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我想明白了

「你跟記者在胡說些什麼！」

簡玥這邊在哭訴，原本不知來人是個記者還是來採訪的曹芳德本在觀望，偷偷聽著這邊對話的她一聽到簡玥的話就沖了過來，面紅耳赤地叫道。

簡玥瑟縮了一下，連忙往旁邊挪了挪。

柴記者忙跟自己的同伴使了個眼色，後者立刻開始拍照，這種具有衝突性的畫面，怎麼能不拍呢？報紙上不好用這些照片，可微博上可以用啊，絕對夠吸引眼球的。

見曹芳德似乎要動手，柴記者在同伴拍好照片之後立刻上前阻攔，他直接把錄音筆往曹芳德面前一伸：「你好，我是中都晚報的記者，請問你就是吳娜女士的婆婆嗎？」

面對照相機鏡頭和錄音筆，曹芳德有些退縮了，訥訥回道：「是，是啊。」

「那請問吳娜小姐說的都是真的嗎？你逼她生男孩，如果生出的是女孩，就要把孩子送走？」

「沒、沒有……我沒那麼說過，她都瞎說的，她往我頭上扣屎盆子！」曹芳德連忙否認。

柴記者說：「那請問你們今天又是因為什麼起了爭執，才讓你的兒媳婦想要跳樓呢？」

「今天我沒跟她吵架！」曹芳德再次否認，「她要跳樓我怎麼攔得住！天天給她好吃好喝的伺候著，她還矯情，真是養了一頭白眼狼！記者同志，你給我評評理，我家天天伺候著她，給她燉補品，聽她呼來喝去的。可她倒好，就是頭養不熟的白眼狼啊，現在當著你們的面硬說是我害她的，你們聽聽她這說的是什麼話？我家大孫子還在她肚子里呢，我怎麼可能會害她？」

這柴記者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聽到曹芳德最後一句，他追問：「請問你是怎麼肯定她肚子里懷的是男孩呢？是有醫生幫你們檢查的嗎？」如果有，那就又可以牽出醫生違規操作的事了。

曹芳德愣了愣，她平常盼著大孫子，說孫子說習慣了，一時半會兒來不及改口，這就順口說了出來。讓醫生幫忙看是男孩還是女孩的事她也想過，可她問過，醫生根本不肯，說是被查到了要出大事的，她不認識熟悉的醫生，只好作罷。聽記者這麼問，她忙說：「沒沒，我就是隨口說的，當不得真。」

柴記者緊追不捨：「是不是因為你平日里很想要男孩，才會順口說是孫子呢？」

「沒有的事！」曹芳德連忙擺擺手，「那都是我兒媳婦誣賴我的，我根本就沒有說過那些話！」

柴記者見曹芳德不肯承認，知道再就這個問題問下去也得不到結果，就繼續往下問道：「那麼你覺得她是因為什麼想要跳樓呢？」

「誰知道她！」曹芳德說，「我看她就是假跳樓！」

「為什麼這麼說呢？你們之前有什麼矛盾嗎？」柴記者問。

曹芳德眼珠子一轉說：「孕婦不都這樣嗎？我們稍微一點沒順著她的意，她就一哭二鬧三上吊，不就想我們都順著她嗎？」

柴記者說：「按你的意思，最近你兒媳婦經常鬧脾氣嗎？」

「是啊！」曹芳德立刻點頭，「她脾氣可大了！」

柴記者說：「那你有沒有想過你兒媳婦可能是生病了呢？」

「生病？什麼生病，她天天吃好的喝好的，能生什麼病？」要不是對著記者，曹芳德都想翻個白眼過去了。

柴記者說：「抑鬱症聽說過嗎？孕婦很容易得的。」

曹芳德皺了皺眉：「什麼抑鬱症？抑鬱什麼啊，我看就是矯情！」

「也就是說，你並不覺得抑鬱是什麼大問題？」柴記者問。

曹芳德說：「本來就是矯情！誰還沒有個不高興的事啊，就她抑鬱，我還抑鬱了呢！」

柴記者嘴角微微一勾，很好，「婆婆的漠不關心和不理解導致吳娜小姐病症加重，最終選擇跳樓」，抑鬱症get，婆媳矛盾get。

簡玥現在的人設是一個平日里被欺壓敢怒不敢言最終只能選擇跳樓的脆弱孕婦，沒有打斷記者和曹芳德的對話，只是在心裡跟吳娜說：「看到了吧？你婆婆就是這麼在外人面前詆毀你的，你老公呢？他會站在你婆婆那邊，還是你這邊？」

吳娜沉默許久才回答：「我不知道……」

她原來一直覺得，跟她某個老公總是不顧家的朋友相比，她的老公已經很好了，休息時間基本會留在家裡陪她，吃喝都從不會虧待她，對她也總是很溫柔……可現在回想起來，每一次她跟婆婆有矛盾的時候，她老公總是向著他媽，私底下才會哄著她，說他媽拉扯她長大不容易，讓她跟他一起體諒他媽，別總惹她生氣。每一次她老公偏向他媽她都覺得很不開心，可事後又總是會被他哄好，把先前的不開心暫時忘掉。就算在孩子的問題上，她問衛建昌，如果第二胎還是女兒怎麼辦？他從來不說會把女兒送走這種話，只是哄勸她，讓她別多想，一定會生個兒子給他家留後的。他故意避開這個問題啊，她竟然直到現在才醒悟過來！

衛建昌終於姍姍來遲。他面色十分焦急，掃視了一圈看到自己的媽媽和老婆，快步走了過來。

「媽，娜娜，你們究竟是怎麼了？電話里也說得不清不楚的，急死我了。」衛建昌戴著眼鏡，樣子還算過得去，年過三十而已卻有了啤酒肚。

簡玥在一旁抽了抽鼻子，默默抹眼淚。

衛建昌看著心裡一急，剛要過去好聲安慰，卻被曹芳德一把拉扯過去：「建昌啊，媽媽好後悔讓你娶了她這樣一個蛇蠍心腸的女人啊！剛才她拿著菜刀，說是要砍死我啊！」

「媽，你沒事吧？」衛建昌焦急地問。

曹芳德委屈地哭喊：「怎麼沒事啊！我這把老骨頭都差點被嚇散架了！你說說，你一直都是個孝順的孩子，怎麼就娶了這麼一個狠毒的老婆呢！」

衛建昌面色大變，扶著自己媽媽的手，轉頭質問簡玥：「娜娜，你怎麼回事？我不是跟你說過，不要惹媽媽生氣的嗎？她身體不好，萬一氣出個毛病來可怎麼辦？」

吳娜喃喃道：「建昌，你怎麼能……」她沒再說下去，聲音里充滿了絕望。

簡玥心裡一嘆，對吳娜說：「你現在想明白了吧？」

她一心二用，盯著衛建昌聲音顫抖：「我從沒有招惹過她，是她一直在怪我，傷害我……建昌，我們這麼多年的夫妻了，你為什麼要這麼不分青紅皂白？她是你媽沒錯，我還是你的妻子啊！我肚子里還有你的孩子！」

衛建昌還以為自己的妻子會像過去一樣服個軟，等回去之後哄一下就好，沒想到她的反應卻大不相同，頓時有些怔楞。

曹芳德卻冷笑：「老婆隨時能換，媽只有一個，能一樣嗎？」

簡玥聽到吳娜如死灰般的聲音：「我想明白了，我不想跟衛建昌再過下去了，我要跟他離婚！」

簡玥笑道：「想明白就好……你給我留個電子郵箱吧，雖然我不能告訴你我是誰，但我們可以用電子郵箱聯繫，你要是有什麼困難，我們可以交流。」

吳娜在做出決定之後心中依然是茫然的，可簡玥的話就像是讓她吃了一顆定心丸，只要以後有人能一直支持她，她什麼都不怕了。她連忙報出自己的電子郵箱地址。

簡玥說：「我記住了。現在，你不介意的話，我幫你再爭取一下輿論的支持。」

「不，不介意……謝謝你！」吳娜感激地說。

簡玥側頭看向正在一旁觀看的柴記者，對他說：「柴記者，我想請你幫我做個見證。」

柴記者眼睛微亮，連忙說：「請說。」

簡玥說：「我要離婚。」

「什麼？」衛建昌立刻大喊一聲，隨即皺著眉頭說，「娜娜，你不要胡鬧了。我知道你現在心情不好，我們回去休息一下，你肯定就沒事了。」

簡玥不理他，只對柴記者說道：「我在這個家裡一向沒有地位，在衛建昌和他媽媽看來，我就是他們傳宗接代的生殖工具，他們明確跟我說了，只要生下女兒，就要把她送走。我不知道我自己肚子里的會是男孩還是女孩，無論男女都是我的孩子，我絕不允許它受到傷害。我還有個大女兒名叫茜茜，特別乖巧懂事，可就因為她是個女孩，在家裡吃盡了苦頭，如果我的第二個孩子還是女孩，我不希望她跟她姐姐有一樣的遭遇！繼續在這個家裡待下去，我會被逼死的，與其被逼死，我寧願離婚。」

簡玥說這些話時，用上了她北漂以來靠著天分以及比天分更多的努力學會的演戲技巧，這時候的她，就是真正的吳娜，一個為了孩子，為了自己的人生無奈選擇魚死網破的脆弱可憐人。

柴記者看了面色難看的衛建昌和曹芳德一眼，對簡玥說：「你想好了嗎？不再考慮一下嗎？」

簡玥說：「我已經想得很明白了。過去是我太傻，一直對他們抱有期待，現在我已經完全醒悟過來了。」

柴記者點點頭：「既然你已經想明白了的話……」

產婦因婆家重男輕女而得了抑鬱症要跳樓，婆媳矛盾爆發，產婦當場提出要離婚——真是個不錯的事件。

衛建昌死死地盯著簡玥，不敢置信地說：「娜娜，你究竟是怎麼了？我知道你現在很不冷靜，我們快回家去吧，等冷靜之後你就不會胡思亂想了。」

簡玥說：「我不會回去的。」

曹芳德卻以為簡玥不過是在耍脾氣而已，冷哼一聲，對衛建昌說：「建昌，她想離婚你就讓她走！一個老婆而已，以你的條件，還怕娶不到嗎？」

「媽！」衛建昌急忙拉了拉他的媽媽，不希望她這個時候還火上澆油。

曹芳德瞪他：「怎麼，難道我說錯了嗎？她都已經要三十歲了，肚子里還有你的孩子，離婚後能有什麼好去處？你怕啥？要怕的是她！」

衛建昌急得有點上火：「媽，你別說了！」

簡玥凄涼一笑：「我連死都不怕了，不過是離婚而已，我有什麼可怕的？」

「娜娜！」衛建昌連忙掙脫開曹芳德的拉扯，想要接近簡玥，簡玥連忙後退，衛建昌卻不依不饒，上前後一把抓住了簡玥的手。

簡玥尖叫：「你放開我！」

這兒本就是在派出所，本來看他們有商有量的，警察就沒過來說什麼，準備等他們商量完了再來詢問一下了事。誰知兩方突然起了肢體衝突，警察們連忙跑過來想要阻止。

說時遲那時快。衛建昌見自己的妻子想要躲，心裡也著急了，用了幾分力氣想要拉住她，後者用力地掙扎，突然喊了一聲：「別推我！」就地倒下了。

所有人都因這突發的狀況愣了愣。

只見肚子已經大得要生了的孕婦側躺在地，捂著肚子身體顫抖著，有氣無力地喊道：「我、我肚子好疼……嗚嗚嗚衛建昌你好狠的心，我只是想跟你離婚而已啊，你就想害死我和我的孩子……疼死我了！」

吳娜驚慌失措地問簡玥：「你，你怎麼樣了？」

簡玥回吳娜的聲音相當冷靜：「不要方，我裝的。」

吳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