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透

看透

達子哪裡還顧得上洗什麼澡,趕緊問她媽拿電話打給二姨。那麼個碎嘴皮子,無事生非的東西,他平常壓根就不稀罕跟這人打交道。

達子媽也慌了起來。她現在終於意識到達子他二姨一直看不上婧婧的。這人該不會真跑到婧婧面前去說三道四吧。她撥了自家妹妹的電話,奈何始終沒人接。

達子心浮氣躁,把他媽狠狠罵了一頓。永遠都是這副窩窩囊囊的樣子,一點兒主見也沒有,只會被人哄得團團轉,專門給家裡人添亂子。他憤怒地指著他媽:「你這也活了大半輩子了,怎麼一點用都沒有?!」

他忙不迭地穿上衣服,連從櫥櫃里找新衣服都顧不上了。他得趕緊去醫院,立刻找到二姨,把那大嘴巴給攔住。

達子媽被兒子罵得眼淚汪汪,一個勁兒抹著眼眶。達子看也不看,直接抓著車鑰匙跑到了店門口。大堂經理在喊,問他中午怎麼安排。他揮揮手,示意對方自己看著辦。他現在有急事要處理。

達子爸爸在外麵店面里抽煙,看著兒子跟一陣風似的出去,跺腳喊:「你好歹把衣服給換了燒掉啊!」

達子已經管不了這許多,三步並兩步地朝外頭奔著。要是讓二姨衝到婧婧跟前胡說八道一通,還不知道要鬧成什麼樣兒呢。

達子爸爸聽老婆哭訴了事情始末,氣得跺腳。他就是出去撒泡尿順便抽了根煙的功夫,這個不長腦子的老婆就把自家的底兒賣給她那個恨不得他家天天雞飛狗跳的妹妹了。

他伸手拍了一下達子媽,罵道:「你還杵在這兒幹嘛。還不趕緊去醫院,你那個妹妹,達子一個晚輩難不成還能一巴掌扇得她合上嘴?」

達子的車已經開走了。老兩口只得趕緊出門坐地鐵去醫院。可憐兩人身上還沒有硬幣,售票機又不識別二十塊錢跟五十塊錢。還是邊上有個大學生模樣的男孩子看他倆可憐,給指點了人工售票處的位置。

兩人千恩萬謝,趕緊去售票窗口買了票,進去乘車。

這一家三口都在暗自求神拜佛,祈禱達子二姨千萬別這麼早就找到了許婧滿嘴跑火車。可二姨一向風風火火,靠的就是身上的這股勁頭。

二姨聽說自家大姐說達子玩女人玩進大牢裡頭去了,心裡頭就是一陣偷笑。哼!沒文化就是沒文化,掙再多的錢也是暴發戶。像他們家春生,就肯定干不出這樣的事兒。

達子要是知道二姨這心思,肯定得鄙夷。那是因為你們家春生沒錢玩,還真以為這小子有多正經呢。上他店裡來吃白食,還一個勁兒盯著人家服務員姑娘的腿看,自以為是他表弟,能騙到人家姑娘。可惜服務員就沒有一個蠢的。誰不知道,他家窮得要死,還打腫臉充胖子。

自覺終於壓了自家大姐一頭的二姨,將自己丈夫往門診一丟,趁著等號的功夫,興興頭頭地去找許婧了。哎喲,她這個當二姨的,可得好好跟那個小丫頭片子說道說道。家和萬事興,這種時候,女的一定得穩住,首先要保全家庭。不然讓那什麼小狐狸精鑽了空子,那可就得真吃大虧了。

許婧昨晚上的是小夜班,一覺在值班室睡到八點多鐘才起床。剛好科里一陣忙碌,她就沒急著走,而是跟著在邊上幫忙。剛剛忙罷手上的事情,許婧要去換回自己的衣服時,達子的二姨大老遠地就打著招呼過來了。

二姨臉上的表情看著是擔憂哀愁,可那滿滿的喜氣就跟臉上打了玻尿酸一樣,時刻都要衝破麵皮彰顯著存在。她大聲嘆著氣,伸手拉住許婧沒來得及縮回去的手,感慨了一通女人不容易,女人辛苦之類的話題。

許婧不知道這人想幹嘛。但她不願意在科里跟這人拉拉扯扯。她臉上勉強擠出笑來:「那個,阿姨,你要有什麼事兒,咱們出去說吧。我下班了,這邊人來人往的不方便。」

達子二姨要的就是這麼個人來人往啊。許婧在人後哭,沒人看得到,那她還辛辛苦苦跑過來說一通圖個什麼呀。她

那肥厚的手掌結實有力地拍到了許婧的手背上,一副「咱倆是自己人」的模樣。二姨痛心疾首地開了腔:「婧婧,你放心。達子就是再混再不懂事兒,我們這些長輩的眼睛都是雪亮的,我們都認你這個媳婦。」

達子沒能擠上電梯,是跑上樓的。他幾乎快要跑斷氣,才奔到產後病區的大門口,一眼就看到了正攔住婧婧喋喋不休的二姨。他眼睛一下子紅得充血一樣,厲聲喊了一句:「二姨!」

這一聲,不僅達子的二姨嚇了一哆嗦,連護士站的護士們都忍不住皺眉。護士長看了眼許婧,意思是讓她去提醒一句,病區裡面都是產婦跟小寶寶,不能高聲喧嘩。

許婧看到氣急敗壞的達子,沉默著甩開了二姨的手,沉聲道:「你有什麼事情,跟你侄子說就好,不用跟我說。」

說著許婧就挎上了自己的包,朝另一個一般只有他們醫務人員自己使用的門口走去。

二姨關鍵話還沒有說出口呢,哪裡願意讓許婧就這麼走了。她抓著許婧的手不放,一個勁兒嚷嚷:「哎喲,婧婧,你可不能這麼大的脾氣。有話好好說,我怎麼也是你的長輩啊。俗話說得好,夫妻床頭打架床位和。達子雖然愛胡鬧,貪玩不懂事兒,你也得好好勸著。當人媳婦的人,哪裡能老是這麼任性。」

達子已經從病區大門奔到了這頭,聞言面上勃然色變。他厲聲警告二姨:「你跟婧婧瞎掰扯什麼呢。婧婧啊,是我不好。前兩天的事情出的太急,愣是沒趕上你妹妹的婚禮。我跟你道歉,你要打要罵都隨你,你別生氣。」

許婧木然地看著這男人裝腔作勢。她三天前就已經知道這人是鬼混的時候,被警察給逮進去了。現在,他還在自己面前裝模作樣,連句實話都沒有。她想起了妹妹新婚前一夜,抓著她的手,哭著哀求她趁早跟達子分手。

多多說:「姐,那個人根本就不尊重你。他沒有把你放在平等的位置上。所以他撒謊騙你都不會有任何愧疚感。因為他心裡其實認定了你沒有資格跟他計較。」

呵,她認識了十年的男人,他們還交往了好幾年。她竟然還比不上妹妹一個局外人看得清楚。難道真的是只緣身在此山中嗎?

許婧認認真真地打量達子的臉。這是一張容易引起女人好感的臉。那天華子到醫院來找她的時候,葉梅還跟她感慨,說是不是港鎮專門出美男子啊。許婧的爸爸、堂哥還有弟弟都長得好,達子也相貌堂堂,冒出了一個老鄰居居然帥得人神共憤。

達子的臉看著比華子更加容易讓女人產生信任感,他還沒有華子的那份陰柔美,看著是個頂天立地儀錶堂堂的男子漢。這個人,滿臉誠懇地跟她說著瞎話,還一副伏小做低,分外深情款款的模樣。

那些日子那些年,她的眼睛是被烏鴉給啄瞎了吧!

許婧輕聲問達子:「達子,我們認識多久了?」

達子愣了一下,他初一時就知道有許婧這號人了。不過後來一直到初三時才開始追她。

許婧笑得凄涼:「我在你眼中,是不是愚不可及,蠢得驚天動地。」

她腦子飛快地轉著,想到陳曦犯了錯誤時敢不敢這樣哄騙多多。

是的,陳曦不敢的。因為多多雖然平常大大咧咧,什麼事情都不放在心上的模樣;可是真正想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騙她,非常難。多多的記性好的嚇人。無意間的一句謊話,下一次說謊的人忘記了自己曾經的謊言,就會被多多察覺到。而且,多多的性子非常激烈。她只要對一個人失望了,就絕對不會再給對方任何機會。

為什麼達子敢欺騙她?因為就是被她察覺了,她也不會對達子怎麼樣。最多就是生一段時間的氣,最後又被達子花招百出地哄好了。

你為什麼會被這樣輕視怠慢,因為你的一言一行都提醒著別人,輕忽你,沒有任何關係。

達子被許婧的話給問愣了,小心翼翼地喊了聲:「婧婧——」

二姨忙不迭地開了腔:「哎喲,婧婧,你哪裡能這麼說。達子怎麼可能認為你蠢呢。咱們規規矩矩的女人家,又怎麼會往那種臟地方想。達子也就是隨便玩玩,不當真的。……」

達子連捂嘴都來不及,直接一巴掌揮了過去,把他二姨給打得往邊上一歪,撞到了牆上,發出了一聲悶響。

因為樓層設計的問題,靠近另一邊門口的走道,站在護士站里的人不太容易看到這邊的情況。直到這一聲悶響,護士長才被驚動了,跑過來看情況。她擔憂地問了一句許婧:「婧婧,有沒有什麼事情?」

許婧勉強朝護士長露出個笑模樣,輕聲道:「沒事兒。護士長,我下班先走了啊。」

護士長看了看許婧,又瞄了眼氣急敗壞的達子,勸了一句:「那個,什麼事情都好好說,千萬別動手。」

二姨被自己大侄子這一巴掌打得眼冒金星,牙花子都出血了,一口的血唾沫。她發出「哎喲喲」的哀嚎聲,捂住臉,連話也說不周清。

達子也勉強對著護士長露出輕鬆的笑容,解釋道:「沒事兒沒事兒,我前幾天突然有急事出差了一趟,都沒顧上跟我們家領導彙報情況。都是我的錯。」

許婧氣得渾身發抖,這個人怎麼能這樣不要臉。每次都好像他姿態擺得特別低,全是她耍小性子,愛無理取鬧。她想到了以前老是聽帶教老師還有舍友說,你們家達子很不錯了,你對人家別總是臭臉么。她莫名其妙就成了愛使小性子的大小姐。這人踩著她,往自己臉上貼金。她居然心甘情願地被踩了這麼久。

護士長果然轉過來勸許婧:「婧婧,工作忙,這誰也沒辦法的事情。你就給康總一次機會,別生氣了。」

許婧突然間有種想要豁出去,什麼都不管不顧的衝動。她沉下臉,冷著聲音問達子:「我寄給你的信看了沒有?」

達子連忙道:「婧婧你放心,以後我肯定會辦一個比你妹妹更加風光的婚禮迎娶你。」

許婧心寒不已地搖頭。這個人踩著她已經成了習慣。這話落到護士長耳朵里會怎麼想。以後她但凡對他有半分不滿,護士長就會往她眼界高了嫌貧愛富的方向去想。想要比妹妹更盛大的婚禮,全城又有多少比陳家更富貴的人家。

她許婧,不是看不上達子窮,不是想攀高枝兒,為什麼這樣糟蹋別人的一份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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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返十三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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