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寧老夫人
瓔珞僵著身子,忘卻了呼吸,只剩下本能促使她扭頭再次看向那位傳說中的寧老夫人。
也是，她的親祖母。
一時間，彷彿所有聲音都消失，只餘下瓔珞自胸腔傳出的劇烈心跳聲，她愣怔的看著由遠及近的寧老夫人,心中湧上一種從未有過的複雜感受：震驚、緊張,和幾乎微不可查的熟悉感。
瓔珞放在袖子的手不自覺的攥緊了，指甲嵌入到手心裡，留下一道道小月牙一樣的痕迹，瓔珞卻察覺不到疼痛一樣，只是怔忪的看著那個方向。
齊氏有些心疼她,憐愛的拍了拍她的後背,瓔珞才回過神來,慌忙低下頭，眼眶不知不覺間已經紅了。
這般模樣，真的是格外惹人憐！
一旁的裕沅郡主看到瓔珞這個樣子,雖不知是何故，卻也握著她的手，輕輕的捏了幾下,以示安慰。
瓔珞沖她淺淺一笑,眼尾還帶著一抹嫣紅,這樣看著倒是有些嬌媚了,白凈的一張小臉,本就生的精緻如畫，如今再添上這些嬌態，有種說不上來的韻味。
裕沅看的心頭一跳，想到五哥要她照應她一二的事，心中有了一個神奇的猜想。
仔細想來，卻又是不大可能，面前這小姑娘，也不過十三四歲，還小著呢，五哥總不會......
瓔珞見裕沅在發獃，便不好開口打攪，於是又把目光投向了寧老夫人在的方向。
這個時候寧老夫人已經在眾人的簇擁下走了過來，齊氏等人都離席相迎。一番寒暄之後，寧老夫人坐在了首座。
——滿室的人，只有她當得起這個位置！
寧老夫人不僅是寧首輔的夫人，她年輕的時候本該是閨閣小姐，卻因其父被同僚污衊，落得被抄家的下場，她也被發配進宮做了個宮女。那時的皇上還是一個式微的皇子，六七歲的年紀，被欺辱的不像話。她每每看到幼時的皇上，總會憶起自己尚在受苦的胞弟，於是便想盡一切辦法護著他，久而久之，年幼的皇上對她尊敬有加。
沒過兩年，寧老夫人父親的罪名被平反，她得以出宮，那年，年幼的皇子也開始漸漸得了重視。
後來寧老夫人嫁了如今的首輔大人，那時的首輔大人還是一介書生，成親后的第一年，年輕的書生高中狀元，他們的日子才算好過些。後來皇帝繼位，時而想起待自己如兒子一般的寧老夫人，對寧家也就照拂有加。
寧首輔也確實賢名在外，對皇上也是忠心耿耿，寧家就一直榮寵至今。論起來，在寧老夫人面前，沒有人敢排在她前頭，就是宮裡的太后待她都是十分親厚的。
就拿這次避暑之行來說，每次太后都要派身邊的親侍去首輔府送帖子，這是哪個誥命夫人都沒有的待遇。
然而自三年前開始，寧老夫人就一直推脫身體不適，至今鮮少見她出門，如今乍一出現，自然叫好些人猜測許多。
但誰也沒有猜到點子上去。
瓔珞心中滿是酸澀，她暗暗的想，也不知道寧老夫人還能不能記起她，聽說，她曾經很疼愛她的。
齊氏的位置很靠前，與寧老夫人離得並不遠，所以瓔珞與寧老夫人之間，也不過是幾步遠的距離。
想想親祖母就在面前，瓔珞怎麼也平靜不下來，兀自掐了掐手心，還是沒能控制住看向寧老夫人的視線。
抬眸時卻撞進一雙平靜無波，卻又飽含著深情與欣喜的眼裡，瓔珞怔了怔，才發現寧老夫人竟然也在看她！
寧老夫人顯然認出了她，她竭力控制住激動的心情，手指扶著雕花的玫瑰椅扶手，微微顫動著。
這一刻，瓔珞的心臟差點都忘記了跳動——真好，還有人記得她！
瓔珞眼眶又濕了，趁著沒人注意她，悄悄用帕子擦了，再也不敢看寧老夫人。
寧老夫人沒忍住自己的目光，充滿慈愛的在瓔珞身上看了好半天，見她坐姿優雅，雖有些瘦弱，但是臉頰白裡透紅，氣色極好，氣質也很是出眾，看的出來，是被精心養的。
於是寧老夫人看向齊氏的目光便充滿了感激——這三年，若不是有心善的齊氏，她放在心尖尖上的孫女兒不知該是什麼模樣！
齊氏有所察覺，也抬頭看了寧老夫人一眼，她們對視一眼，會心一笑，落在瓔珞身上的目光都是更加的柔和。
這點小小大的插曲沒有幾人注意到，裕沅倒是看到了，卻並沒有說什麼，依舊甜甜的粘著瓔珞要給她點心吃。
寧老夫人來到之後，所有人就都到齊了，這時候太後身邊的一個公公掐著嗓子來傳旨，說是可以出發了，滿室的人才皆是緩緩起身，各自回到自家馬車前，跟在宮門口太后的鳳攆后，浩浩蕩蕩的啟程了。
因為要照顧太后的身體，一路的速度都不算快，本來兩天的路程生生被折騰成了三天，好在太后體恤眾人，一路上賞下不少好東西。
這一路，各家都有準備，所以也不算太累，只不過瓔珞有些失落，因為她只在出發的時候看到了遠處邵晏的身影，只是一個背影，卻叫她一眼就認出來了，這三天，回想了無數次。
他騎著駿馬，身姿俊逸，著一身厚重的盔甲也不顯得臃腫，反倒是帶了些男兒的血性，叫瓔珞看的心一直跳個不停。
不過瓔珞不知道，邵晏每晚都會到她的馬車裡看她一眼，每每這個時候，瓔珞和齊氏都已經熟睡了。
第三日到地方的時候，太后沒有急著召見她們，而是吩咐了下去叫她們好生歇息。
其實來的人也不算多，能來的至少都是三品以上的官眷，每戶最多只帶了兩個女兒來，滿打滿算只有不到二十個年輕的貴女，還有十餘宗婦、誥命夫人，還有無數下人。
溫泉山莊修的又大又舒適，每戶一個院子，綽綽有餘。院子是早就分好的，每個院子都帶著或大或小的溫泉室，寧家的院子和侯府的院子都是位置十分妙的，裡面又寬敞又大，離太后住的院子也近，這是極為難得的。
不過太後院子後面的幾個大院子卻是空的，跟官眷們住的地方是隔開的，聽說是為皇上和幾位皇子留的。皇上身邊的人只來了皇后和寧妃，她們是跟著太后一起來的，不過不與太后住在一處兒，白日里成日陪著太后說話。
經歷了三日的趕路，所有人都是一身的疲憊，齊氏也有些憔悴，她卻不心疼自己，只管吩咐身邊的人好生伺候瓔珞，還叫她趕緊去溫泉泡泡，好好休息一番。
瓔珞甜甜的應了，著人拿了衣裳去溫泉池裡泡了大半個時辰，一身的疲憊已經一掃而空。這個院子里有兩處溫泉，瓔珞佔了個較小的，把那個更大的留給齊氏。
不得不說，溫泉是個好東西，大熱的天泡進去，不僅沒有半點燥意，反而叫人神清氣爽。
瓔珞由著寶橙為她絞乾了發，隨意的綰了個髻，就跑到了院子自帶的小廚房，親手為齊氏做了一份百合銀耳粥，加了蜂蜜，甜兒不膩，用冰鎮了，才送到齊氏面前。
齊氏很是開心，把瓔珞狠狠誇了一頓，還打趣道：「你這樣賢惠的小姑娘，日後若是嫁人了，我不知該多想念，不若你就嫁給晏兒罷，我也能每日都看著你。」
瓔珞羞得滿臉通紅，只敢把頭埋在頸間，不敢再看齊氏。
齊氏被小姑娘害羞的小模樣逗得不行，心知兒子念想是成了大半，小姑娘心中也是有他的，看向瓔珞的目光不由更加的暖了。
不過齊氏到底是心疼瓔珞：「這樣熱的天氣，你能想到我已經讓我很是欣慰了，日後這些事情就交給下人去做罷，省得把你累壞了。」
瓔珞忙道：「不累的，只要老夫人吃的開心，瓔珞就很開心了。」
齊氏笑的更柔和了，想起什麼，又對瓔珞說：「你那湯剩的可還有？」
見瓔珞懵懂的點點頭，齊氏不動聲色的提點道：「聽說寧老夫人苦熱，到了山莊才好些，如今正是茶飯不思。」
瓔珞一怔，吶吶道：「老夫人，您的意思....」
齊氏笑笑：「傻丫頭，莫忘了給太后、皇后和寧妃也送份過去，她們喝不喝倒是無妨，重要的是咱們得有這個心。」
於是瓔珞就就盛了好幾份，還給裕沅盛了一份，讓侯府帶來的下人送了過去。
賣相極好的百合銀耳粥用汝窯的青瓷盞盛了，晶瑩剔透，送到太后的院子里，太后剛午睡醒來，正是口乾舌燥，看了一眼有了食慾，一旁有眼色的宮人驗了無毒，就送到了太後面前，太后執銀匙嘗了一口，一會兒功夫就喝下了整盞，漱口的時候問起來：「是哪家送來的？」
另一個院子里的寧妃也正執盞凝望，問道：「是永寧侯候夫人送過來的？」
宮人點頭應了，寧妃就輕嘗了一口，抿唇贊道：「不錯！」
寧妃又問道：「可確定皇上今晚會到？」
「剛傳回的消息，說是皇上和眾皇子們已經到馬家峪了，想來到這裡，也不過是大半個時辰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