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天空風起雲湧,不一會兒閃電劃過天際,雷聲轟隆隆的響起,瞬間,傾盆大雨落下。
二更天,樊府籠罩在一片驟雨中,其中,一處深深庭院仍是燈火通明。
雅緻書齋內,夏天擎專註的看著桌上的摺子,深邃黑眸晦黯不明,手上的毫管沾了硯台上的墨汁後終究沒有落下,還是將毛筆擱回硯台上。
閃電再現,梨木桌角邊平空出現一團毛茸茸的東西。
雷吼過後,敲門聲陡起,接著齊江端進一碗清爽的乾貝粥,看到夏天擎蹙眉的神情,身為主子唯一的貼身小廝,他想了想,還是斗膽開口,「少爺,休息一下吧,今天是上元節,你都在這裡待上一整天了。」
「擱著吧。」夏天擎頭也未抬的道。
齊江不好再說什麽,只能走到另一邊將粥品放到小圓桌上,抬頭看著他伺候多年的主子。
外人都認為主子上輩子燒了好香,才能在七歲孤苦伶仃流浪到京城乞食時遇見老爺,又讓老爺看上收為養子一路栽培,中舉也謀了官職,現今更是老爺最倚賴的左右手,但只有他最清楚主子有多麽努力,即使當官了,為朝務忙到半夜都是常有的事。
「我這兒不需要伺候了,下去休息吧。」夏天擎低沉嗓音再起。
齊江點頭便往門口走,卻不經意看到書櫃下方的一團雪白,他想也沒想的往那裡走去,卻見到那團雪白動了動。
錯覺嗎?樊芷瑜覺得自己好像聽到天擎哥哥的聲音?不可能,她在房裡睡覺,天擎哥哥不會在這個時間過來……
她迷迷糊糊的醒來,睜開眼一看。咦,這是她的房間?她再次眨眼,視線定焦後就見到一雙大大的黑布靴朝自己迎面而來,她悚然一驚,本能起身就逃,可是……哪裡怪怪的?
怎麽她的視線只看得到桌腳、椅腳?樊芷瑜猛地停下腳步,抬頭再抬頭,怎麽書櫃好高?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大少爺,真的是小姐的雪兒呢,我還以為看錯了。」齊江的笑聲陡起。
她倏地瞪大眼睛,看著齊江如巨人般高大的身子彎下身來,接著,她整個被撈起,像騰雲駕霧的上升再陡地落在齊江的懷裡。
她嚇壞了,正不知所措時,驚慌的視線頓時與坐在書桌後方的夏天擎對上,她一怔,眨了眨眼,腦袋還混沌似糨糊,可一低頭,看到那短短又毛茸茸的……狗腿,她更傻了!
不、不會吧?她急得動動手,前腳就動了動,她下意識再用力的動動腳,瞬間小巧矮短的身軀蹬離齊江懷裡往下一墜,她嚇得叫了一聲——
「汪!」
一聲扎紮實實的狗吠從她口中出現,樊芷瑜瞠目結舌,但接下來悲劇接連發生,「匡啷」一聲,她圓滾滾的身子撞翻筆架,大小支毛筆掉在濕漉漉的硯台上,不僅她雪白毛髮沾了半身黑,濺起的墨汁還滴落在桌上那書寫工整的紙張上。
「雪兒,怎麽掙脫啦……哎呀!對不起,少爺,我沒抱好牠……」齊江是個憨厚的小廝,急急上前要抱起雪兒,但主子的動作更快。
夏天擎單掌扣住雪兒小小的身軀,往上一抓提到面前,看著這隻比他的手掌大不了多少的小東西,俊美非凡的臉上露了笑意,「芷瑜才養你一年,就變得這麽調皮了?」
她在驚慌之餘,急急的扭動身軀想下來,畢竟這個姿勢很不良啊,她是四肢開開的對著他那張俊臉,怎麽能不羞?她忍不住大叫,快放我下來!
「汪汪汪汪汪——」
一連幾聲可愛的狗吠聲提醒著她,她現在只是只尺寸嬌小的小白狗。
「少爺,快把雪兒給我,你手上都沾到墨……啊,糟了,這紙上染了墨都暈開啦。」齊江大驚失色的叫著。
檀木桌案上一片狼藉,倒下的狼毫噴濺起的墨汁染上紙張,深深淺淺的,有些都透過紙背了,教人不忍卒睹。
樊芷瑜驚慌的大眼飛快對上夏天擎,見他深邃黑眸迅速閃過一道複雜的冷光,但瞬間又變得困擾,「這……內容我尚未細看,明日在朝上不知怎麽跟何大人談。」
她不知道何大人是誰,雖然她爹是應天府的知府,但朝堂上的事爹也不會跟她說,天擎哥哥亦然,如今她闖禍了,那奏摺印染了一大片墨漬,寫了什麽根本看不出來。
「罷了,明天在朝堂上再跟何大人致歉吧。」他順手將雪兒放在摺子上,這下子摺子可謂全毀了,不僅都是墨汁,狗爪子還劃破紙張。
樊芷瑜瞪著自己臟污的狗爪,再抬起頭看著他,他是嫌自己搞破壞搞得還不夠?
齊江也有些摸不著主子在想什麽,但他只是頓了一下,「呃……少爺,我去給你端盆熱水來洗洗手,這桌面待會也一起收拾收拾。」他很快的退出去。
書齋內陷入一片寂靜,過了好一會兒,夏天擎開口了。
「雪兒,你闖進來的時間剛好,替我解決了一件棘手的事。」他伸手揉揉雪兒毛茸茸的狗毛,微笑說著。
樊芷瑜怔怔地看著他的笑臉,她聽不懂他的話,但這張笑臉卻是認識他多年來,第一次見他笑得如此真實……不、不對,前世他在看著另一個女人時,臉上也有這樣的笑容,這一想,她心裡泛酸,眼眶都濕了。
此時,齊江已經去而復返,雙手端著一盆冒著煙的溫熱水,盆緣還掛著條白巾,由於書桌一團亂,另一張小圓桌又放了粥,他只能將銅盆小心地擱在一把圓椅上,接著就要去抱雪兒。
「不用了,你將桌面收拾收拾,我順手將雪兒洗洗,你再抱去西晴院吧。」夏天擎起身說,伸手就要抓雪兒。
西晴院是小姐樊芷瑜住的院落。齊江明白的點點頭,過去整理狼藉的桌面。
讓天擎哥哥幫她洗澡樊芷瑜頓時覺得渾身血液往腦門暴沖,想也沒想的就倒退幾步。
夏天擎看著小東西在紙上又添上幾個狗爪印,小小身軀微微伏低,毛髮都豎了起來像在生氣,卻怎麽看怎麽可愛,「不肯洗?那可不行,看來芷瑜真把你寵壞了。」
她哪是在生氣,她是緊張啊!
樊芷瑜千思萬想都不明白她怎麽會變成雪兒……忽然間,她靈光乍現,突然想到一件事——
不、不會吧?這就是月老爺爺說的朝幸福邁進的技能
呆愣間,夏天擎單掌將她抓起,直接走到銅盆前將牠放到溫熱的水中,輕柔搓洗她染黑的毛髮。
她屏住氣息,感覺他的大手在身上搓搓揉揉的,一顆小小心臟撲通狂跳,這樣子就很幸福了,還什麽朝幸福邁進?
不對、不對,她忘了自己是怎麽死的嗎?還有她爹七孔流血的慘狀——
樊芷瑜掙扎著不讓他碰,扭著短肥身體,手腳亂動地要從盆里跳出來,但這短短狗腿真的不給力,勾不上銅盆的邊兒……太悲哀了!
「別玩了,你噴一地的水了。」
夏天擎的聲音及神情都很溫柔,但歷經一世,她很清楚這不是真正的夏天擎,他的另一面很黑暗、很殘酷,會令人毛骨悚然的。
想到這裡,他大大的手在她身上東搓西揉的,帶給她的也只剩凍骨寒意。
一連換了兩盆溫水,夏天擎才將雪兒洗乾凈,同時間,齊江也手腳俐落的讓黑檀木桌恢復原狀。夏天擎抱著雪兒回到書桌前拿毛巾替牠擦乾身子,卻像是想到什麽似的,又抱著牠走到窗口看著燈火朦朧的窗外。
這方向不是她的院落西晴院?樊芷瑜不解的抬頭看著他,又趴下看著窗外。
「小姐這幾天都沒吃藥?」他突然開口問。
雖然是沒頭沒腦的一句話,但齊江卻是聽明白了,「是啊,盧老太醫說小姐最好再吃兩帖葯,風寒才算徹底好,可是小姐很堅持她風寒好了,不肯再吃。」
夏天擎凝望著不遠處的院落沒再說什麽,心裡總覺得這幾日的樊芷瑜有些不同。
過去他忙於朝務還有養父囑咐待辦的諸事,若能抽空撥出一點時間去看她,她總是喜形於色,就算生病,那雙澄凈如星的明眸也會染上笑意。
養父還多次笑著打趣,「看看我這寶貝女兒,一見到天擎就高興成這樣,也許不用吃藥這病就能好了。唉,芷瑜,你說,我這個爹是不是不該收養天擎?你的心跟眼都在他身上,爹都無法不吃味了……」
思緒至此,他眉頭微蹙,這幾日她看他的眼神有些不同,就連今晚的賞燈之約,她也意外的婉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