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意外

52.意外

我就想試一試

馬車慢悠悠行駛著,正拿著冪籬玩兒的謝凌雲察覺到姐姐時常流連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忍不住問:「姐姐,你老看我做什麼?有話要對我說?」

謝蕙下意識:「沒有,就是我看你挺好看的。」

「是嗎?姐姐也很好看。」謝凌雲摸摸臉頰,她也曾對鏡自照,唔,大約是不錯的,就是瞧著太過嬌柔,英武之氣少了一些。

謝蕙搖了搖頭,心說,姐妹三人,只有阿芸是太太生的,出身上就比她們高了一截。看她容貌,將來肯定勝過她們。她們也只能自己努力,多多謀劃了。

謝凌雲不知道姐姐在想什麼,她將冪籬拿在手中轉著玩兒。阿娘說京城貴女出門必戴冪籬,若給人瞧了去面容,那就是不莊重。

不過今日公主府請的全是女客,可能用不著冪籬。可阿娘還是讓她帶著,說是有備無患。

突然,馬車外面傳來一陣喧鬧聲,隔著車簾,謝凌雲清晰地聽到「讓開!讓開!」的喊聲由遠及近,與之相伴的是馬蹄聲和驚恐的尖叫聲。

謝凌雲詫異,身體前傾,悄悄掀開了車簾。

她這一舉動驚到了謝蕙,謝蕙急道:「阿芸,你在幹什麼?快放下車簾!」還當這裡是綏陽不成?就這樣大喇喇地露出半張臉!

謝凌雲聽到了姐姐的話,但她來不及顧忌這些。寬闊的道路中間,一輛馬車疾馳而來。年青的車夫明顯已經控制不住車,他站立著,手握韁繩,口中呼號:「讓開,快讓開!馬驚了!」

街上行人紛紛躲避,然而有一個三四歲的小孩兒似是嚇傻了,呆立在路中間。距離他只有數尺之遙的馬車正不受控制地向他奔去。

透過車簾的縫隙,謝蕙目睹了這一場景,她「呀」的一聲驚呼,緊緊閉上了眼睛。她不敢看到小孩兒慘死馬蹄之下的畫面。

謝凌雲將手中的冪籬擲了出去。冪籬被她灌入了強勁的內力,直直飛向馬頭。

馬發出一聲悲鳴,跪倒在地,死了。馬車也翻了。

此時,馬距那小孩兒不到一尺!小孩兒像是才回過神,哇哇大哭。

車夫被甩下馬車,就地打了個滾兒,將小孩兒抱到一邊,忙去看馬車裡的人。

好一會兒才從翻了的馬車裡走出來一個小姐並一個丫鬟。那小姐華美的衣衫略顯凌亂,還戴著冪籬。她剛一站穩,就揚手給了車夫一巴掌,口中喝道:「不想要命了?連輛馬車都趕不好,你以前就是這樣給表哥駕車的嗎?小心我告訴姑丈,讓他誅你九族!」

車夫跪下求饒不迭。

「你說,這樣讓我怎麼去公主府?」那小姐的聲音很嬌美,但口中的話語卻很不客氣。

周圍不少百姓遠遠觀望,方才那一幕實在是令人驚駭。有人猜測小姐的身份,也有人慶幸瘋馬的突然死亡,還有人在議論馬為何會受驚……

謝家的馬車也早就停了下來。謝蕙深吸一口氣,嘆道:「好險,好險。」

謝凌雲輕輕「嗯」了一聲:「是很險。」現下還沒人注意到冪籬,那個嬌蠻的小姐應該不知道是瘋馬死在她手上吧?

她剛動這個念頭,那小姐的目光便轉到了罩在馬頭上的冪籬:「這是什麼?」

謝凌雲心說不好,果真怕什麼來什麼。她連忙對車夫道:「羅叔,咱們繞路走吧,這條道不安全。」

羅叔剛從那驚險的場景中回過神來。——他並不知道九姑娘擲冪籬,他只看到一條黑線掠過。他正要答應,卻看到謝家的另一輛馬車已與這架馬車平齊。

一個纖細苗條的身影從馬車緩緩走下。她戴著冪籬,羅叔猜不出這是哪個姑娘,謝凌雲卻一眼認出來這是姐姐謝萱。

謝萱強忍著內心的驚駭,緩步上前,沖那小姐施了一禮:「孫家妹妹可是要到公主府去?貴府的馬車出了狀況,不如就隨我同去吧!」

「你怎麼知道我姓孫?」

謝萱笑了一笑,輕聲答道:「久聞英國公家的小姐,容貌絕美,風儀無雙,頗有淑皇后當年的風采。我今日雖不能瞻仰玉容,但觀其氣度,就知道是孫小姐了。」

謝凌雲詫異,這位孫小姐果真如謝萱所說么?若非如此,怎麼謝萱在後面一輛馬車裡,就認出了她。可惜這般美貌的小姐,性子不是很好。

孫小姐「唔」了一聲,指著蓋在馬頭上的冪籬:「這是誰的?是從你們馬車裡飛出來的嗎?是你們害死了我的馬兒?你知不知道,這匹馬,這匹馬可是太子表哥送給我的!」

謝凌雲詫異,她還真不知道這馬是太子所贈,更讓她意外的是,孫小姐竟一語道破了冪籬的來歷。

謝萱一愣,不知該如何回答。

車夫卻忽然插話:「孫小姐,此事可能有隱情。馬無端發瘋,想必是有人動了手腳。突然死去,大約也與此有關。否則,一個小小的冪籬怎麼能殺死一匹瘋馬呢?」

謝凌雲聞言,鬆了口氣,嗯,這種想法也不錯,至少沒懷疑到她身上。

孫小姐驚呼:「動手腳?你是說有人害我?!」

謝凌雲看到車夫的嘴角抽了一抽,聽他說道:「也未必是害孫小姐。畢竟之前誰都沒想到,孫小姐會問太子要……」

「我知道了!是有人要害太子表哥!」孫小姐喃聲道,「天吶,還好今日乘坐馬車的是我,否則……」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她連忙道,「快,你快去告訴表哥,說有人要害他。」

「那孫小姐呢?」

孫小姐瞧了謝萱一眼,努了努下巴:「我坐她家馬車去。」

謝凌雲默默放下了帘子。

孫小姐也不客氣,直接跟著謝萱上了馬車。

插曲結束,謝家的馬車繼續前行,那匹死去的瘋馬倒在地上,無人理會。看熱鬧的人漸漸散去,臨街酒樓二樓的青年看客卻驀地輕笑出聲:「去把下面收拾一下,怪不好看的。另外查一查,馬車裡的人是誰。」頓了一頓,他又道:「兩輛馬車都查。」

「是。」

祖父祖母以及伯父伯母們早就在存暉堂等著他們了。

謝律攜妻子兒女入內,剛進廳堂,就跪倒在地,一路膝行直到父母面前,泣道:「父親,母親,不孝子回來了。」

忠靖候倒還鎮定,其妻衛氏早已忍耐不住,俯身攬著兒子,嚎啕大哭。她這一哭,旁邊的丫鬟婆子無不垂淚。

謝凌雲被母親扯著,上前跪在父親身後,再一看,她的母親兄姐皆跪伏在地,眼睛都紅紅的。

忠靖侯忽然大聲道:「哭什麼?回來了是好事,有什麼可哭的?」

謝凌雲聽這聲音中氣十足,下意識悄悄抬眼,打量著她的祖父。見他雖鬚髮皆白,但是面色紅潤,暗暗點頭。

聽阿娘說過,祖父諱均,字靈甫,行二,原本輪不到他襲爵。他自幼向學,想走科舉路,年紀輕輕就中了進士。後來,其長兄墜馬而亡,這侯爵落在了他頭上。他一路做到戶部尚書。直到新帝登基,才辭了官職賦閑在家。說他年近七旬,身體康健,果然不假。

忠靖侯話一出口,存暉堂有短暫的安靜。謝衍之妻王氏——即謝律的長嫂連忙上前去寬慰婆婆。

衛氏這才止了眼淚,說道:「是,是喜事,該高興才是,哭什麼?我真是老糊塗了。」她重新坐好,又看向兒孫們:「都起吧,別跪了,走了那麼遠的路,想來也都累了。律兒,跟娘好好說說,這些都是誰。」

謝律站起,讓子女一一上前拜見祖父祖母。

忠靖侯板著臉,對每一個上前的孫輩都只是點一點頭,勉勵幾句。

衛氏則拉著三個孫女好一通誇,每人賞賜一套頭面,權當做是見面禮。對謝懷信這個已經十多歲的孫子,衛氏的興趣不大,她只笑著誇了兩句,便讓人將謝懷讓抱來給她瞧瞧。

謝懷讓剛過完一周歲生辰沒多久,長的虎頭虎腦,奶聲奶氣地喊著「老太太」,衛氏覺得心肝兒都要化了,她看向謝懷禮,笑道:「跟你小時候真是一模一樣,看見他啊,就像看到了你小時候……」

謝凌雲手上一緊,是原本拉著她手的阿娘突然用力。她看著阿娘,卻見阿娘的臉色在一瞬間變白。她對當年舊事略微知道一些,想了一想,心說,阿娘是擔心祖母抱了弟弟去養么?

好在衛氏並未再說什麼,只親自給他們兄妹幾人介紹他們的大伯謝衍、大伯母王氏,以及二伯謝德及其妻子李氏。

謝凌雲跟在姐姐們身後,行禮問好。她尋思著阿娘在路上的擔心有點多餘。因為這些人其實很好區分辨認的。大伯謝衍身形高大,相貌酷似祖父;大伯母王氏一臉福相,眉眼含笑。而二伯的容貌就像祖母衛氏多一些了,其妻李氏瘦削嚴肅,唇邊有細細的紋路。

她能記住的。

其餘的,堂兄弟們仁義禮智信溫良恭儉讓,除了外放的謝懷仁、還在當差的謝懷義以及早夭的謝懷智,她需要記住的也不多。他們年齡、氣質迥異,不難區分。更何況,阿娘說,日後她與姐妹們一道學習玩笑,跟兄弟們也不會有太多來往。

至於堂姐妹們,年長的均已出嫁,今日來廝見的也只有二伯父庶出的女兒謝芷和大伯母所出的守寡住在娘家的二堂姐謝蔳。

是了,她們又重新序齒。以前在綏陽時的排行不作數了,謝萱成了五姑娘、謝蕙成了八姑娘,而謝凌雲則居第九。

當聽說比謝萱還小一歲的六姐謝蓁已經出嫁時,謝凌雲有些不敢相信。不過想想也是,當初謝萱十四歲的時候,不都說該議親了么?這麼一想,倒也不足為奇了。所以,在得知七堂姐謝芷有了婚約時,謝凌雲很快就接受了。

在綏陽時認識的陳清和陳溪不也是么?這裡的人成親都挺早的。師兄說的那種「小女子今年一十八歲,在此比武招親」之類的事情,在這兒聞所未聞。

許是憐惜他們一路奔波,廝見后,衛氏便讓薛氏等人退下了,她只留兒子謝律說些體己話。

王氏陪著薛氏等人去了謝律之前住的聽松院,笑道:「這院子很久沒住人了,剛讓人打掃過,你們先將就住著。等明年開了春,再重新修葺。」

薛氏見院落乾淨,布局與十多年前一般無二,熟悉感油然而生。她含笑應道:「勞煩大嫂了,現在這樣挺好的。」

能回到這裡,一家人在一起,她已經很滿意了。

王氏知道薛氏還要忙活很久,略說了兩句便告辭離去。

薛氏指揮著丫鬟僕婦打開箱籠,收拾東西,待天快黑,才勉強收拾好。她正要歇一歇喘口氣,衛氏身邊的丫鬟念夏就請她到存暉堂一趟,說是老太太有事找她。

薛氏心裡一咯噔,臉色微變,口中卻道:「你先去回老太太,說我換身衣裳就過去。」

念夏笑笑離去。

謝凌雲看阿娘神情不對,忙問:「阿娘,怎麼了?老太太有什麼事?要不要我陪你去?」

——她以為她稱呼祖母為「老太太」會很難叫出口,沒想到的是她竟然順嘴叫出來了。

薛氏擺手:「不用,別擔心。」她不敢讓老太太久等,匆忙換了衣服,就向存暉堂走去。

她在外面候了一會兒,老太太才讓她進去。她一進去忙施了禮,侍立一旁。

過得片刻,衛氏才輕聲道:「坐吧,別站著了。」見兒媳依言坐下,她方緩緩道:「你這十幾年跟律兒在外面,日子過得挺滋潤吧?我瞧著倒是比在京那會兒還要胖上一些。」

薛氏不好回答,只輕輕一笑:「托老太太的福,還好。」

「我琢磨著綏陽的風水很怪,你是長胖了,怎麼我的那兩個丫頭都沒了?」

薛氏聞言猛地抬起了頭。衛氏口中的丫頭不是旁人,而是她當年送給謝律的海棠和芙蓉——也就是馮姨娘和岳姨娘。

果然,大夫小心翼翼診脈后,說道:「不礙事,不礙事。」頓了一頓,又斟酌著道:「其實,小姐吃的多些也沒什麼,身子健康才會如此。」

劉媽媽這才放心。

謝凌雲呆愣半晌,紅霞布滿臉頰。太羞人了,請大夫來竟是因為她吃得多!

她有點委屈,明明也不算很多嘛!

她每天走路調息,本就餓得快。難道非要像貓一樣的飯量才算正常么?

官家小姐也不易做。

不過,既然大夫這樣說了,以後稍微注意一下就是了。

雖然謝凌雲一心長大,但成長是一件很漫長的事情。日子也得一天天數著過,並不能像師兄講故事那樣,一眨眼就到了多少年後。

第二年開春后,謝凌雲已經完全可以自己走路,自己吃飯。

她很高興,當然,她的父母也發覺她長大了,尤其是她的父親。

謝律多次有意無意提起該給女兒找夫子了。

薛氏點頭:"是,正留意著呢。"

謝凌雲不解:"大姐姐和二姐姐也都找夫子了么?"

她原以為謝萱和謝蕙都如是,可是好像不是這麼回事兒,兩個姐姐都沒有啊。

謝律瞧了妻子一眼,卻對女兒道:"你與你兩個姐姐不同,你是嫡女。"

謝凌雲第一次從父親口中聽到嫡女這個說法,她心念微動,瞬時瞭然:大約這就是劉媽媽說的太太養的。

她想起在天辰派時,內門弟子和外門弟子的不同,似乎有點明白,卻又覺得不該如此類比。但一時之間,她竟想不到更好的。

薛氏心中冷笑,面上卻分毫不顯:"話雖如此,可她們到底要叫我一聲母親的。你這做父親的,可以不公,我這做母親的,卻不能不慈了。都是謝家的女兒,是該好生教導,總不能她們回京后,被螢螢她們比了下去。只是綏陽地偏,不如京城,才女本就少,有賢德的才女更是少見,夫子並不好找。"

螢螢是謝律大哥謝德的長女,算是京中貴女典範。

謝律想想果然如此,也不管當著女兒的面了,當即作了一揖:"琬琬,你真是我的賢妻。"

目睹了這一切的謝凌雲目瞪口呆:等等,我是不是錯過了什麼?她好像不大明白父母的相處之道啊。

上輩子她沒見過親生父母,不知道他們怎麼相處,但她也接觸過夫妻,她總覺得夫妻之間不該是這樣的。

思來想去,她只能用一句官宦人家與江湖不同來為自己解惑。

然而綏陽女夫子真的難找,遠不比京城。六月份的時候,薛氏找到了一個姓陳的夫子。可惜謝律看了那陳夫子一眼,覺得她舉止輕浮,不堪為人師,就借故辭了她。薛氏只得再重新找起。

謝律公事繁忙,也只有在看到長女時,才會想起此事,旁敲側擊催一催薛氏。

薛氏也有點慌了,只得道:「不如先不找女夫子,年老的老夫子也是有的。左右姑娘們年紀都還小,不用避諱。」

謝律不悅:「這怎麼行?遲些不要緊,一定要是個女夫子,要有才學,要有好的德行。咱們是請夫子的,可不能什麼不三不四的都請來。」

他都答應萱兒了,豈可失信?而且萱兒聰慧,不能讓庸師誤了她。

薛氏只能繼續託人去找。可惜,女子讀書的少,才德兼備的,大多家境優渥,不願做人西席。

九月,合適的女夫子還沒找到,謝凌雲先收到了京城舅家送來的小弓箭和小馬駒。

謝家舅舅還附了封信,說是駿馬生了小馬駒,送給外甥女,提前當作是生辰賀禮。

這小馬駒是派專人送來的,一路頗為不易。

然而薛氏卻哭笑不得,她這個哥哥,行事還是這麼古怪。哪有給女孩子刀劍馬駒的?

聽說是送給自己的,謝凌雲高興極了。上輩子她一直想一人一馬一劍行走江湖。這位舅舅也是江湖中人么?卻不知是何門何派?

她問母親:「阿娘,舅舅是江湖人嗎?」

薛氏微怔,不知女兒從哪裡聽到的江湖的說法,笑道:「他倒是想在江湖,可惜身居廟堂,有心無力。」

那就不是江湖人了?她有點失望。真奇怪,她出生也快兩年了,怎麼一個會武功的都沒看到?以前不是說有些不入流的學武之人,會給人做護院么?怎麼謝家的護院沒有一個會武的?

她有心想問問母親,但是直覺告訴她,母親這樣的柔弱婦人,不會高興聽見打打殺殺的。還是不讓她擔心好了。

反正練武的事,她可以偷著來。天辰派的內功心法,武術招式,她早爛熟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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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宅生存手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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