慢的出現了一個身影……
當軒轅行思恢復知覺的時候,耳邊已經沒有了風聲。
身體還是麻木的,也許全身的血液都凍結成了冰,這個時候才開始慢慢的融化,唯一讓她知道自己還活著的感覺,就是心口從來沒有停止過的悸痛,一陣一陣,好像她的生命里延綿不斷的苦難。
可是,應該要結束了吧。
鼻尖聞到的一陣暖香讓她慢慢的恢復了意識,睜開眼睛的時候,她看到了明亮的光芒從剛剛推開的大門外照了進來,陽光有些刺眼,她眯起了眼。
可在眯眼的一瞬間,好像看到了一個人影。
她又睜開了眼睛,看見那個人慢慢的走到了她的床前,俯下身來摸了一下她的額頭,粗糙的掌心帶來一陣微暖的觸感,她抬起頭,對上了一雙蛇一般的眼睛。
兩個人默默的對視著。
赫連城,還跟幾年前一樣,沒有怎麼改變,可那雙蛇一樣的眼睛卻好像變了,目光很柔和,好像在她不知道的歲月里,那如同鋒芒一般的眼睛被什麼東西馴化了。
一室溫暖,一室光明。
不知沉默了多久,突然,一個小小的腦袋從赫連城的背後探了出來,一雙烏溜溜的眼睛看著她,又抬頭看了看那個男人——
「阿爹,她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