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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曦想起他父親年輕時曾經被合伙人捲款逃跑了事情。他心裡頭嘀咕,他爸果然沒說錯。你覺得你看人准,看不準的時候多了去。畫骨畫皮難畫心,知人知面不知心。你看了到別人的一面,那是真的,沒錯兒;可這人的另一面未必就讓你了解清楚了。
馮子昂站在葡萄架下面,春日晴好,陽光透過葡萄架灰沉沉的枝蔓,在他臉上印下了斑駁的光影。
這小子瘦的可真夠厲害的,臉上的線條幾乎都可以用凌厲來形容了。
馮子昂的臉,用嚴格的標準來說,距離時下的花美男甚遠。他下巴寬,臉上的線條也粗糙,是一種粗枝大葉的男性的風格。這幾年他似乎清減了不少,原本臉上有肉還顯不出這樣的沉鬱。
陳曦忍了又忍,終於忍無可忍:「你至於這樣非得在多多面前顯擺你深情款款嗎?馮子昂,咱們多少年的交情了。我一早就說過,許婧是我大姨姐,我要叫一聲『姐』的人,你也敢戲弄?」
這幾年,他跟馮子昂聯繫並不多。雖然他以前也鮮少聯繫馮子昂,可感覺欣賞沒距離,隨時一個電話過去就是可以說事的朋友。但馮子昂的「大姑娘事件」卻像是一記耳光抽到了陳曦的臉上,提示著他的自以為是有多可笑。
那時候的陳曦在耶魯的學業進展並不順利。人在異國他鄉,總要經歷這樣那樣的問題。除了學業本身以外,還有來自於種族歧視者的不友好。這種歧視深藏在骨髓中,有顯性表現,也有隱性發作。陳曦對自我的認知可以說經歷了一波三折的跌宕起伏。突然間認清了馮子昂的另一面,對他來說,打擊不小。
看著馮子昂一臉不以為然的神色,陳曦忍了好久才沒有一拳直接揮過去。他眼睛都開始充血了,恨聲道:「你個混賬東西!你都有女朋友了,你特么的還來招惹我家大姐?!你的心呢,你的心被狗給啃了?!別他么跟我說什麼就是朋友間關心一下。滾蛋!老子一家都不稀罕你這狗屁聊騷的關心。」
馮子昂一貫天地潰於面前而不色變的撲克臉,這回終於出現了裂縫。他破天荒地瞪大了眼睛,否認道:「我什麼時候有女朋友了?!」
這句話他沒能壓低聲音,站在樓上陽台上曬太陽的許婧聽了個一清二楚。她手一滑,被子都差點兒掉到了地上去,幸虧掛了半邊在欄杆上,又被她艱難地一點一點拽回頭。
陳曦一點兒也沒有放過他的意思,冷笑道:「喲,看來我對你的認識得上升一個新境界啊。這都天天摟著人家大姑娘睡了。合著你還是一夜.情成了多夜情又或者乾脆就是嫖啊!」
馮子昂一聽「摟著大姑娘睡」就面色發白。他到現在,除非是打遊戲打得倦極了的時候,否則依然會想到許婧,會想著把人剝光了塞進被窩裡頭鏖戰一整夜。這種念頭叫意淫,是背德,然而他控制不了他自己,只能拚命地訓練,拚命地參加各種比賽。
帶他的領隊都害怕了,覺得他是走火入魔了。其他隊員領隊要防著年輕人不懂事貪玩偷懶泡粉絲鬧醜聞,唯獨對於冰神,戰隊的靈魂人物,領隊是怕這人會有一天死在電腦前面,過勞死猝死。
可惜的是,即使是在倦極了的時候。他還是會想起那個笑容溫婉的女子,眉眼彎彎,看著他就是唇角微微翹起。他有一次比賽的間歇期看到街上有人賣新鮮的菱角,突發奇想,買了兩斤帶回賓館一顆顆地剝開,才恍然大悟,為什麼古人要說少女的嘴唇是菱角了,可不是像菱角一樣鮮嫩粉潤。
那天,他把兩斤菱角吃的一乾二淨。平常隊友到他的房間搜刮零食,無論多貴多稀罕的東西,他都眉頭不皺一下。這一回,他卻一個都不肯分給他們。
是夜,他又夢到了許婧。她的嘴唇清涼而甘甜,是菱角的味道。她幫他按摩著腦袋,嗔怪他不好好照顧自己。她似乎還生氣了,瞪著眼睛看他,憤憤道,他打遊戲打死了也拉倒。好像睡夢中的自己伸手拉住了她,說了一句,我死了,你怎麼辦。
這些他清醒的時候死也說不出口的話,唯獨在睡夢中能夠傾吐出來。他發瘋地想念著這個人,時間的流逝,空間的轉移,遺憾依然不能消弭,難過也沒有好一丁點。
馮子昂覺得自己不像個爺兒們,黏黏糊糊,拖拖拉拉;可是他就是沒有辦法讓自己跟這段感情一刀兩斷。
陳曦一看他的臉色,原本存下的那一點兒僥倖心思也煙消雲散了。他冷笑起來:「馮峰雖然愛胡鬧,滿嘴跑火車。可這種事情,他不至於信口雌黃,拿出來污衊你的吧。你一方面說你跟他都不能追許婧,一方面又自己跑去找了一個姑娘夜夜鬼混,還動不動跑來撩撥許婧。你過了,你真過了。老實說,我只要想到這種事,我就覺得自己當初是瞎了眼,引狼入室!」
這是他家多多明理。說誰也不能真為另一個人擔保什麼。但凡多多心裡頭遷怒一點,他都得跟多多因為這件事鬧掰。
許婧在多多心裡頭那是什麼地位。是母親是女兒也是手足。陳曦都不敢非得跟許婧爭一下在多多心裡頭的位置。他知道要是硬逼多多的話,她會非常的痛苦。
馮子昂被這一通指責說得啞口無言,他本能地想喊出口,沒有什麼女友,他朝思暮想的人一直都是許婧,他想念這個人已經想念到快要發狂的地步了。只是這種想法背德,成天幻想著將人家一個乾乾淨淨的女孩子摟進自己的被窩,人家還是有男朋友的。
他都不敢想,要是有一個人對許多有這種念頭,陳曦會不會直接把那人揍成植物人,看他還敢不敢想。
意淫的念頭沒有辦法說出口。他能對著陳曦說,我想跟你的大姨姐睡在一個被窩裡嗎?用如此輕率的口吻去描述對一個女性的認知,那是褻瀆,那是不尊重。這要讓許婧如何自處?已經有對象的女人還被其他男人這樣想,會不會讓這個女人被誤會是不正經的人。
陳曦難掩自己的失望之情。說話啊,你個臭小子但凡解釋一句,老子都聽下去。可你這樣一句話都說不出口,你讓老子對你說什麼?!
站在陽台上的許婧經歷了從滿懷期待到最終一顆心跌到谷底的過程。她覺得自己實在是荒謬可笑,她竟然還對這種事情抱有期待。關她什麼事情?馮子昂就是酒池肉林,死在女人肚皮上都跟她沒關係。
馮子昂一抬頭,看到了陽台上有一抹灰色的身影一閃而過。他心裡頭咯噔了一下,下意識地就衝進了屋子裡頭。
許多不明所以。她待的位置距離門口遠,主要是小黑黑才剛生了寶寶呢。許多是按照人類坐月子的標準伺候自家的狗閨女的。
她就看著一道風一樣的身影衝上了樓梯。她瞪大了眼睛,風一樣的男子!啊呸!這個不要臉的傢伙,果然是天生習慣自私。
馮子昂衝上樓梯的時候,許婧剛好抱著被褥出來。她心煩意亂,被子都拖到了地上,還被她一腳踩上去,整個人都往前面栽倒。
最終,許婧摔倒在了馮子昂的身上。因為被子的桎梏,兩人都被被子纏得倒在了地上,不過是馮子昂給許婧做了肉墊。
許婧掙扎著想要起來,結果手忙腳亂加上床單繞到了她的身上,她努力撐了幾次都沒能找到合適的著力點讓自己站起來。反而跟馮子昂糾纏到了一起,感覺到了他身體的變化。
一時間,羞憤跟驚惶無措交織在一處,這人居然這樣肆無忌憚地羞辱著他。她的情難自禁,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笑話!她胡亂地揮出手去,巴掌刮到了他的下巴:「滾!你給我滾!」
許婧的聲音是壓抑著的,他們所處的位置恰好是樓上過道靠近陽台的位置,堪堪處於還待在樓下的陳曦跟許多的中間位置,成了一個聲音的盲點。
其實許多在看到馮子昂衝上樓的時候,是猶豫了一下要不要跟上去一看究竟的。但是心裡頭有個聲音在提醒她,給大姐一個機會吧。有些事情,只能當事人之間說得清楚。外人想的再多也是臆度,說不定謬以千里。
許多惡狠狠地瞪著陳曦:「要是那小子敢趁機對我姐行不軌之事,老娘真的閹了他,我說到做到,到時候直接賣到泰國去!」
陳曦趕緊過來伺候著發怒的太后大人,安撫道「放心,他沒那個狗膽。」
兩人面面相覷,心照不宣地挪向了樓梯口,準備聽牆角。結果從昨天拉出了會動的粑粑后就始終處於鬱卒狀態的小黑黑,一見爸爸媽媽居然丟下它不管了,連眼淚都出來了,各種委屈兮兮地「汪汪汪」起來。
他倆一見這樣不行啊。這就是分分鐘暴露了自己行蹤的節奏。可是且不說現在小黑黑已經有七十斤重,它肚皮上還有三隻小奶狗呢!兩人為了能夠安全地進行偷聽活動,愣是費勁了千難萬險,將小黑黑專門用來餵奶的小沙發連著上面的一大三小四隻狗一併給抬到了樓梯口邊上。
這麼一折騰,還能聽到個鬼!
樓上靜悄悄的,馮子昂已經一把將許婧抱起來抱到了她的房間裡頭。
許婧嚇得慌亂無措,她胡亂抓到了還沒有來得及拿出去曬的枕頭,抽打著馮子昂:「你滾,你去找你的大姑娘去,你滾,不要來煩我。」
馮子昂沉默著任憑她打自己。
他的沉默讓許婧更加憤怒,到後面,連枕頭她都不用了,直接一個巴掌抽上了他的臉頰。她眼淚終於控制不住流出了眼眶,哭著低吼:「你滾,對,我是瞎了眼,曾經喜歡過你。你可以得意了,你滿意了吧。你滾!」
馮子昂一把攥住了許婧的手,眼睛都猩紅了:「沒有其他人,只有你。我到現在,每天晚上都會在夢裡剝光了你。對,老子就是不要臉,老子就是想睡你。」
如果沒有許婧這一個耳光,這一記充滿了強烈的侮辱意味的耳光,馮子昂大概無論如何都會控制住自己,不在許婧面前說出內心那點兒齷齪的想頭。對,他就是想日日夜夜纏著許婧,讓她在自己身子底下無助的哭泣。
這種畫面讓他血脈迸張卻又充滿了強烈的罪惡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