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潑辣的小辣椒
食為天算是酒樓同時也是一個客棧,提供住宿休息。一天里有兩個營業的時間點,早上巳時到下午末時和傍晚酉時初到亥時末。其餘的時間點你要是想吃飯就去街上,早上的早市、下午的茶鋪、晚上的夜市。總之,一天里都有能吃飯的地方。
陶然也就在食為天營業的點才去工作,一天按現在的時間算起來也就是工作六個多小時,月錢是五兩銀子。按陸縣的消費水平,她拿到的算是中等偏上的,也是能養活自己再順帶偶爾喂喂牆角那個能吃的小乞丐了。
今天她也是在食為天開門之前從後門進去。繞到前廳,店裡的兩個小二正在擺桌椅準備迎接開門,何天則半撐著手肘倚在櫃檯那耷拉著眼皮撥-弄手裡的算盤也不知道在算什麼。看她來了又立馬露出笑臉精神抖擻的問她今天的招牌菜是什麼,她好讓人寫了掛在門外。
至於招牌菜,是陶然把自己以前在中餐廳的一個規矩推薦給了何天,那就是每隔一天推出一道新菜品作為這兩日的招牌菜,定量出售保持顧客的新鮮感。試了一段時間,覺得法子還不錯。何天也養成了隔日就問她菜品名字的習慣。
陶然之前來的路上就想到今天推出哪道菜。眼看著臨近過年,年味的氣息越發濃厚,每家每戶有條件的人家都自己在屋外面掛上了自製的臘肉亦或是宰過的雞鴨魚,掛在外面自然風乾,除去肉里的水分,等再吃起來肉更加的勁道好吃。
她也是早上從巷子里出來才發現的,幾乎每家院子里都掛了肉,只有她家院子光禿禿的,光瞅著就覺得清冷無比。她看著那些掛在外面的肉就想到了以前的臘肉飯,她決定今天推出的招牌菜就是這個了。
把這個想法給何天說了一下,她沉吟了片刻也就同意了,只是建議這飯恐怕只能推一天,不然連著兩天吃起來怕是太過於油膩。
陶然也覺得是這個理,因此建議如果客人吃了臘肉飯,同時免費贈送一碗清淡去油膩的青菜湯,一方面解油膩,另一方面會讓客人覺得自己佔了便宜,心底也高興。
兩人想法一拍即合后,陶然也就下去準備了。她手下有一個學徒小柳,這孩子今年才十四歲,倒是吃苦能幹,對陶然也是有禮貌很,平日里對她是一口一個陶姐。而她的主要工作是幫陶然打下手。
陶然偶爾也會指導她一些東西,讓她練練刀功,使她在干雜活的時候也能學著點東西。
臘肉飯的做法其實很簡單,主要是要挑選上好的臘肉。在飯做到水快蒸干時,切上三五片洗凈的臘肉,鋪到飯上面,當飯熟的時候,揭開鍋蓋首先就聞到臘肉的香氣,肉鮮鈑香,油潤軟滑,一道簡簡單單的臘肉飯就能充分體現臘肉獨有的香味。完全不需要陶然再多做些什麼,只要保留著臘肉本身的油香即可。
新出鍋的臘肉飯,再配上一些偏淡的菜,加上一碗解油的菜湯。今日這飯賣的倒是也不錯。
等忙碌完中午這三個小時陶然等人才能吃飯。她早上就吃了一個包子,早就餓了,等客人走完門旁掛上住店的牌子之後食為天的眾人才開始吃飯。
陶然將剩下的一點臘肉配合著這個季節獨有的大白菜一起簡單的炒了炒,大夥就聚在一起吃了個大鍋飯。
飯後小二將碗筷收拾到后廚洗刷,陶然和何天坐在一旁喝茶。以何天的精打細算小氣勁,自然是不會給你泡什麼好茶葉,能讓她們喝的也都是茶老闆以最低折扣成斤賣給她的,像那種小拇指甲大小一丟丟就要幾十兩銀子的上好茶葉,那是用來招呼風雅會品茶的客人的,自然是入不了她們這等俗人的肚子里。
倒是這劣質的茶葉,泡出來味道也是極淡,不知道又被她暗地裡兌過幾次水了。茶就是再差,好歹也能沖淡嘴裡臘肉的味道,颳走肚子里的些許油水。
想著臘肉,陶然就有些懷念另外一道風乾的時間越長味道越是美味的菜了。那就是火腿,用上好的豬大腿塗上自製的青鹽掛在乾燥的地方任由它自己風乾,接受時間漫長的洗禮。像風乾五年的那種上好火腿,洗洗都是能直接生吃的。
可惜了,陶然砸吧兩下嘴,陸縣裡似乎沒有這種好東西。她還記得以前教她廚藝的師傅說過,越是上等的食材越不需要怎樣複雜的做法,保留它本身的味道即是佳肴。
說來也真是巧了,她心底剛感慨完,就看見客棧門口站了兩人,其中個頭偏矮的那個背後背的包袱里就露出一點火腿肉的樣子。
露出的那點在不懂行的外人看來倒是有點像發霉的木頭,彷彿用手輕輕一掰就會爛掉一樣。但對於陶然來說那卻是她剛才在心底念叨著的美食。
她激動的站了起來,惹的何天側頭看她,順著她的目光望去也立馬從椅子上站起來。
何天邊理了理自己的衣袖邊帶著熱情洋溢的笑臉迎了上去,問道:「兩位是要住店嗎?」她看見的重點和陶然可不一樣,人家客人都到門口了,她自然要把財神迎進來。
「不然呢,這個點難不成我說吃飯你就做?」一出口才知道偏矮的那個原來是個男子。他仰頭朝何天毫不客氣的翻了個白眼,那不耐煩的臉色彷彿何天問的是廢話一樣。
像食為天這種酒樓又提供住宿的店,過了吃飯的點你再點飯多數她們是不給做的。正是這種錯開的吃飯時間給了街上的小攤小鋪生存的機會,這也算是一種彼此默契和諧共存的方式。
「小米,」旁邊一同的女子彷彿不贊同他的語氣,輕輕的扯了他一把,笑著沖何天賠禮,「舍弟一路奔波有些疲憊,語氣一時不好,還望掌柜的莫要跟他一般見識。」
「自然自然。」何天依舊是笑臉,彷彿剛才那男子不友善的語氣她沒聽到一般。
「我們住店,兩間普通的房間就好。」那女人從男子手中接過東西,先他一步進來。
陶然視線跟著那包袱一起轉到女子身上,那人穿著雖是樸素簡單卻乾淨大方,只有鞋幫上稍微沾了些許泥土,看來是剛進城沒多久。再看長相倒也不錯,眉宇間看起來有些文人的書卷氣息。
她這目光還沒停留多久,那人弟弟就擠入她的視線,硬生生的隔開了她放在那女子身上的打量,像個護食的貓崽一樣,警惕的看了她兩眼,從女人手裡拿過包袱,緊緊的抱在懷裡。
陶然怕誤會,忙解釋,「我是這酒樓里的廚子,剛看見你包袱里有東西露出一截,覺得像是火腿,就多看了兩眼,並沒有任何想要冒犯的意思,還請不要介意。」
女子還未開口,那護食的貓崽警惕的杏眼一瞪,張口就道:「哪有什麼火腿,是你看錯了吧,這分明我路上撿來驅打野狗的木棍,沒看見這都發霉了嗎?」說著還伸手摳了兩下,隨後不動聲色的扯著包袱布把那漏出來的一點遮住。
陶然搖頭失笑,也沒再爭辯,倒是他姐姐看不過去了,朝她說道:「姑娘好眼力,這裡面的確是火腿。我們姐弟兩人來這尋親,因著路途遙遠,我這弟弟一路都提心弔膽,也是擔心遇到歹人對外才這般說辭。」
那弟弟一聽自己被姐姐拆台拆的一點面子都不留,頓時仰頭朝她瞪大眼睛,腮幫子氣的鼓鼓的,抬起來本來想踩姐姐鞋尖的腳最後沒落下,而是重重的跺了下地,將包袱沒好氣的一把塞她懷裡,惱怒的自己先上樓了。
「我叫許谷,那是我弟弟許小米。」叫許谷的女子也不生氣,抱著包袱沖陶然和何天笑了笑,替她弟弟解釋道:「他就是太過於擔心我們姐弟兩被人矇騙了,還請不要介意。」
「沒事沒事。」陶然忙擺手,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活法,她還犯不著因為許小米一句防備的話而介意。
隨後何天讓從后廚出來的小二將許谷引上樓。
看著人上樓后何天才笑道:「碰到這種文弱老實的姐姐,那弟弟也是夠累的。不過性子看起來也是潑辣的很,跟個小辣椒一樣。」
姐姐性子文弱,人老實又不會說謊,弟弟難免不潑辣機靈一點,免得姐弟兩被人坑騙了。
才打交道不過幾句話的功夫,何天就將人看的很透徹,順帶著還給人家許小米定了個小辣椒的綽號。
陶然笑著將手裡的茶盞放下,起身準備離開,走前還是忍不住的打趣她,「你這話可千萬別被人家聽見了,不然他剛懷疑完你這裡是個專門盯人家包袱想幹壞事的黑店,又得懷疑你這是對他起了輕浮調戲的心思,到時指不定把你『辣』成什麼樣呢。」
何天眯著桃花眼,背倚在椅背上,翹著腿,微抬起下巴一副輕蔑的神色,嘴上哼哼道:「我就喜歡吃辣,夠味!」
陶然也不戳穿她,而是沖著她朝樓上努了努嘴。
何天莫名覺得背後發涼,還沒回頭就聽到那小辣椒涼涼的聲音傳來,「什麼辣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