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的男朋友(下)
許寧一見二姐眼睛一亮,萬分期待地看著她:「姐,我幫你擇菜吧。」
許多忍不住噗嗤笑出聲。她那位書法少女同事,小時候被爹媽逼著學彈鋼琴。
他們家樓下的孩子培優課結束回家是晚上八點鐘,所以要求鋼琴兒童八點鐘必須得停止練習。
然後還是萌萌噠小蘿莉的同事每天一開始練習彈琴就偷瞄牆上的掛鐘,心裡頭念叨,怎麼那麼慢,怎麼還不到八點鐘。
許寧不明所以,總算找到訴苦的對象了,偷偷摸摸地小聲抱怨:「練大字練大字,有什麼好練的。現在誰沒事寫毛筆字啊!墨水熏得我頭暈。」
許多摸摸他毛茸茸的腦袋,陶醉了一把,手感真好。
許寧上初中以後自覺長大了就再也不讓人摸他的頭了。
她安慰道:「行了,我去跟媽講,讓她別再逼你練大字。」
「真的?!」許寧眼睛一亮,單眼皮小正太唇紅齒白,水汪汪的眼睛可萌可萌地盯著她,一臉期待。真懷念啊,青蔥小少年。許多貪婪地看。
許寧這傢伙升入高中軍訓晒黑后就神奇地一直沒能轉回頭,加上高中生活動少囤肉厲害,居然一路黑胖下去,直到工作五年多經腆起小肚腩了,活生生的一胖毀終生。
許多覺得自己的母愛都要被激發出來了。許寧這時候的年紀也不比前世許婧的女兒大多少,她不由得換成了長輩的口吻:「當然,不過你得每天練一頁鋼筆字,回頭我把字帖找給你。不然一下子全都不練了,媽肯定不同意。」
許寧眼中的光彩黯淡了點兒,他長吁短嘆幾聲,終於同意練鋼筆字,這可比毛筆字省事多了。
許寧翻出了字帖丟給弟弟就趕著去做晚飯。許媽下班以後照舊要去地里幹活。
大概從許多十歲起,家裡的晚飯就歸全部歸她管了。
許多記得現在家裡的自留地因為離家有段距離,住在周邊的幾戶人家又有順手牽羊的毛病,辛辛苦苦種出的菜等不到自家吃就被人捷足先登了。
許媽一怒之下在自留地上改種棉花芝麻之類的作物,讓你們偷去。
至於家裡的蔬菜,則是開墾了別人荒廢的幾分田來種。
從許多上高中起,許家離開村子好些年,後來許媽退休了幫忙帶已經離婚的許婧的女兒才又回了鄉下。
現在許多完全不記得到底自家的菜種在哪塊地上,要是不小心弄錯了,會被人戳著脊梁骨罵賊。
世人皆帶著過濾鏡看人。
許多知道在自己姐弟成功通過讀書躍出農門之前,因為家貧且孩子多負擔重,許家在村子裡頭常被人輕視。
許爸許媽都是要臉的人,斷然不會自己作死叫人再說閑話。
她有些猶豫,不知道要不要帶著許寧去認認菜地。
好在進了廚房便看到菜籃裡頭滿滿的,有青菜、薺菜跟韭菜。青菜中間已經起了菜薹,這種菜薹不同於後來許多在超市常見的那種紫菜薹,口感更鮮嫩。如果放任長下去,菜薹會開花結籽,跟油菜籽一樣可以榨油,所以這菜還有個名字就小油菜,但老家人一直管它叫青菜。
許多將菜梗菜葉扒下來,中間的菜薹太少不夠撕皮炒一碗的;她準備留一留,等明天青菜一道攢下來湊成一碗菜。薺菜跟韭菜擇乾淨枯葉,從院子裡頭的井中打水淘米洗菜。
崩潰的是,現在她每次只能打半桶水;怎麼她記憶裡頭小學五年級獨自承擔一家人的晚飯時,她已經能夠一人打起一大桶水了?
許多心道還是後來養嬌了。有的時候人的力氣全憑著一股心氣。
她小學三年級時,家裡扒掉了舊瓦房蓋樓房,每天姐弟三人一空下來就去搬磚。她八歲的丫頭片子,能有多少力氣,可她一趟都碼五塊磚頭搬。
想起來都懷疑自己是不是記錯了,明明工作以後單位組織戶外拓展有這種搬磚的項目,一樣的磚頭,二十多歲按道理說是體力最好的時候,她搬起三塊磚頭都覺得胳膊快斷了。
她也沒糾結,力氣小就力氣小,打兩趟水就是了。
做飯的過程並不順利。
許多已經很多年不太做飯了。
大三那年快過年,許媽照例要按當地風俗炒素什錦,俗稱十樣菜。真是不是有十種材料許多沒有細數過,腌菜、胡蘿蔔、芹菜、木耳、豆腐乾之類是必備。一說到過年,許多腦海中首先冒出來就是一大臉盆裝著的十樣菜,整個過年階段早飯下菜它主打,許多百吃不膩。
廚房裡頭許媽忙得熱火朝天,覺得自己閑著好羞恥的許多一時手癢,抄刀切起胡蘿蔔絲,根根一般細,美的許多忍不住自我陶醉:「看我的刀工多好啊!我們宿舍的人都不信我會做飯,老笑我說讓我切個土豆絲來看看。這回要是讓她們看了,保准驚掉他們的下巴。」
許媽微笑著從女兒手上接過刀跟切好的胡蘿蔔絲,點頭肯定:「很好,你出去吧,別在這兒搗亂。」
工作了更沒機會發展廚藝,要麼食堂要麼在外面吃。許多也不是什麼熱愛生活的女子,醉心廚藝。相反她骨子裡頭懶得驚天動地,她寧可不吃都懶得動手做。再說她一單身宅女,辛辛苦苦花了幾個小時做出一桌子美食,就為了吃個不到半小時的飯?算了吧,她還是翻個蘋果出來啃啃得了。
廚藝夠嗆不算最大的問題,攔路虎是現在她必須得燒土灶。從上高中到縣城租房子住開始,許多家裡人除了回鄉祭祀外,就鮮少使用土灶了。即使後來許媽帶著許婧的寶寶住在鄉下,早就不種田的許家用的也是煤氣灶。
許多不是不會點火燒柴,而是她無法統籌兼顧灶下跟灶上的工作。
土灶燒的是稻草,需要打成大小適中的草把子塞進灶膛。在這同時,她得完成灶上諸如熱油、切菜、翻炒、放調料、判斷菜熟與否等等全部程序。常常是顧頭不顧尾,想起一邊就耽誤了另一邊。
當年自己是怎麼舉重若輕完成這些工作的啊。
掃了眼手上的疤痕,許多才想起來自己最初也非一蹴而就。
左手背上有被火鉗燙傷留下的半截食指長的傷疤。許多記得當時皮膚就焦炭了。她壓根一無所覺,直到做好飯端菜上桌才看到,恐怕神經都壞死了。學外科學將燒傷的分級時她就想這妥妥是三度燒傷,按理說怎麼也要留下疤,但幸虧是手背,本身帶著褶皺又不斷晒黑白回頭再晒黑的反覆,後來除非是被提醒仔細看,一般人根本發現不了傷疤。
另一道大拇指尾端跟大魚際肌直接的傷口就沒那麼好運了,許多切菜葉給雞當飼料時的勳章。
當時充當砧板的木板是個廢棄的木枕頭,她沒扶穩,滾了一下,右手的刀就落下了,切掉了一塊肉。
許多覺得自己後來學醫是天賦使然,當醫生的人都有顆臨危不亂的冷酷的心。看到自己的手冒出的血染紅了菜葉,許多非常淡定地衝到自來水龍頭前沖洗了一下,然後上樓找雲南白藥。淡定地吩咐許寧幫忙擰開蓋子,用耳勺舀了一點撒上去。
然後神奇地發現血果然止住了,她當時還挺感慨:不愧是二戰時期滇軍必備的神葯,國家級機密,確實有效。
至於從樓下切菜的地方到樓上這一路流水般的血跡,許多也是淡定地單手洗了個拖把單手拖乾淨。
就這樣一隻手裹著布條(家裡可沒有紗布,好在還剩一個不知道有沒有過期的創口貼貼在傷口上)也做好了當天的晚飯。
許媽見了也不過抬頭看了眼,囑咐她下次小心點。
不要責備許媽的冷酷,她手上割稻時被鐮刀帶到的口子可比這厲害多了,過了快三個月才好利索,這三個月裡頭家裡地上廠里的活,她統統沒落下。
比起這道直到二十多年後還鼓出來一小塊的口子,大拇指指甲被切掉了半個,削甘蔗皮時無名指指尖那裡被帶掉了一小塊肉什麼的,真算不了什麼。
生活會讓人變得粗糙,個個都有張疲憊不堪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