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蔥指
又過了半旬,天氣漸漸熱了,邵晏出門的次數也多了起來。
不過自成音回來了,他出門大都只帶成音一個。其實他有私心,他的小姑娘這樣好看,可不能被旁人看了去!上次帶瓔珞出去,他都有些後悔。雖然小姑娘帶了帷帽,但身量、氣質在那裡擺著,又是這般水嫩的年紀,總是能吸引不少人的視線。邵晏可沒忘,他們從聚仙閣出來的時候,有個跑堂的小哥盯著瓔珞的背影看了半天呢!
一想到有人覬覦他的小姑娘,他就從心底冒出一團火,一直往上竄,直把他烤的墨發都焦了,才罷休!
其實邵晏也忙,他不僅忙著在幾位皇子中間周旋,還要忙著打聽首輔府的諸事。
但首輔府里始終沒有什麼動靜,不得已,他才安插了人手進去。
在他看來,比起把未來小妻子留在身邊,更好的選擇是把她送回去。但是既出了那事,他已經不大覺得首輔府是個安全的地兒了,好好的一個嫡孫女都能整丟了,明明嫡孫女還在京城。偏生尋了三年都沒有尋著,你說這首輔府能安全到哪去!
還不如就讓小姑娘待著他身邊呢,至少,他能護她一世周全。
但這總不是個辦法。他決定先查明首輔府的情況,等探查清楚了,再做打算。
這樣一來,他就更忙了。他既然決定把小姑娘出的意外弄明白,就要親自探查。他又交代了下去,首輔府里的每件事都要跟他彙報。首輔府光人口就過百,每日這樣事無巨細的問過一遍,他著實有些疲倦。
仍是沒有眉目。
好在有小姑娘在他身邊,會在他倦時及時送上一盞熱茶,會在他煩悶時做一朵可人的解語花,溫聲軟語幾句就能讓他的倦意一掃而光。
手下送回的消息中,邵晏主要關注了寧家的幾位主子。寧首輔已經年逾七十,已經從朝堂上退下了,現在人還這樣稱呼他大多是尊稱。寧首輔共有四個兒子,三個嫡子一個庶子。寧家主事的是寧首輔的長子,也就是寧瓔的大伯父寧與白,寧與白如今官居三品,是寧家的頂樑柱。
寧瓔的父親寧與清是寧首輔的幺子,是寧首輔年至不惑才得來的小兒子,自然看的比旁的兒子重些。
不過寧與清子嗣艱難,只有寧涼瑜與寧瓔兩個孩子。寧涼瑜是他的庶子,聽說是與他的摯愛生的,不過摯愛身份不高,所以生下孩子之後就被寧老夫人送走了,之後寧與清才娶了寧瓔的母親——趙家嫡女,趙問琴。
趙問琴嫁給寧與清之後,雖然早知曉家中有個庶子,但她對寧與清的愛慕戰勝了一切,還是滿懷憧憬的嫁給了寧與清。
但寧與清的心不在她身上,趙問琴滿腔的柔情終是慢慢散盡。後來寧與清給了她一個孩子,懷著孕的趙問琴終日看著丈夫每日把摯愛留下的兒子帶在身邊,噓寒問暖,眼裡滿是慈愛,卻連一句關懷也不願意給她。
趙問琴開始鬱鬱寡歡,日漸消瘦。生完寧瓔之後,她以為丈夫至少會分一點寵愛給女兒,畢竟她的女兒這麼可愛。沒想到丈夫的眼裡仍是只有他的兒子。三年後的某一天,趙問琴再也受不了了,偷偷藏起一段白綾,把下人都支了出去,自縊於房梁之上......
寧瓔沒了母親的時候只有三歲,後來就被寧家老太太接去了,在她身邊養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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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晏看著手裡的這些消息,心裡有些不是滋味。
這是他頭一次知道他的小妻子在首輔府的生活原來這樣艱難。自幼就沒了母親,父親還是個偏心的,若不是有寧老夫人照顧著,她不知該是怎樣的難過。
上一世寧瓔沒有怎麼提首輔府里的事,提的多的是寧老夫人和寧四,現在想來,寧老夫人應是給了她最多溫暖的人吧。
可是,為何家中嫡女沒了,寧家人卻只想了法子隱藏呢?
邵晏下首的一名猶豫道:「主子,小的發現寧家人其實也沒有那麼冷漠,寧家六姑娘丟的時候,他們在各地都派人尋了,只不過尋的大多是煙花之地......」
邵晏的手指在桌面上無意識的輕扣著,他的劍眉微凜,眉宇間有一抹凌厲一閃而過。
原來如此!
邵晏心中已經隱隱約約有了答案。一般大戶人家若是丟了女兒,為了女兒的名聲著想,大都不敢報官,只會找人私下尋著,還不能被旁人知道了,所以,寧家尋人的時候隱蔽了些,倒是能理解。
京城不是沒有發生過貴女被擄的事,一般被擄的貴女都是顏色好的,被那賊膽包天的惦記上了,使計擄了來,賣到煙花之地的時候能換大筆的銀子。
貴女們都被嬌養在閨閣里,光是一身的細膩肌膚就不是尋常人家養的女兒能比的,再加上她們大都識字,談吐和修養是普通女子拍馬都及不上的。而好些有錢人,只有錢,沒有權,娶不到官宦家的女兒,就格外的惦記。所以一個美貌的貴女,能換得千金也是有的。
這就催生了那些人販子的賊心,他們擄得一個貴女,比擄上百個普通女子掙得還要多,所以,總是能引人鋌而走險。
還有些喪心病狂的專門針對年紀小的貴女下手,因為總有些買主的口味比較獨特。
所以寧家才主要去煙花之地尋人。若是他的小姑娘沒有僥倖進了侯府,而是被那些人擄了去......
想到這裡,邵晏的手緊握成拳,一拳下去,把大理石的桌案都捶的一震。
在茶室煮茶的瓔珞被這聲巨響嚇得不輕,也來不及擦手,就扣響了邵晏房間的門:「侯爺,您有什麼吩咐?」
聽到瓔珞的聲音,邵晏才稍稍平靜了下來,他低咳了一聲,怕聲音嚇到小姑娘,又緩了一會兒才低聲道:「無事,你且進來罷。」
小姑娘的聲音軟軟的,帶著濃濃的關心:「侯爺可是累了?」
邵晏淡聲「嗯」了一聲,用餘光偷掃小姑娘一眼,然後抿唇皺眉,輕嘆一口氣:「不知為何,今日頭疼的厲害!」
瓔珞聞言緊張了起來:「侯爺頭疼?可是夜間凍著了,還是太累了。」
對於小姑娘的關心、緊張,邵晏很是受用,但他面上絲毫沒有表現出來,仍是蹙眉道:「興許是太累了吧,無事。」
瓔珞更緊張了:「那奴婢現在去找大夫吧!」
邵晏搖搖頭:「不是什麼大礙,用不著請大夫,若不然母親知道了難免擔心。」
瓔珞絞絞手指,咬著唇,似是十分為難,深吸一口氣之後才下定決定,毅然決然的問:「那,不如奴婢幫您揉揉額頭?奴婢曾經為老夫人按摩過,指法還算熟練。」
邵晏沉默了片刻,才又嘆了一口氣,淡聲道:「也只能這樣了,你且給我揉揉。否則今晚又要疼的睡不著了。」
瓔珞望著她微濕的指尖,有些焦灼,她方才進來沒來得及擦手,現在手上還有淡淡的濕意,不知道侯爺會不會介意......
邵晏仰面坐在太師椅上,背靠在椅背上,閉上了眼睛,只等著小姑娘動手。不料,幾息之後,還是沒有感受到那溫熱柔軟的觸感。
他不由睜開了眼。從他的角度恰好可以看見小姑娘白嫩的手指交纏在一起,仔細看去,才發現小姑娘的衣襟上還有幾滴茶漬——應是方才煮茶時不小心滴的。
邵晏嘴角微微勾起,視線落在那染著水氣的柔夷,心裡只覺得好笑。
他覺得他的小姑娘更可愛了,怎麼辦!好想把她揉進懷裡!!!
「給我。」邵晏的目光依舊停留在瓔珞的手上,幽幽道。
「嗯?」瓔珞一愣,沒反應過來。
邵晏見小姑娘獃獃的,不由眉眼間都帶了抹笑意。他捉了小姑娘的手,握在他的大掌里,那一瞬間,他竟不想放開了。
小姑娘被他的動作嚇了一跳,奈何他的力氣著實大得很,她愣是沒有躲開,也沒有掙開。
瓔珞睜著瀲灧的水眸看著邵晏,眸子里寫滿了迷茫與不安,那純潔又天真的模樣,硬是勾的邵晏喉嚨一緊。
「別怕。」邵晏的聲音帶著與平日不同的沙啞,聽起來很讓人安心,還有種莫名的誘導,讓瓔珞一下子就放下心來——她相信邵晏,所以,不怕他。
邵晏從身後抽出一方乾淨的帕子,動作輕柔的覆在瓔珞的手上,又細細的循著她的手掌的紋路擦到手心,又讓帕子依次卷過她的每根蔥指。
小姑娘不僅臉生的好,手也生的妙。她的手柔若無骨,握在手裡,感覺不要太好,邵晏差點都喟嘆出聲了!她的五指纖纖,凝白細膩,偏偏他的手又大又糙,還是健康的古銅色,這樣一對比,給人一種視覺上的震撼......邵晏突然想起了這雙手扶著他精壯的腰時的感覺——**蝕骨!
邵晏的呼吸重了幾分。
他不捨得移開視線,但也對自己骯髒的思想很是不齒,花了很大的意志力才剋制自己沒有再繼續想下去。他如果再想下去的話,小姑娘今日就要吃不消......
瓔珞只覺得手心有些癢。邵晏的手很熱,也很硬,指端還帶著層繭子,當他的指尖劃過她的掌心時,瓔珞心裡滑過一抹異樣,竟還神奇的覺得身子......有些軟!
這種認知讓瓔珞有些不知所措,她慌亂的想要收回手,但卻發現她的小手被侯爺的大掌牢牢的禁錮著。
她茫然的抬起眸子,侯爺正眸色深深的看著她,與她輕聲說道:「以後多急,也要記得洗完之後要擦手,手涼了容易生病。」
瓔珞雖然不知道手濕與生病之間有什麼關係,但她就覺得侯爺說的總是對的,也就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邵晏滿意的放開了她的手,心中還頗有些留戀。
「開始吧。」邵晏又背靠在太師椅上,為怕小姑娘尷尬,還闔上了眼。
瓔珞又反應了一會兒,才從侯爺親自為她擦手帶來的震撼中回神,又突然想起方才說了要為侯爺按摩。
她的手剛撫上邵晏的額角,邵晏的身子就一僵,他的喉頭不自覺的攢動幾下,才強迫自己不去睜開眼睛。
瓔珞卻沒注意到這些,她邊按揉,心裡還在猜測:莫不是侯爺喜潔,怕她的手臟,才為她擦手?可是他明明又說手涼了容易生病......興許是他對每個人都是這樣好呢,說不定成元和成音也被他這樣關心過。
這樣想著,瓔珞心中倒是沒有太多驚訝了,也就靜下心來,捲起一小截袖子,繼續為邵晏輕柔的按摩額角。
她的指法確實不錯,從前伺候老夫人時特地學過,
邵晏也著實累了,在小姑娘輕柔的按摩下,又聞著她身上甜甜的幽香,他淺淺的睡著了。再睜眼的時候,小姑娘已經離開了,他的身上不知何時蓋上了一層毯子。
是瓔珞披上的!邵晏的疲勞散去,取而代之的是難言的濃情蜜意。
他的猜測確實不錯,瓔珞見侯爺睡著了,眉心還是皺著,不由有些心疼。又不敢喚醒他,就找了暖和的毯子為他披上,自己小心翼翼的掩門走了出去。
瓔珞走到院子里,卻聽到院門口隱約有個熟悉的聲音,正聽著呢,就聽那聲音的主人似乎和成音吵起來了。
瓔珞慌了,疾走幾步到了院門口,看見果然是景福,她心裡一咯噔,還沒來得及思考,口中就喊道:「景福!」
院門口的兩個人都停了下來。成音訝然的看著她,皺眉問她:「你認識這鬼鬼祟祟之人?」
瓔珞一滯,景福何時成了鬼鬼祟祟之人?
還沒等她回答,就聽到景福氣呼呼道:「你說誰鬼鬼祟祟呢?你這個黑臉包公!」
成音的臉徹底黑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