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第六十四章

回家路上,歐陽靜和往常一樣跟裴煜在電話里討論問題,正說到關鍵處,她全部心思都放在電話上,完全沒有在意周圍的情形。

等她意識到不對勁的時候已經晚了。最先衝上來的人猝不及防的搶走她的手機。歐陽靜一開始還是以為只是普通的搶劫,然而她馬上就發現那個搶了手機的人直接把手機用力摔地上，還照著手機狠狠的踩了一腳，她甚至沒來得及看清楚那人的樣子,他的同夥們就一擁而上朝她撲來。

這夥人是沖她來的！歐陽靜瞬間就明白了,他們幾個八成是陳立鈴說的要對她下手的那群。

歐陽靜好歹也跟著裴煜學了一段時間散打,這會幾乎是出於條件反射就連打帶踢的掙開了第一個抓她的人。然而對方人多勢眾,她也沒有牛逼到能以一對多的地步，沒跑幾步就再次被人追上,混亂中歐陽靜被人推倒在地。似乎有路人想要幫忙,但是都被那伙人給嚇了回去。他們毫不客氣的扯著她的衣領把她往路邊拖。

歐陽靜想要呼救,然而衣領剛好勒在喉嚨處,勒得她一點聲都發布出來。這會她可終於明白裴煜經常說的「一力降十會」是怎麼回事了,即使她格鬥技巧再熟練,在鮮明的力量差之下,那些格鬥技巧其實並沒有什麼作用。

按照輪值表今天悄悄「護送」歐陽靜回家的幾個同學剛下車的時候還認真的跟了一會,等發現今天好像沒什麼異常，加上也已經平安過了三天，他們就放鬆了警惕，半路溜到路邊攤去買煎餅果子，結果餅還沒卷好就聽見前方傳來的打鬥聲。

「卧槽！別吃了！出事啦！！」最先發現歐陽靜出事的男生抓起還在等煎餅的男生就往歐陽靜出事的方向跑。

等煎餅那個被他拽得一個趔趄，臨跑的時候還不忘回頭叮囑賣煎餅的大叔：「師傅！我一會過來拿煎餅！」

這邊只有三個男生，對方卻有六個人，還都是面相不善的傢伙。要擱在平時他們指定不會主動去招惹這種人，但是現在他們說好要保護的同學正被這夥人不當人的在地上拖。中二少年們頓時怒從心起，也不管他們人少，掄起書包當武器就朝那幫人砸過去。邊砸邊喊：「放開她！」

來抓歐陽靜的那幾個人顯然沒有想到會突然冒出三個大小孩，他們抓著書包一頓亂甩，雖然不是利器，但初中生書包里的書分量可一點不輕，課本摞一塊那分量跟板磚似的。登時就把兩個人拍懵了。

不過混混也不是吃素的，他們打架顯然比學生更加專業，只留一個制住歐陽靜，其他的都來招呼那三個男生。很快，被拍懵的那倆也回過神，加入戰局。書包掄起來雖然威力十足，但是實在太重了，成天坐在教室里讀書的學生哪有那臂力，沒掄幾下就累得直喘，再加上敵多我少，眼看著就要不敵。

歐陽靜看到同學因為她被打，又無力反抗，急得眼淚都要出來了。直朝那三個人做口型，叫他們快跑。那三人打架技術不行，但卻十分講義氣，明知道扛不住還就是不跑。

就在這時，不遠處響起了一個天籟般的聲音：「他們在那裡！」

羅泳雯！歐陽靜聽得清楚，一下子就認出來這個聲音。然後緊接著，一陣「啊啊啊啊」的助陣聲夾著混亂的腳步聲朝他們逼近，聽起來是來了不少人。

原來輪到今天跟歐陽靜的羅泳雯作業落教室了，臨時跑回去拿，等她折回來就發現同學們已經加入了混戰，而且人數不佔優勢，於是立馬在群里嚎了一嗓子，那些還沒回家或者離這裡不遠的學生就紛紛趕了過來。雖然各個都是打架外行，但是一群人掄著書包/文具盒/掃把/拖把棍浩浩蕩蕩的衝過來，光壓倒性的人數優勢就足以震懾住那些混混。

眼看著一群人氣勢萬鈞的衝過來，本來還打得十分盡興的混混一下就慫了。他們本來也就是拿錢辦事，看對方人多明顯打不過，假意招架兩下就撤了。

這幫學生正打到興頭上，哪裡肯罷手，七手八腳的抓住兩個跑得慢的混混抓著他們往地上摁。「快報警……」歐陽靜剛從地上坐起來，看到這一幕就急忙啞著嗓子喊：「不然被當成校外鬥毆要扣操行分的……」喊完她就愣住了，她怎麼知道同學們的仗義相助會被當做校外鬥毆？

歐陽靜這麼一說，班長最先反應過來，馬上打110報了警。而同來的女生已經圍攏過來，把怔愣中的歐陽靜從地上扶起來。

羅泳雯遞給她一瓶剛開蓋的礦泉水，歐陽靜聲音嘶啞的說了聲「謝謝」，羅泳雯眼睛尖，馬上看到了歐陽靜喉嚨處的一道紅痕，趕緊阻止她：「你慢慢喝，先別說話了！」說完就跟另外兩個女生一起幫她拍打衣服上的灰土。

歐陽靜握著礦泉水瓶，忽然覺得這樣的場景她曾經在哪裡見到過。似乎記憶中還有那麼一次，打抱不平的同學們也是這麼浩浩蕩蕩的殺過來，打退了欺負她的混混……甚至就連給她買水喝，幫她拍灰安撫她的女生也是一樣……

她看著摁著混混的男同學，又轉向幫她整理頭髮的羅泳雯，那一張張熟悉的臉彷彿成了開啟某個秘密角落裡的鑰匙。腦海里的某種禁錮一下子就碎了，大量的記憶從被鎖住的區域奔涌而出，歐陽靜忽然覺得腦子裡一片嗡鳴，腦海里的記憶和現實交織出現，她一時間根本分不清楚哪個才是真的。

同學們只以為歐陽靜是被嚇到了，你一言我一語的安慰她。方才還氣勢萬丈的中二少年們這會又都成了溫柔體貼的乖寶寶。

從跟歐陽靜失去聯絡開始，裴煜一顆心就懸到了嗓子眼，恨不得搶個傳送門直接把他送到歐陽靜身邊。等他火急火燎的趕到時，就看見路邊圍著十多個穿五中校服的學生。雖然一眼望過去沒看到歐陽靜，但是他馬上認出來這群人都是歐陽靜的同班同學，雖然不知道他們怎麼會聚在路邊，但是他還是一邊喊歐陽靜的名字一邊跑過去。

「歐陽靜！」

裴煜的聲音穿過人群，落到歐陽靜耳朵里。她回過頭，目光掠過人群，看到了裴煜焦灼的臉，幾乎是一瞬間，那些亂紛紛的記憶突然就理順了。

對了，就是這張臉，她在十八歲那年的夏天，死神臨近之前見過的最後一張熟悉的臉。

在體育館附近的人行道上，他們形同路人，裴煜沒有出手相救，而她也沒有向他求援。

她不記得自己當時是怎麼想的，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當時她被扔到車上，在被人塞住口鼻逐漸失去意識以後，她一定是死了。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再醒來的時候，她卻回到了十四歲的身體里，躺在四年前住的地方，而奶奶正中氣十足的叫她起床吃早餐。

彼時陽光正好，從屋外照進房間，整個屋子都洋溢著溫暖，美好而真實的感覺讓她迅速把那些不堪的記憶通通推給噩夢，然後忘掉它們，像十四歲的她那樣生活。

可現在看來，那不是夢。

至少在記憶里，她死掉的那一世的初三，班上同學也曾這樣把她從混混手裡救下來……她望著同學們和記憶里相差無幾的面孔，眼淚不可抑制的涌了出來。「謝謝你們……」她真摯的道謝，然後抱著羅泳雯，開始放任眼淚瘋流。

她那時也萬沒想到，像她這樣平時對同學不冷不熱的人居然能得到大家不計代價的保護。如果不是他們，或許她根本就活不到高三吧？

裴煜本來是急著跑過去安慰她，然而在跟歐陽靜四目相對的時候，歐陽靜的眼神卻叫他心頭一沉。那麼冷淡的眼神，簡直跟記憶里她看他的最後那一眼一樣，他不自覺的就停了腳步。看著歐陽靜跟同學們道謝，又伏在羅泳雯肩頭哭，他愣是一步也挪不動。

「裴哥，你發什麼呆啊？」跟過來的於一洋和邱明達捅捅他。

羅泳雯她們也看到裴煜。趁著歐陽靜哭的時候，她偷偷騰出手來朝裴煜招手，示意他趕緊過來。

裴煜這才緩過神來。甩開腦子裡那些可怕的念頭，大步走到歐陽靜身邊，將她轉移到自己懷裡，整個過程中，歐陽靜雖然一直埋頭哭，但是沒有任何排斥他的舉動，到底讓他安心了不少。

「羅泳雯，這是怎麼回事？」裴煜問。

羅泳雯突然被點名還嚇了一跳，歐陽靜的男朋友怎麼會知道她的名字？不過她和最早來救歐陽靜的那三個男生把他們看到的事情說了一遍。裴煜聽到六班的學生自發的組織起來保護歐陽靜的時候也是異常震驚，倒是於一洋跟邱明達一臉認同的樣子，直誇六班的同學俠肝義膽。

「先去診所看看，你們幾個都受傷了吧。」裴煜打斷他們，快速的掃了那三個男生一眼。「歐陽靜也需要檢查一下。」

於是一群人留下一大半看押那倆混混，順便等警察，剩下的就扶著四個傷患浩浩蕩蕩的開向附近的小診所，一群人湧進去的時候差點沒把坐診的老大夫嚇到。好在一番檢查下來，幾個人都是些皮外傷，歐陽靜脖子上的勒痕也沒什麼大礙。裴煜這才放了心。

檢查完，警察也到了一會，把學生連同沒跑掉的倆混混一齊帶回了警局。等做完筆錄出來，天都黑好一會了。

「哎呀！我的煎餅！」買了煎餅還沒拿的男生突然哀嚎一聲，他這麼一叫出來，大家頓時都覺得餓得慌，紛紛罵他幹嘛這會提吃的。

「我請你們吃火鍋吧。」裴煜突然說，六班的同學們鬧了這麼一場也覺得飢腸轆轆，但是裴煜對他們來說到底是陌生人，於是紛紛禮貌的拒絕裴煜的提議。

裴煜不用看就知道他們只是不好意思，並不是真的不想吃，於是說：「別客氣，我是要謝謝你們救了歐陽靜。」

「不用謝，自己班上的人都不罩著以後還能幹什麼？」班長大手一揮，其他同學紛紛附和，彷彿裴煜這個「外人」來感謝他們救自己班的同學十分不應該。

裴煜失笑：「那我謝謝你們救了我女朋友。」他這麼一說，那些同學頓時發出「哦」「原來如此」的聲音。「走吧！再晚過去就要排號了。」裴煜說著又點名叫羅泳雯跟班長領大家一起去。

歐陽靜這會已經平靜下來了，她對裴煜急著公開身份的舉動也沒說什麼。只抬頭跟他說：「找一下手機，剛才被那群混混摔了，不知道壞沒。」她嗓子被勒過，這會聲音還有點沙啞。

裴煜沒費多少功夫就把那個手機撿了回來。試了試，果然徹底報廢了。「這個不要了，我改天再送你一個。」

歐陽靜沒說話，執意從裴煜手裡把那個摔壞的手機拿過來，把已經沒了餘溫的手機握在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