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2014
這個周一的傍晚,傅川有關恩愛夫妻的幻想被現實狠狠地打破了。
許然離開前,按照傅川的吩咐聯繫了一位房產經紀。
CBD住宅少,大多老舊,房產經紀推薦的幾套現房傅川皆沒看上。
有個樓盤倒是不錯,下面是百貨公司和超五星酒店,上面是酒店式公寓和平層大宅,樓層高,可以看到海。
只是剛剛動工,三年後的16年底才能交房。
因為是複合后的第一個生日的禮物,傅川寧可等三年也不願意將就,便交了筆定金,在觀海黃金樓層定下了一套四百平的大宅。
他急著提前回家給池西西驚喜,乾脆推掉了晚上的飯局,離開售樓處前再三確認戶型圖有沒有裝進公文包,以便帶回家第一時間拿給池西西看。
後天上午不必去公司,可以陪她過來簽合同。
一路上傅川都在想象池西西收到禮物時的表情,她一定會嫌貴不肯要,那麼他是該佯裝生氣,還是該趁機表白呢。
他最喜歡的就是在一旁看池西西拆禮物時驚喜、滿足的表情,所以一有空閑就會挖空心思地送特別的東西給她。
等紅燈的時候,因為「禮物」,傅川回憶起了還沒在一起時,自己趁著生日向她表白,準備了一後備箱的禮物,她卻連看都不肯看一眼的傷心事。
還有那輛甲殼蟲,那時候他賺錢少,買完車子渾身上下只剩下八千塊了,還花掉五千給她裝了一對兔耳朵,後來分手,她居然掰掉了耳朵和尾巴,把鑰匙放在茶几上,將車子扔在了他的公寓樓下。
想起這些,綠燈一亮,滿心酸楚的傅川將車子開得飛快,想回去捉住池西西蹂、躪一番解氣。
哪知剛敲開門,看到他,池西西的笑容瞬間凝在了唇邊。
「你怎麼這個點兒就回來了?不是說十點之後么。」
傅川愣了一下:「有事和你說,就提前回來了。」
池西西為難了片刻,從鞋櫃了找了雙客用的拖鞋,放到他的腳下。
「我的拖鞋呢?」
「收起來了。」
傅川的目光順勢往鞋櫃中一掃,竟發現不止是拖鞋,自己所有的鞋子都不見了。
打開鞋柜上頭的柜子,原本掛在裡面的外套也沒了。
聯想了一下幾個可能,傅川再次陷入震驚中,一臉錯愕地望著池西西。
「等下我媽媽要帶著我弟弟過來……我還沒和她說我們的事兒……」
傅川這才記起,自己還沒有身份,不是「辛苦賺錢養家的丈夫」,而是「地下戀的情/夫」。
「不方便的話,我先出去躲幾個小時。」
池西西湊過去牽起了傅川的手:「你躲什麼啊,我本來就準備和我媽媽說我們的事兒來著。我只是不敢讓她知道我們已經住在一起了……她雖然不古板,但也一定接受不了我未婚同居……」
這話沒錯,她是女孩,怎麼能和自己一樣隨便,傅川平息了情緒,換鞋進屋。
池西西把傅川的東西全數收進了次卧,然後鎖上了次卧的門,魏雲樓至多去她的房間,不會進次卧。
傅川沒換衣服,西裝革履地坐到沙發上佯裝客人,門鈴一響,他竟有些緊張與忐忑。
和魏雲樓一起進門的還有池西西的弟弟。
一見到池西西,小朋友立刻掙脫了媽媽的手,撲過來抱住姐姐的腿要糖吃。
傅川第一時間站起來,恭恭敬敬地叫了聲「魏阿姨」。
「這不是小川嗎?」
魏雲樓有點意外,下意識地擺出了主人的姿態招待他:「你怎麼來了,客氣什麼,快點坐下。西西,去給你傅川哥哥泡杯茶。」
池西西臉上一紅,輕輕推開弟弟,走到傅川身邊牽住了他的手,歪著頭,沖母親撒嬌地一笑。
魏雲樓怔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尷尬地輕了下嗓子,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片刻后,還是傅川先開了口:「魏阿姨,我一直想去拜訪您跟叔叔,就是不知道你們什麼時候有空。」
魏雲樓終於回過神兒,客套地一笑,說:「又不是外人,客氣什麼。你坐啊,站著幹嗎。哦,我是來送花膠湯的,燉了一下午,你也嘗嘗。」
魏雲樓拎著保溫桶到廚房找碗盛湯,池西西跟進去幫忙,客廳里就只剩下了傅川、池西西的弟弟和傅小川。
傅川最最不喜歡小孩子,平時連一眼也沒興趣多看。
可既然這個三歲的小鬼是未來的小舅子,他不得不擺出笑臉,摸了摸他的頭,違心地說了句「真可愛」。
聽到傅川和自己講話,正蹲在地上觀察傅小川的小男孩奶聲奶氣地回了句「叔叔好」。
「我是你姐姐的男朋友,所以你得叫我哥哥,或者姐夫。」
「不對,你是叔叔。」
「……」傅川起身從抽屜里翻出一塊巧克力,拿到小舅子眼前晃了晃,「叫姐夫就給你。」
小舅子伸出手:「謝謝叔叔。」
傅川把巧克力舉到頭頂,故意板下臉逗他:「叫姐夫才有,叫叔叔只能挨揍。」
聽到「挨揍」,小男孩四處望了望,沒找到媽媽和姐姐,立刻大哭了起來。
這哭聲不止引來了魏雲樓和池西西,更讓傅川嚇了一跳。
……他逗他玩,原本是想讓他在岳母面前誇自己幾句來著,怎麼就哭上了……
小孩子實在是太可怕了。
傅川趕緊把抽屜里的所有巧克力都翻出來放到他的手裡。
小男孩看到糖,立馬破涕為笑,剝掉錫紙就要往嘴裡塞。
魏雲樓卻不樂意了,語氣嚴厲地讓兒子放下糖。
年輕的時候魏雲樓唯恐變成滿嘴孩子孩子的家庭主婦,便把女兒丟給父母帶。如今人到中年,她越來越喜歡小孩子,又有了耐心,自然願意親自管教兒子。
隔輩帶孩子總是避免不了溺愛,因此被媽媽一手帶大的弟弟遠比池西西小時候聽話懂事。
但再懂事到底也是小孩子,媽媽生氣了,他不敢不放下手裡的糖,卻又覺得委屈,再次大哭了起來。
魏雲樓沒有多呆,拉起兒子對池西西說:「明天你回來吃晚飯。」
沒等池西西說話,她又笑著對傅川說:「改天有空到阿姨家玩。」
池西西只顧著哄弟弟,沒聽出這兩句的差別,傅川卻心中一沉。
如果對他們的交往沒意見,魏雲樓會說「明天你們一起回來吃飯」,而不是單獨對他說「改天」。
他佯裝沒聽明白,一路將魏雲樓和小舅子送到車前,直到魏雲樓的車消失在了拐角,才轉身離開。
池西西不需要對自己的媽媽和弟弟客套,便窩在沙發里喝湯,見到傅川回來,指了指茶几上的湯碗,說:「你的。趁熱喝了吧。」
傅川「嗯」了一聲,端起碗喝了一口,又把碗放了回去。
池西西看了一眼他的碗,問:「你不愛喝?是不是味道淡,我繼父有高血壓,他們家做飯幾乎不放鹽。明天你陪我回去吃飯吧?」
傅川頓了一下,才說:「好呀。」
見池西西端起他的碗準備拿到廚房加鹽,傅川伸出手攬住了她的腰,就著她的手一飲而盡。
「不做飯了,出去吃吧。」
池西西以為他工作了一天累了,並沒在意,換過衣服后,一起步行到附近的餐廳吃飯。
點過菜后,傅川從西褲口袋裡抽出了戶型圖。
收到房子的池西西的反應果然同他想象中的一模一樣,看到她臉上的訝異和感動,傅川的心情才好了起來。
……
隔天傍晚,池西西帶著傅川到了繼父家。
第一次登門,又臨近春節,傅川空出了一整個下午,親手挑選禮物。
從魏雲樓的公婆到池西西繼父的大兒子、池西西的弟弟,他給每一個人都準備了禮物。
打開門看到傅川的一瞬間,魏雲樓的臉上有一閃而過的不悅,傅川仿若沒發現,神態自若地叫「阿姨」。
除了魏雲樓,陳家上下待傅川都格外熱絡,繼父的大兒子收到最新款的筆記本和裸眼3D遊戲機,推讓了片刻后便叫起了姐夫。
離開飯還有一會兒,池西西繼父親手泡茶、陪傅川聊天,魏雲樓冷眼看了會兒過分熱情的家人,把池西西叫到了二樓的卧室。
池西西一坐到沙發上,魏雲樓就關上了門,問:「你怎麼會和傅川……什麼時候的事兒?」
媽媽臉上罕有的嚴肅表情,讓池西西察覺到了異樣,她笑著問:「怎麼了?」
「你跟他不合適,他什麼時候追的你?」
「有什麼不合適的?」池西西不以為然。
「像傅川這樣的男人,長得好、有點錢、嘴巴甜,交過一大堆女朋友,哄你這種什麼都不懂的,比騙三歲小孩還簡單。」
「……什麼一大堆女朋友,他哪有。」
「他當然不會告訴你,你比他小那麼多,他的光輝歷史你怎麼可能知道!趙卿阿姨家的車姐姐,還記得么,你小時候給你編過新疆辮子的那個車影,為了傅川鬧過自殺。你趙阿姨車叔叔就那麼一個女兒……嚇掉了半條命,車影大學休學了一年才走出陰影。」
池西西半晌沒說話:「傅川雖然有錯,但分個手就自殺,她的心理承受能力本身也有問題吧?」
「……你這就是中了傅川的毒,他都把人家禍害自殺了,你怎麼還替他說話?你年紀小不了解男人,聽他說幾句好聽的,就以為自己對他來說與眾不同。哪有什麼與眾不同!等你明白過來就晚了。」
「傅川以前是荒唐,但那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兒了。誰不成熟的時候沒犯過錯?我和他之間的情況您不了解,我們是認真的,已經在準備結婚了。」
聽到「結婚」,魏雲樓的頭更大。
「我絕不同意!」魏雲樓知道,在兒女姻緣上,父母說的越多,子女越會起逆反心理,雖然心急如焚,卻強迫自己平靜下來。
她深呼吸了一口,儘可能和顏悅色地說:「你才多大,書都沒念完結什麼婚。」
見池西西不作聲,魏雲樓明白得慢慢來,卻又忍不住繼續說:「婚姻不是兒戲,你看看我和你爸!我知道我說這些會討你嫌,但是父母的眼光不會錯,不聽長輩的話非要結婚的,到頭來有幾個不後悔?你是比媽媽會念書、能力也比媽媽強,但是在人生閱歷這一點上,你肯定不如媽媽。我四十幾歲,怎麼都比你會看人。」
「外公外婆當年那麼喜歡爸爸,那麼看好他,你們不也離婚了?該不該和傅川結婚,我自己有分寸。他不是您想的那樣,咱們先下樓吧,別讓他們等,改天我們出去聊,我慢慢和您說。」
因為父母離異,池西西的主意從小就大,十六歲的時候她不願意和池智一家去美國,無論池智怎麼發火怎麼勸,統統都沒用。
魏雲樓深知這一點,只好暫且作罷。
母女倆從二樓下來的時候,臉色都不怎麼好看,不止傅川,連陳家人都看出了不對。
靜默了兩秒后,池西西的繼父招呼大家入座,轉移注意力。
除了全程無笑臉的魏雲樓,這一晚,也算是賓主盡歡。
至少是看上去。
池西西和傅川告辭的時候,魏雲樓沒動,池西西的繼父和繼弟將兩人送到門外。
傅川和陳家父子招過手、道過別,才合上了車窗。
車子一啟動,察覺到傅川情緒低落的池西西便笑著轉移他的注意力:「合同是明天簽嗎?你今天下午沒上班,明天還能抽出空嗎?我想寫我們倆的名字。」
「送你的,寫我的名字幹嗎。」
「我要我們的名字寫在一起。」
傅川勾了勾嘴角,把右手從方向盤上移開,握住了池西西的手。
車子開到家門口,池西西正要開門下車,忽而聽到傅川說:「你媽媽是不是不喜歡我?」
池西西怔了一下,裝傻道:「沒有啊,你怎麼會這麼說?」
傅川從煙盒中取了根煙,想抽,卻沒點,在手中搓了搓,說:「你得告訴我,你媽媽為什麼不喜歡我,我才能改啊。」
池西西突然覺得心疼,湊過去抱住了他,笑道:「你什麼都不用改,我媽媽喜不喜歡你,和我們無關。她祝福最好,不高興也沒關係,我會解決,你不用在意。」
話雖如此,傅川仍是想知道理由。
在他的不斷追問下,池西西無奈地說出了車影的名字。
「艹,她是你媽媽好朋友的女兒?」
「嗯。我小時候她還給我梳過辮子呢,印象里的她挺漂亮挺溫柔的。」
「不是……我跟她壓根就沒什麼,一共在一起不到半個月,我真沒把她怎麼著,我也差點被她嚇死……大學的時候,是她先來找的我,說什麼從初中起暗戀好多年,誰知道真的假的,我根本不記得初中同學里有她這麼個人,看她還算順眼,不,不是,不是看她順眼,是我沒事找事閑得慌。」
「……她那個人,完全沒法說,我跟別的女孩說句話,她都能哭一夜,我又不喜歡她,肯定受不了,就跟她提分手,我哪知道她能割腕寫血書……我和以前那些……以前的那些我其實都不怎麼記得了,記她記得清楚,純粹是被她嚇著了……」
池西西「噗嗤」一笑,打斷了語無倫次的傅川:「在乎的是我媽媽,我又不在乎,你不用和我解釋那麼多。大概她從小到大一帆風順,沒遇過挫折,才受不了分手……不完全怪你。」
「我從小到大受的挫折可多著呢,簡直就是被打著罵著長大的。剛被人甩了的時候,也一樣想不開,覺得活著特沒意思。」
池西西斜了他一眼,握住了他的手:「要不你明天也請假吧,上午去簽合同,下午一起給你家人挑禮物。」
傅川心中一動,問:「挑什麼禮物?」
「馬上就春節了,我總得去你家看看爺爺奶奶叔叔阿姨啊,不是要結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