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回歸
沐並沒有費什麼功夫就找到了公主殿下的房間,畢竟,為了支撐起城市的運轉,只有女王陛下是不行的。傭兵團里又都是些大老粗,打仗還行,但叫他們嚼筆杆子,那簡直比殺了他們還難受。所以,法提斯和艾索娜只好緊急提拔了一些騎士團里隨行的文書管與商隊里的那些會計和頭領,讓他們充當低級文官,這樣才勉強理清市政。所以,路上遇到的大多都認識這位沐老闆,很快就給他指明了方向。
沐站在那扇莊嚴的大門前,用手指叩了叩,等了一會兒,沒反應。又叩了叩,還是沒反應。商人有些納悶,輕輕推了推,大門就這樣吱呀一聲敞了開來。他探進頭去看了看,只見被各種文件埋葬的辦公桌里,傳來了幾聲輕輕的呼嚕。沐走過去扒了扒,那個熟悉的少女正趴在桌上,毫無形象地沉沉入眠,連口水打濕了文件都沒有一絲知覺。
沐無奈地笑笑,輕輕推了推未來的女王陛下。好在常年養成的警覺並沒有丟失,就這麼輕輕一推,公主殿下就慢慢醒轉過來。茫然地看著從自己腦袋上滑落的文件,揉了揉黑黑的眼圈,這才發現面前站了個人。
「呀!」公主殿下一聲驚呼,趕緊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可是散亂的頭髮又不識時務地耷拉下來,在她打理頭髮的時候,恰好看見桌面上被口水浸濕的文件,公主也不管頭髮了,趕緊捂住水漬。一陣手忙腳亂之後才抬起頭來,看見是沐,稍稍鬆了口氣。
「啊,你回來了。」公主往椅背上一靠,「太好了。」
「怎麼了?」沐抱著手臂,饒有興緻地打量著公主的黑眼圈,「怎麼一副縱慾過度的樣子。」
艾索娜瞪了沐半晌,最終還是趴了下去「唉,我現在連拔劍砍人的力氣都沒有了。怎麼說我現在也是個公主哎,不要求你像法提斯那樣,稍微放恭敬點行不行啊?」
「呃,不好意思。」沐尷尬地撓撓頭,「一時間還沒轉換過來。」
公主嘆了口氣,「不過,雖然不是縱慾過度,但也每好到哪兒去,除了第一天,我就沒有哪天水面時間超過三小時的。第一次發現,管理一座城市居然有這麼多事情要做。。。算了,先談正事兒。」她抽出一張紙,迅速簽署了一道命令,遞給沐「從現在起,由你擔任我的輔政官,幫我處理這些文件。」
沐看了看剛剛把公主殿下淹沒的文件,隨便挑了兩張,皺起了眉頭「這是啥,外城區的酒館失火這種事兒怎麼也要你來管?這個,清道夫失蹤,這又是怎麼回事?還有這些,明明是一樣的報告,怎麼連表格的制式都不一樣?法提斯他們幹什麼去了?」
「他們整天也很忙的樣子,」艾索娜聳聳肩,「貴族們幾乎都逃走了,要不是你的商隊還有騎士團里人才不少,估計連市政都維持不了。」
「我知道了。」沐點點頭,很快進入了狀態,「現在的當務之急是理清規章秩序,您先看著,我去找一份人員名單來。」說完,他就頭也不回地向外走。艾索娜在烏克斯豪爾實行的,大概就是他父王,以及哈勞斯所實行的制度,國王底下,三個大臣,輔政官,財政大臣以及元帥。這套制度還是蠻有淵源的,它的起源可以追溯到古老的斯瓦迪亞帝國時期。自從獅心王李察從梅蘭朵手中接過了白松權杖,整個卡拉迪亞一切被踏上了人類足跡的土地都將俯首臣服於他的意志。而在這片廣闊的土地上,獅心王很豪邁地採取了君主專制的制度。他分封了貴族,但貴族只能享受采扈的供養,實際管理的權利依然在皇帝派遣的城主或者總督手中。這意味著皇帝需要大量的官員來管理他的土地。所以,他的內閣會議是很熱鬧的,整個會場包括皇帝陛下,軍政,民政,財政,律政,工政五位大臣及其主要下屬,還有一個沒什麼存在感的梅蘭朵大祭司。
後來,斯瓦迪亞帝國被維吉亞人征服,建立了卡拉德帝國。而皇帝薩拉查一世則實行的是完全分封制。這種制度下,分封出去的領地成為了貴族的私產,跟皇帝再無一分錢關係,而皇帝唯一要管的,就是直屬於自己的領地而已。所以,皇帝的內閣被大大地精簡了一番,只留下了皇帝,元帥和宰相,這就是相當有名的皇權鐵三角。哦,對了,還有一個沒什麼存在感的奧羅丁主祀。
再就是到了狼心女王時期,她的鐵腕統治掃清了帝國內部重大的隱患,為盛世的到來打下了基礎。但她的兒子錫林一世則和她的母親正好相反,雖然在史書中,雖然被歌頌為賢皇,但實際則是個相當懦弱,甚至無能的皇帝。在他統治的這段時間裡,皇權被極大地削弱,而貴族與庭臣幾乎把控了整個帝國。而皇帝,則對此沒有絲毫察覺,甚至還助紂為虐,比如,因為覺得管理自己的財產很費事兒,於是,特別新增了一個官職,財政大臣,專門為皇室管理錢財。這一下,最後的權柄被叫了出去,庭臣勢力大大加強,皇帝幾乎淪為了傀儡一樣的存在。不過也正是因此,他才能落得一個好名聲。
不過庭臣也沒囂張太久,錫林一世的繼承人,薩拉查五世倒是頗有他奶奶的遺風。在庭臣勢力的眼皮底下乖乖地當個牽線娃娃,而背地裡卻暗暗發展自己的勢力。首先就是挑起武官與文官之間的內訌,奪回了財權。他任命了一個大商人,而不是庭臣管理自己的財產,而那個商人,在皇帝的授意下,先是向庭臣示好,表示願意臣服,但又於兩派庭臣之間搖擺不定,而庭臣們,為了重新掌握這股權利鬥了個不可開交。而皇帝,則趁此機會收攏了那些在爭鬥中被打倒的臣子,構建出了自己的勢力。等雙方實在是再也打不動的時候,皇帝已經不知不覺掌握了整個帝國。
****之後,皇帝做的第一件事兒就是處死帶頭黨爭的宰相,並派上了自己的人。而為了這種破事兒不至於再次重演,薩拉查五世取消了宰相這個官職,設置了輔政官。所謂輔政官,就是輔助皇帝處理政事,換句話說,就是只有建議權,沒有決策權,最終的實際權還是掌握在皇帝手裡。所以,輔政官有多大的權力全看國王的意思,要是得到了國王的信任,輔政官的權柄將會遠遠大於宰相,但若是國王不鳥你,那簡直是寸步難行。
至於元帥,皇帝只是小懲以示批評,畢竟,元帥需要協調各個封臣的軍隊,必須在每個封臣心裡都有很高的威信。要是就這麼處理掉了,政局只會變得更加糟糕。
然後,這個體制一直延續到現在。哦,對了,這回沒有宗教領袖了。因為貪婪的聖職者們為了獲得更多的權利,在前面提到的那場叛亂中站錯了隊伍,所以暴怒的皇帝逮捕了所有有名有姓的聖職者,並且全部送上了斷頭台。在烏克斯豪爾的眾人忙著籌備女王陛下的繼位大典時,亞倫城中的芮爾典人正處於水深火熱之中,羅多克人開始攻城了。並不是葛瑞福斯沉不住氣了,而是城內的哈勞斯實在是欺人太甚。因為被封鎖地太久,儲存的木柴已經消耗殆盡,而此時,哈倫哥斯的大部隊依然困於維魯加城下,自知窮途末路的哈勞斯開始孤注一擲,拆毀城內的民房與商鋪,收集用於守城的木材與石料,絲毫不顧被趕出來的平民痛苦和哀嚎。不過,這些失去家園平民很快就哭不出來了,因為他們也被強征入伍,哈勞斯甚至連最簡單的武器都不願意交給他們,直接送上城頭充當勞工以及炮灰。眼看著「施工隊」都要開上城堡了,葛瑞福斯也顧不得什麼投鼠忌器,果斷下令攻城。
漢莫斯終於體會到了長矛的好處,這讓他可以縮在一個安全的角落,抽冷子弄死一兩個想要他命的羅多克人。這不,這不知道是第多少架雲梯搭在了城牆邊沿,他並沒有直接衝上去,因為在之前的幾天,已經有無數人這麼做了,可是,一旦他們離開城垛的庇護範圍,就會有一支弩箭恰到好處地扎進他們的腦袋,羅多克的狙擊手們果真不是蓋的。
他稍稍等了一會兒,然後將長矛轉了過來,用矛柄抵住雲梯的橫欄,雙臂較勁,身體前傾,大吼一聲向前一頂,轟隆一聲,城牆外哀鴻遍野。這是老兵教他的,在敵人爬到一半的時候再推梯子,效果更好。
不過,此時的他已經沒工夫為自己的精彩表現欣喜了,因為攻城塔早已靠在了城牆邊上,羅多克人正源源不斷地湧上城頭。雖然己方的士兵已經在攻城塔附近組成了一道防線,但漢莫斯完全不覺得,自己這些每天吃不飽的疲兵能打得過一直養精蓄銳的羅多克精銳。不過,他還是聽著長矛沖了上去,這無關戰功更無關斯瓦迪亞的榮譽,只是因為一旦羅多克人佔領了城牆,他們這些人都要死,就算僥倖落下一條小命被他們俘虜,但出身平民的他,根本不會有人為其繳納贖金。那時候,他只能成為奴隸,在異國他鄉過著生不如死的生活,最後被燒成灰,甚至直接扔進糞池,死在遠洋航船上,最後混一個海葬都算走運的了。所以,只要有一點希望,他都不會放棄,哪怕這個希望如此暗淡,如此渺茫。
最先衝上來的羅多克人很快和斯瓦迪亞士兵接上了火,並且打了個旗鼓相當。很難想象,這些人居然也是羅多克精銳,看上去和在城牆上餓了幾天的自己也么什麼差別,甚至比自己還糟糕。漢莫斯他自己至少在戰場上還從戰死的袍澤和敵人身上摸了一柄長劍,一頂鍋盔還有一件鏈甲背心,勉強也算的上全副武裝。而自己面前的敵人呢,真的什麼都沒有,別說鎧甲了,往一件布衣上綴兩片皮子就是全部的防護,有的身上甚至連皮子都沒有,就這樣,握著一柄奇形怪狀的砍刀就向敵人那裡沖。他們雖然拚死向斯瓦迪亞士兵發起攻擊,但他們嬌小的個頭實在讓他們佔盡了劣勢,儘管不停地揮砍,可是依然被體格相對高大的芮爾典人攔在了攻城塔的入口處。
漢莫斯問過老兵,這些和乞丐沒什麼兩樣的人是誰,老兵沉默了一會兒,才告訴他,這些人就是羅多克的徵召兵。
和斯瓦迪亞不同,斯瓦迪亞因為人口眾多,而且,理論上來說,平民想要成為貴族,唯一的機會也只有戰場,所以斯瓦迪亞軍隊從來不缺人。為羅多克則不同,因為山田的產量不足,無法養活像斯瓦迪亞那麼多的人口,所以,比起隔壁強大的斯瓦迪亞來說,領主們的兵力總是捉襟見肘。為了避免無兵可用的窘境,這填充戰場以及充當炮灰的任務就壓到了農奴與奴隸身上。農奴就是失去了土的農民,他們不得不為領主種地來維持生計。這些人理論上來說,算是自由民,但實際上卻要處處受制於領主,甚至連結婚都要經過領主的同意,遇上糟糕一點的,還可能要行使初夜權之類的。而奴隸就更不用說了,根本就沒人拿他們當人。至於羅多克土著,他們生來就是奴隸,而且永遠沒有晉陞的機會。這麼好的炮灰領主們怎麼可能放過?所以羅多克土著被大量徵發,用以作為消磨對方兵力的炮灰。
十年共和期間情況稍微好點,為了團結一致對抗卡拉德的進攻,當時的領主議會被迫承認羅多克土著的自由民地位。而隨著領主議會逐漸崩潰,葛瑞福斯開始執掌大權。而他,在擊退了卡拉德大軍以後並沒有完全履行承諾。為了儘快補充兵員,他宣布,只有家裡有加入了羅多克軍隊的土著家庭才可以獲得自由民的身份,於是,為了保護自己來之不易的那一點點權利,葛瑞福斯的軍隊里擁有了大量的土著炮灰。
而冷酷的國王陛下並沒有因為所謂的共和光輝對他們有些許優待,上戰場時,他們的武器和鎧甲都是自備,就算是軍糧,領主們也僅僅維持讓他們餓不死的分量而已。因此,他們想要獲得錢財亦或是食物,不得不拚死殺敵,通過繳獲的戰利品來補充自己。這就是土著們殘酷的生活,也是因此,才有漢莫斯之前看到的那一過,漢莫斯也沒工夫去思考面前的人日子過得是如何的悲慘,因為那傢伙現在正想殺了他。在眾多敵人的強攻下,斯瓦迪亞士兵的確殺死了很多炮灰,但更有源源不斷的新炮灰加入戰鬥。在他們眼中,面前的這些芮爾典人就不是以死相搏的敵人,而是兵備,食物錢財,雙方都沒有放過對方的理由。更要命的是,這些還不是純粹的炮灰部隊,裡面還夾雜這一些羅多克班。這些最小的羅多克作戰集團向來以默契的配合著稱,早已虛弱無力的斯瓦迪亞陣線自然很快就被突破。這不,剛剛趕到的漢莫斯就碰上了這個麻煩。
前方的防線正在潰散,一個個羅多克士兵已經越過了芮爾典人的陣線,向城牆深處衝去,而剛剛趕到的漢莫斯和正在後撤的斯瓦迪亞士兵相比起來,明顯顯得鶴立雞群,尤其是他一身整齊的鎧甲。這不,姬個紅著眼睛的羅多克人嚷嚷著揮舞這砍刀向他衝過來。沒錯,這不是修辭,是真紅著眼睛,在他們看來,漢莫斯壓根就不是人,而是鎖子甲,平底盔,長矛和利劍,而且,說不定在他身上的某個兜里還有難得的軍糧。
漢莫斯大呼倒霉,不過還是一步踏出,雙手一挺,長矛搶先一步刺出,徑直刺穿了一人的肚子,然後按照老兵教的,手腕順勢一扭,被刺中的倒霉蛋慘叫一聲,吐出一口鮮血,看樣子是活不成了。而他的同伴根本沒管被弄死的傢伙,反而趁著漢莫斯騰不出手,繼續欺身而上。漢莫斯只好舍了長矛,拔劍應對。
只是,現在拔劍明顯晚了一點,羅多克人早就衝到他面前,哐哐兩刀毫無章法地砍在他的身上。漢莫斯就覺得身上吃痛,火氣立馬就上來了,揮起劍對著羅多克人還沒來得及收回的手比就是一下。撲哧一聲,血污賤了漢莫斯一臉,而那個羅多克人也發出了殺豬一般的慘叫。見此,漢莫斯一咬牙大喝一聲舉劍向前猛衝,狠狠將長劍捅進了羅多克人的胸膛。
哐,他感到自己的後腦勺被重重地錘了一下,趕緊回頭,卻是另一個羅多克人,手中的砍刀已經高高地揚起。他下意識地想格擋,可是劍刃死死地卡在死人的骨頭裡,怎麼也拔不出來。完蛋了,漢莫斯畢竟只是個徵召兵,看著逐漸逼近的刀刃,駭地動彈不得。只聽得耳邊倜然傳來一聲暴喝,一截矛頭突地從羅多克人胸膛里鑽出,羅多克人的喊叫突然卡在了嗓子眼裡,握刀的手也漸漸失去了力氣,哐當,羅多克人和他的刀一起倒在冰冷的石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