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怒的黑背
兩邊正僵持著,還沒等許婧說話,院子門響了。
大黑背邁克今早起來就不安分,一個勁兒想往小黑黑的地盤跑。可平常黑背都是到下午才會往這邊來,它主人滿臉歉意地拎著它的玩具跟午飯,牽著這條娶了媳婦就立刻忘了娘的大狗過來了。女老師笑得尷尬不已:「你看看,這小子就這點兒出息,每天眼睛亮的跟燈泡似的,就等著你們家黑黑了。」
許婧哭笑不得,彎腰跟黑背打了個招呼:「你別擔心,黑黑跟你倆的寶寶都好著呢。」
大黑背壓根沒理睬許婧,自己忙不迭地先叼著嘴裡的牛肉過去挨挨蹭蹭小黑黑了。
黑背家的狗媽一副沒臉見人的模樣。這狗兒子這點兒出息啊!見著自家媳婦就這幅德行了。她今天還得去學校上課,只能把黑背丟在許多家了。好在黑背這狗相當有警犬職業范兒,最值得信任得一點就是絕對不給人添麻煩。什麼隨地大小便,亂咬東西之類的,人家就沒這樣的規矩。
跟黑背一比起來,許多看小黑黑,總有種自家養了個傻閨女,偏生碰上了它同學班上的優等生的感覺。她還抱著小黑黑跟陳曦自我安慰,咱家閨女聰明可愛又懂事,就是心思不花在學習上而已。沒事兒,只要小黑黑健康快樂成長就好。又不指望著它拿狗界比賽獎牌,我們這樣放飛自我地成長,也挺好的啊!
陳曦則是覺得比黑黑聰明的沒有黑黑可愛,比黑黑可愛的沒有黑黑聰明,綜合比較起來,他家的狗閨女既聰明又可愛,就沒有哪裡不好。
許婧跟許寧聽了都是默默地挪過腦袋,完全聽不下去了。
現在優等生正叼著牛肉小心翼翼地放在小黑黑的食盆里,然後挨過去,給小黑黑順毛。一大早就得起床給三坨會動的粑粑餵奶的小黑黑起床氣還沒消乾淨呢,立刻扭過腦袋去哼哼唧唧。
許婧被小黑黑的傲嬌樣兒給逗樂了,蹲下身來摸摸它的腦袋,安慰道:「黑黑乖啊,看,有肉肉吃,我們要不要吃肉肉?」
小黑黑作為資深吃貨,啥時候缺過好吃的。它不高興起來,連黑背叼來的牛肉都入不了它的法眼。
達子見狀趕緊趁機擠到了許婧身邊,笑著搭話:「喲,咱家的狗祖宗這又是鬧脾氣了?來來來,黑黑,吃肉吧。」
這一塊牛肉看著就不是下腳料,正宗的好牛肉。嘖嘖,聽說這大狼狗的主人還是個大學老師。書讀的多的人,腦子就是讀壞了,專門糟蹋好東西。
小黑黑一直不怎麼喜歡達子。狗對人類的情緒變化其實非常敏感。平常小黑黑就是個被寵愛得厲害的小東西,達子對它不以為意的態度於是顯得分外扎眼。達子拿著肉一個勁兒往它嘴邊塞的動作激怒了小黑黑,它憤怒地朝達子「汪汪」了起來。早上他招惹小黑黑的氣,小黑黑還沒消掉呢。
許婧還沒來得及制止達子,一直給小黑黑梳理身上毛的黑背先發出了一聲威脅的低吼。
達子被這大狼狗嚇得不輕,可又拉不下臉來,只得訕訕道:「這年頭的狗,脾氣比人還大。真是全反過來了,只要會投胎,狗過得比人都好。」
他說著伸手點了點三隻小奶狗,臉上堆著笑沒話找話:「哎喲,你們真是會投胎啊。這要是在農村的土狗,哪兒有這種待遇。」
其實達子並沒有什麼惡意,他看不上許家三姐弟還有陳曦他們對狗的上心態度,但也不至於想動手欺負小狗還是什麼的。可是大概是之前他作弄小黑黑在前頭,現在又把三隻小狗撥來撥去的,惹怒了原本就具有攻擊性地大黑背。
許婧只見一道黑影撲過去,她還沒有來得及驚呼,黑背邁克就將達子撲倒在了地上。
達子被大狼狗撲得一個屁.股蹲,看著那狗鋒利的牙齒,才後知後覺知道怕起來。這種大狗他知道,咬死人的都有。
許婧等人一見這架勢,趕緊喊住黑背:「邁克,邁克,不能咬人,回來,回來。」
奈何邁克的主人已經走了,他們壓根就喊不住這隻大狗。
許多怕把事情給鬧大了。她是恨不得將達子亂棒打出,可要是達子在他們家被狗咬傷了,事情也就說不清楚了。搞不好,她姐還真要把一輩子給搭進去。她連忙過去抱起小黑黑,哄道:「黑寶乖,黑寶,你把它叫回來成不?」
小黑黑哪裡真能聽得懂許多說什麼,不過鑒於媽媽早上到現在才第一次抱它,自從多了三隻坨會動的粑粑之後就很有危機意識的小黑黑立刻「嗚嗚」起來。
黑背這才轉過頭,鬆開了達子,又跑回去。舔完小黑黑,又挨個兒將三隻小奶狗舔了個遍兒。
達子嚇得驚魂未定,他一疊聲地喊:「這種東西也能養?這狗是瘋了吧,趕緊找人敲了它啊。」
陳曦趕緊過去給黑背套上鏈子拴好。這回雖然是達子沒事找事兒騷擾小黑黑跟小狗們,可黑背這麼一通發作,把他們也都嚇得不輕。萬一真咬到人,那可不是鬧著玩兒了。
達子起來時,才發現自己脖子上火辣辣的疼,伸手一摸才發現,大狗上他的肩膀時,爪子撓到了他的脖子,已經出了血。他發出一聲怪叫,驚慌不已。
許婧也有點兒緊張起來。這要是黑背真把達子傷出個好歹來,就麻煩大了。
許多打電話給黑背的主人,確定黑背所有的疫苗都打過以後才放下心來。
達子脖子上的口子其實不算嚴重,是表皮破了,有點兒滲血。許婧給他處理了傷口以後,本來真怕感染吃點兒消炎藥就行。結果達子哪裡肯放過這麼個可以藉機和許婧說上話的機會,堅持說要去醫院打瓶吊針才保險。
許多朝天花板翻了個白眼。知道中國抗生素使用泛濫現象為什麼嚴重嚒?多少人把打吊瓶掛抗生素當成醫生重視的表現。告訴他吃不吃消炎藥問題都不大,實在擔心就吃一顆,人家非得去打吊瓶。
這麼一來,因為達子被黑背抓傷了的事情,大家都不好再對他說什麼。
許寧一面給大姐裝中午的午飯,一面跟二姐吐槽:「這人就是活該。好端端的,就愛捉弄黑黑跟小狗。他怎麼不敢碰黑背,不過是欺軟怕硬罷了。」
許多嘆了口氣,拍了拍弟弟的肩膀。他們能說什麼呢。大姐不發話,他們只能在邊上干著急。
這一回達子肯定得跟許婧一路。許婧不上他的車,再讓妹妹送她去醫院就太刻意了。正當許多暗自著急的時候,馮子昂突然間發了話,他轉頭看達子:「你把鑰匙給我,你脖子傷了,開車不方便。」
達子想說沒事,又怕被懟「既然沒事,那也不用去醫院了」,只得憋著氣把車鑰匙遞給了馮子昂。他忍不住叮囑了一句:「你小心點兒開啊。我這車是進口的。」
許婧臉上火辣辣的,難堪得恨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去。她聲音裡頭能迸出冰渣子:「人家開過的進口車多的去了。」
達子笑呵呵:「這飛車遊戲跟真車可是兩回事啊。」
許多都覺得丟人。進口車很了不起嗎?值得被這樣拿出來顯擺?只要達子身上一天沒有揭下她姐男朋友這個標籤,他自己丟臉的同時也是讓她姐沒臉抬頭。
馮子昂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我能把真車開成飛車遊戲。」
三人到了醫院以後,達子連忙下車跟著許婧,一個勁兒叫喚脖子疼。許婧明知道這人是在裝腔作勢,卻又不好將他丟下不理睬。她只得硬著頭皮找了先前輪轉過的急診科,請人家還沒來得及下大夜班的大夫幫忙開了瓶消炎水。
醫生看了眼口子的情況,詫異地看許婧:「要求打吊瓶?要不吃藥吧。許婧,你朋友,就吃兩片消炎藥吧。」
許婧微微闔了下眼皮,艱難地擠出笑臉來:「盧醫生,請你幫個忙吧。他想打吊瓶。」
值班大夫搖搖頭,沒有說什麼,找了本空白病歷簡單寫了門診病歷,而後開了處方給許婧。他不放心,又讓達子在病歷上寫了「要求抗生素輸液治療」,才讓他們走。
達子原本還指望許婧能給他掛水呢,結果許婧把他丟給急診科的護士就走了。她上班都快遲到了。她出了急診科,快到電梯口時,碰上了還沒有走的馮子昂。
馮子昂盯著許婧看,半天才冒出一句:「你可以討厭我,永遠不再理睬我;但是,許婧,請你不要委屈你自己。」
這句話一出來,許婧原本平靜到近乎於麻木狀態的心情突然被擊中了要害一般。她低聲怒吼,眼睛珠子都是紅的:「關你什麼事?馮先生,我的事情由不得外人指手畫腳。」
馮子昂沒有被她的憤怒給嚇到,他咬牙看著許婧:「你這樣得過且過,是糟蹋你自己。」
一時間,憤怒幾乎要將許婧的理智燃燒殆盡。這個人,憑什麼站在她面前告訴她要怎麼過日子怎麼生活?他以為當年她少不更事對他動過心就了不起嗎?可以由得他時隔幾年還底氣十足地站在她面前說三道四?
許婧狠狠瞪了眼馮子昂,抬腳上了電梯,立刻合上電梯門。她一秒鐘都不想再見到馮子昂。這個人的存在,每時每刻都在提醒著她當年的愚蠢跟怯懦。她想起了多年前知道多多直接站在學校的禮堂里,逼問陳曦拿出明確態度時,她的慌亂跟不認同。這樣激烈決絕,搞不好就淪為眾人嘲笑的對象。
可是多年以後的現在,許婧卻忍不住想,如果當初她有妹妹一半激烈的性子,是不是她的人生就會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