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雞賊(上)

偷雞賊(上)

初賽成績第二周的禮拜三就出來了。跟曾經經歷過的一樣,許多還是全校第一。不過這回是滿分,上次應該沒有這麼高。

許多照舊要參加學校組織的競賽輔導。李老師借口年紀大了,身體跟不上,從不肯學校競賽輔導上課。許多深切地懷疑他老人家是嫌棄校方給的課時費太少,寧願繼續自己的小課堂。

給他們上課的也不是生面孔。五班六班的數學老師,也是許婧初三時的那位班主任秦老師。

秦老師講了幾道例題,然後發下卷子給大家做。他在教室里來回走動,觀察學生們做題。

X^2+X+1=0,求X的值。

這題目是考察因式分解。許多看了眼,忍不住笑了。這道題目她曾經見過,還算了半天,最後結論真心蠢。

X^2+X+1=0

X^2+X+1/4=-3/4

(X+1/2)^2=-3/4

∵(X+1/2)^2≥0,-3/4<0

∴這道題目不成立,出題有誤。

秦老師站在邊上,看到最後有點兒驚訝:「你怎麼往題目出錯了的方向想呢?」

許多莫名其妙:「題目也是人出的啊。是人都會犯錯。」前幾年中考數學題還錯了道大題呢。多少考生哭死在考場。

秦老師點頭道:「不愧是考出第一的人。」

許多明白他的意思。他們班的程成原本才是年級第一。該君充分體現了濃縮就是精華,妥妥真學霸。後來一路上了C大最負盛名的物理學院,而後又考去中科院,是許媽嘴巴里別人家的孩子。

程成的爹媽原先跟許爸許媽是同事,同樣在化工廠車間環境下孕育而成。

後來許多當婦產科醫生時,老有剛懷孕的孕婦過來諮詢:「醫生,我不知道自己懷孕了,用了手機/電腦/……吃了感冒藥/……,這孩子會不會畸形啊。」

許多每次都不知該怎麼講。她能說沒事?按照國際統一標準,唯一對孕婦胎兒健康沒影響的藥品只有維生素,其他的統一禁用慎用或諮詢醫生使用。她只好先拿霧霾說事,空氣都這麼差了,你總不能不呼吸吧。然後再拿自己跟學霸程成開講,我倆在娘胎里就開始呼吸化工廠的空氣;也順利出生成長了,迄今為止沒發現弱智或者殘疾的徵兆。當然,概率再小,發生了就是百分百。您還是去市婦幼/省人醫做遺傳諮詢吧。

說來也蠻有意思的。許多跟程成從幼兒園起就一個學校。鎮上的學校班級數目有限的很,但直到高考結束東奔西顧,她與程成從來沒在一個班上過。許多後來回憶,她與這位真學霸唯一一次交談還是初三時一起出去參加作文競賽。

她問:「你寫了多少字啊。」

程成答:「一千二吧。」

然後各自找各自班上的老師,么有話說了。

想到這裡,她下意識在班上梭巡一番,看到程成忍不住辣眼睛。這孩子長的真小啊。好像到高考結束后還沒有一米六吧。整個人都像袖珍版一樣。難怪他這樣一路絕塵的學霸從來沒鬧出過緋聞。妹子們果然還是重點看臉。

許多默默給程成打氣,表氣餒,奮鬥吧少年。霍金就剩幾個手指頭能動了,不也沒耽擱人家尋找第二春第三春么。啊呸!她都在說些什麼鬼。咳咳,她的意思只是單純地想講,男人的魅力主要與他的社會經濟地位相匹配。

第二天是鎮上的交流會。沒錯,一年一度,全鎮小朋友最為期待的交流會。因為是禮拜四,學校為了交流會特意放假一天,大家都樂歪了。完全無視禮拜六會加一天課,全然今朝有酒今朝醉。

這次交流會除了許爸調休回來了。無論許婧還是舅舅一家都沒時間。後者除了許媽沒人在乎,前者大家都有點兒惋惜。怎麼今年的交流會不在禮拜六禮拜天弄呢。

外公外婆坐著馬自達來的。是他們村那位王姓小店店主親自叫的車,送他們過來的。小王哥哥跟他妻子也不會放過商機,將小店交給岳父岳母代管,夫妻倆也來做生意了。

許多十分佩服小王哥哥,會做生意會做人。許爸許媽謝過他以後,將外公扶到家裡坐下。春節里許爸最終先低了頭,去老丈人家幫忙招呼客人了。一床名為「孝順」的大被壓下,露出來的全是家春秋。

外公沒有精力上會場逛。人太多,空氣太差,萬一被擠了碰了,老人身體吃不消。許爸帶著一雙兒女去會場上玩,留下家裡給妻子照顧岳父岳母。

會場上的大部分商品或者說基本上除了現做食物以外的全部商品都是假冒偽劣產品。在沒有淘寶的年代,農村是假貨的傾銷地啊。

許爸給了兩個孩子一人十塊錢,讓他們自己玩。他清楚比起跟他一起逛,兒子女兒更願意自己玩,他們才是一國的。

許多也不矯情,她的確沒那麼濃烈的孺慕之情。她帶著弟弟興緻勃勃地在一個個攤位前轉來轉去。姐弟倆都有一個手揣在兜里捏著錢,會場上的扒手防不勝防。去年王嬸準備撈豬仔的一百塊錢就被人給摸走了。

會場上最多的是賣吃的,賣衣服,賣玩具,還有一些人蹲在街邊賣盆花,小樹苗等等。基本上農村生活用的到東西都有得賣。鎮上人說起要添置點兒什麼,最常見的說法就是「等上會場,我就……」。還有人在本鎮的會場上沒淘到合適的,特意等到旁邊鎮子上會場時再去買。

有些攤子上還賣盜版磁帶。這時候任賢齊最火,十個音箱里起碼有七八個在唱:「深深太平洋底深深傷心。」

唉——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此時他火爆的程度是多年以後的流量小生們望塵莫及,拍馬難追的啊。

旁邊服裝店的老闆也搬了個音箱出來,放的是《那些花兒》。

「她們都老了吧,她們去哪裡呀,幸運的是我曾陪她們開放。」不是范瑋琪的翻唱版本,而是朴樹的原唱。

她愣了一下,總有種恍若隔世的不真實感。

許多給自己跟弟弟一人買了一串菠蘿,邊走邊吃。今天上會場,家裡有好菜,所以看到街上賣的各種滷肉滷雞等等,姐弟倆也不嘴饞。

旁邊有很多套圈子的小攤,一毛錢一個圈,隔著一段距離,獎品擺成了七八排,套到哪個就是哪個。許多對自己的準頭沒信心,買了十個圈讓許寧試試。

許寧表情嚴肅地一個圈一個圈地往獎品上套。最後套到了一隻鑰匙扣大小的瓷娃娃,興高采烈地塞給許多:「姐,給你,兔子。」

許多愣了一下,才發現這個做工粗糙的瓷娃娃是只小兔子,她的屬相。她高興地收下了禮物,鄭重地揣進了褲兜。這時,她摸到了一隻手,手指頭已經伸進了她的褲子口袋裡。

許多本能地抬頭看,見到了一雙竭力掩飾依然藏不住驚惶無措的眼睛。這還是個孩子呢,說不定都沒許寧大。男孩的衣服非常普通,樣子也普通,屬於丟進人堆里一眼就找不到的類型。

這人是扒手。即使他沒開口,許多也能看出來他不是本地人。所謂兔子不吃窩邊草,這大概是職業扒手的規矩。

許多沒出聲,也沒放手。

許寧察覺到姐姐的異樣,他是個聰明的男孩子,很快發現了對面少年的反常。許寧緊張地站到了姐姐的身前,企圖用自己單薄瘦小的身體保護自己的姐姐。

許多用空著的那隻手,安撫地摸了摸弟弟的肩膀。眼睛盯著那個幾乎忍不住要顫抖起來的男孩,輕聲道:「你放手吧,別招惹我們就行。」

她現在大喊一聲「有小偷」,十之八九會有很多人圍上來抓住這個男孩子。農村人講究鄉土情,鄉里鄉親,不會由著一個外來客欺負她這個本地人。但是小扒手一旦被逮住,後續會如何發展就完全脫離她的掌控了。她現在畢竟只是個小姑娘。

倘若群情激憤,小偷被打死的新聞也不少見。倘若理智尚存,扭送去派出所,許多也不覺得好到哪兒去。

在執法記錄儀被強制要求使用之前,鎮上聯防隊(派出所人手不夠,他們有點兒類似於萬年背鍋的臨時工)執勤時,下手一貫狠辣。統一的懲罰手段皆是罰款。

許多手一松,那個男孩子就驚慌失措地跑走了。她管不了他,她只是沒辦法眼睜睜地看下去。

當然,她沒那麼高尚。這孩子明顯不是單兵作戰,後面還有人操縱。要真是個大團伙,她把事情搞大了。那些人十之八九不會輕易放過她。從成本收益角度講,她犯不著。

許多憤青時代也成為國人的麻木不仁痛心疾首。為什麼要縱容違法犯罪,倘若每個人都路見不平一聲吼的吼,新疆小偷還會這麼猖狂嗎?現在她早就不這麼想。既然納稅人繳納了稅,那麼維護社會秩序的主要職責就應該由國家機器承擔,否則這錢不是打水漂了么。沒理由主人付了薪水給管家,完了還得親力親為干管家的差事,受管家的氣。我養你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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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返十三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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