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第九十三章

做完作業，歐陽靜陪奶奶看電視劇。她對電視劇興趣不大,看著看著就走神了。這個時候裴煜應該已經跟他爸媽提過他的計劃了吧，歐陽靜心裡說不清楚是什麼滋味。她記憶里唯一一段受到父母疼愛的日子,就是她作為「裴煜」的那兩三個月。所以哪怕明明知道裴爸裴媽對她好完全是因為她是「裴煜」，但一想到他們會因為裴煜的計劃而看不起自己,她心裡還是忍不住難過。

人的欲/望真是無止境的呢,歐陽靜想。本來以為能跟裴煜兩情相悅就足夠,然而相處越久,就想得到的就越多。她想跟他在一起,不管是現在還是有點遙遠的未來。所以她不怕短暫的分別，只要他們能在一起。

可是裴煜不懂。他的人生太順了,出眾的長相，出色的頭腦，優渥的家境，他從出生起就擁有這些讓大多數人羨慕不已的東西。他大概從記事起就活在掌聲和讚美中,根本想不到這世界總是以不同的面孔展現在不同的人面前,它溫情的一面永遠只給被命運眷顧的少數幸運兒。

「靜靜！」奶奶突然拔高聲音,嚇了歐陽靜一跳。她倉促扭頭，就見奶奶不知什麼時候跑去拿了半邊甜瓜出來。

歐陽靜慌忙跑過去接。一邊接過盤子,一邊聽奶奶數落她：「叫了你好幾聲一點反應也沒有，又在想那個臭小子？！」

「沒有。我發獃呢。」歐陽靜把盤子放茶几上，低頭拿了一片甜瓜來吃，以躲避奶奶的目光。

奶奶橫了她一眼，也拿起甜瓜，在沙發上坐下。「你從這麼點大就在我身邊了，你眨個眼我都知道你在想什麼。」

「好吧，什麼都瞞不過奶奶。」歐陽靜很快就發現奶奶只是抱怨，並沒有責怪她的意思，便安心的像小時候一樣乖巧的依偎在奶奶身邊，小口的吃起甜瓜來。在這個曾經無比熟悉的姿勢中，歐陽靜發覺，曾經讓她覺得高大能幹的奶奶現在彷彿失了水的瓜果一樣萎縮下來。兩人挨著的時候，更像是奶奶在依靠她。

她長大了，奶奶老了。準確的說，是奶奶衰老的速度比她長大速度還要快一些。歐陽靜心裡一緊，她在想什麼呢？相比裴煜的父母怎麼看待她，更重要難道不是她快點長大，好成為奶奶的依靠嗎？

這樣想著，歐陽靜突然抱了奶奶一下，有點撒嬌的在奶奶肩窩那蹭了蹭，軟聲說：「奶奶不要吃醋，我最喜歡你啦！等工作了我給你買大房子住！」

「少說大話！現在的房價你工作了不用奶奶出一點錢養你就是本事。」奶奶嘴裡嗔怪，卻和小時候一樣抱住她亂蹭的頭，溫柔的輕撫。一會又不明所以的嘆了口氣，「時間過得真快，囡囡一下子就長這麼大了……」

歐陽靜沒有說話，而是安靜的享受著難得的寧靜時光。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至於裴煜……能陪她走過最艱難的這段路，她已經非常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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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大舅到底說了什麼？」裴煜又重複了一遍問題。

裴爸裴媽一見他反應這麼大，心裡頭對大舅說話又信了三分。「還能說什麼，就是稍微告訴了我那個女孩子家裡的情況。爸爸媽媽是不反對你談戀愛，但是她家裡這種情況我們聽了確實覺得很不放心。」

裴煜一下子站了起來：「她家裡什麼情況讓你們不放心了？她那個生母都已經死了！」

「你給我坐下！怎麼跟你媽說話的？！真以為我不打你是吧？」裴爸一聽兒子對老婆吼，頓時火了。

裴煜長這麼大也是頭一次對父母大吼大叫。被他爸一凶，頓時也意識到自己態度太激烈了。這種態度對於替歐陽靜開脫一點好處都沒有。

想明白這點，他就還算順從的在父親帶著火氣的眼神中坐了下去。

「爸，媽，對不起，剛才是我太激動了。」裴煜低頭認錯，換上了算得上平和語調跟裴爸裴媽說：「你們可以聽我說一下歐陽靜嗎？大舅並沒有見過她，只是憑她那個生母的品行來判斷她，雖然從大舅的角度來說可能並不算多大錯，但是對於歐陽靜來說至少是不公平的對吧。」

裴爸裴媽一直倡導跟孩子平等交流，現在兒子願意跟他們溝通，他們也就壓下對歐陽靜的偏見聽他講。

裴煜抓了抓頭，稍微理了一下思路，在這之前，他只告訴過他父母，歐陽靜父母雙亡，跟奶奶一起生活，以及偶爾提及她的成績。而現在，他要把他知道的歐陽靜全部告訴爸媽，她的努力，自律，她的上進心，不遺餘力的幫助同學一起進步，以及得知她有危險以後，同學們對她的信任和保護。

「爸，媽，我剛才那麼激動，就是因為我一路陪著她，看到她為了擺脫糟糕的生存環境有多麼努力。但是大舅這樣跟她幾乎毫無交集的人，只憑莫須有的猜測就可以直接給她貼個問題家庭的標籤，抹殺她所有的努力，這對她太不公平了！」裴煜說著又隱隱有些激動。他還是無法完全克制自己，他無法忍受歐陽靜從頭到尾一點錯誤都沒有，卻只因為她無法選擇的出身而被人懷疑和嫌棄。

他說完這些，他的爸爸媽媽雙雙沉默了，好一會。他爸突然問：「她家裡的事，你是怎麼知道得那麼清楚的？」

裴煜看著爸媽：「因為從去年十月到十二月底，我都在歐陽靜的身體里。」

「你說什麼？」裴爸裴媽都愣住了。

裴煜說：「不知道為什麼，我跟她交換了身體。那段時間在你們面前的裴煜其實就是歐陽靜。」然後他推測了一下大舅可能向媽媽透露的信息，又半真半假的說起歐陽靜的生母想對自己女兒下手，他們找何芮跟三叔，又將得到的信息聯合起來向警方透露，這才讓大舅產生了誤會。

這個消息實在是太令人不敢相信，裴爸裴媽驚訝得嘴都合不上了。然而很快他們就反應過來，兒子說的很可能是真的。特別是裴媽，兒子說的內容和大哥跟她提的差不多，再加上她大哥那個聽風就是雨的性格，這麼看來還真有可能是冤枉了歐陽靜。

而年底那段時間他們工作都忙，在家時間也比較少，所以即使覺得兒子有些行為比較反常也並沒有多想，畢竟交換身體這種事情實在是太過匪夷所思。

裴媽不敢置信的問：「那交換身體以後，那些第一名也是她考的？」

裴煜驕傲的點頭，又正色說：「這麼說吧，我也是在跟她互換身體的那幾個月，才知道她從那種環境脫穎而出有多不容易。還有你們知道她是年級第二，不知道五中只有她一個人考上附中了吧！」

裴爸裴媽你看我我看你，雖然不敢相信，但是現在回憶起來當時的種種異常，用靈魂互換來解釋就完全說得通了。難怪他們一直覺得兒子那陣子跟他們有些過於禮貌了，而且學習也變得特別用功……現在想想，應該是歐陽靜那小姑娘害怕把他的第一名給弄丟了吧。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回憶了一陣后，那個本來只有一面之緣的小姑娘一下子就變得親切起來。

裴爸回憶道：「難怪了，我就說你那天怎麼會突然早起給我們做早餐，明明沒下過廚，做出來的味道居然還不錯。」

「她還給你們做過早餐？」裴煜頓時有點不爽，他還沒吃過歐陽靜做的東西呢！

「你外公八十大壽要到陶家酒樓擺酒，到時候你把歐陽靜帶過來吧。」裴媽突然說。

裴煜呆了一下，然後很快反應過來，他爸媽這關是通過了？有了之前的例子，他這一次沒有那麼傻了，直接了得拒絕了媽媽提議。

「現在帶她過去，肯定有一堆親戚要在背後打聽她。我不想她被人指指點點，她也不需要看我們家那些親戚的臉色。」裴煜說。

那些親戚都是你親媽家的好嗎！裴媽本來還想說點什麼，結果看到裴爸正在看著她，從他的眼神里她彷彿一下子就回到了二十年前。那時候，裴爸也是這樣維護她的。想到了他倆年輕的時光，裴媽心裡一下子軟了。兒子已經懂得去保護自己喜歡的人了，雖然做父母的會覺得有點寂寞，但是孩子的成長總還是值得高興的。

「你今天說讓歐陽靜去你爸的壽宴是不是想觀察她一下？」回到房間以後，裴爸問。

裴媽假意懊惱：「可不是，結果你兒子學精了，不上當。」

「咱兒子一向拎得清，我們相信他的判斷吧。」裴爸安慰她。

裴媽無奈的笑笑：「不然還能怎麼樣？他們還有四年異地戀的考驗呢，要是能通過，我也沒什麼好說的。」

裴爸拍了拍枕頭：「睡吧。」說完就關了床頭燈。

黑暗中，只聽裴媽輕嘆了口氣：「真希望小煜跟我們一樣幸運。」

「一定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