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決定

66.決定

我就想試一試

顯然衛氏對這個說法並不滿意,她皺眉:「這兩人是我看著長大的,她們的身體、性情我也了解。你倒是跟我說一說,芙蓉是怎麼小產的?海棠又是怎麼出家的?我竟不知道了,你還在京城時,她們倆四年生了三個孩子。這你一去,一個孩子沒有不說,還死的死,出家的出家?」

這話不可謂不誅心。薛氏額頭冷汗涔涔,她只能跪下辯白:「老太太說這話,可真是要了兒媳的命了。岳姨娘小產確實有隱情……」

衛氏卻擺了擺手:「別急著把自己摘乾淨,我要問你的不止這一樁。萱丫頭的婚事是怎麼回事?都十六歲了還沒定親,把她姨娘逼走,連她的婚事也不管了……」

薛氏深吸一口氣,待要回答,卻見念夏匆匆走過來,稟道:「老太太,四老爺在外面呢,說是十少爺哭著鬧著要見四太太……」

話沒說完,謝律就大步走了進來,一臉焦灼之態,他胡亂給母親施了一禮,說道:「母親,讓她先回去吧,讓兒哭得厲害。有什麼話問孩兒也是一樣的。」這個過程中,他並沒有看妻子一眼。

兒子今天剛回來,衛氏不想給他沒臉,就點了點頭,讓薛氏退下。

薛氏顫抖著小腿站起身來,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很正常的退了出去。

謝律這才對母親說道:「有些話,孩兒想說給母親聽。是關於您先前給我的兩個姨娘的。她倆相貌上確實很好,只是後來那馮氏心大了,在芙蓉有孕的時候,做了手腳。當時我看她生了一雙兒女,又是母親身邊的人,饒了她一回。誰想她竟然在琬,在薛氏懷孕時,故技重施。這回,孩兒怎麼還能饒她?她爭風吃醋,小打小鬧也就罷了,把手伸到主母身上,想謀害嫡子,這怎麼行?」

他說一句,衛氏的臉便沉上一分。馮姨娘和岳姨娘都是她挑的人,兒子這麼說,無異於當面打她的臉。

偏謝律還道:「孩兒本該要了她性命,但薛氏有孕,非說要留她一命,才讓她去了庵堂。孩兒把這件事原原本本告訴母親,母親就不要再為難琬琬了。」

衛氏面色古怪:「我為難她?我給的兩個人都沒了,我問一句,就是為難她?在你眼裡,你母親就是這樣蠻橫不講理的人?」

謝律一噎,他記得剛成親時,母親對琬琬諸多刁難。不過他想這也沒什麼,天下的婆婆都這樣。他那時就多次向母親求情,儘管不一定有用。這回聽說母親叫走了琬琬,他下意識就以為是在為難她。他路上一尋思,多半是為這事兒,所以直接將此事攤開了說。——老實說,這件事也挺傷他的臉面,畢竟沒有哪個男人願意看見自己后宅不寧。

「母親別生氣,別生氣,是孩兒的錯。」謝律連忙陪笑道歉,「這不是怕母親誤會嗎?若是母親誤會了,動了怒,那孩兒可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他是老太太最疼愛的幺子,他好一通道歉后,衛氏的面色終於恢復了正常。她讓丫鬟擺飯,留兒子在這裡用飯。謝律也不推辭,打算好好陪一陪母親。

那廂,薛氏剛走出婆婆的房間,腿就軟了。斜地里伸出一雙手,穩穩地扶住了她。她扭頭看去,是她的女兒阿芸:「你怎麼在這兒?」

謝凌雲輕聲道:「我看阿娘臉色不好,擔心阿娘有事,就跟了過來,路上看見了爹爹,就讓爹爹一起來了。」

她說的簡單,事實上,路上恰巧看見爹爹,很有難度。她是「迷路」了,才看見的爹爹。

薛氏看著身高已到她肩頭的女兒,隱隱感到欣慰。一轉眼,女兒都十二歲了,身高抽長,相貌上漸漸褪去了孩氣,肌膚瑩白,眉眼端麗,雖年齒尚稚,卻已能看出是個美人。阿芸十歲以前,一直懵懵懂懂,做了姐姐之後,到底是曉事了些。

謝凌雲猶不放心,問道:「阿娘,你沒事吧?」她握住薛氏的手,口中說道:「阿娘,我給你暖手。」不露痕迹地將絲絲內力注入母親體內。

薛氏只覺得暖流涌動,身體舒泰,以為女兒火力大,並未多想。她搖了搖頭:「沒事。老太太就是問一點事情,咱們回去吧。」

謝凌雲應了一聲,沒有再問。她近來發現五感更加靈敏,祖母和母親的對話,她在外面隱約聽到了一些。她當時想要進去替阿娘說話,不過爹爹先進去了,她才作罷。

老太太質問阿娘的話,教她心裡不大好受。很多事情阿娘以為她不知道,其實她知道的。——即便是當時不知道,後來想想,也能想明白。

忠靖侯府比綏陽縣衙官邸要複雜的多,她會努力護著家人。

也許是謝律的那一番話起了作用,老太太沒再問過薛氏關於馮岳兩位姨娘的事情。不過她找了謝懷信過去,旁敲側擊。

謝懷信摸不透衛氏的心思,只當她對馮姨娘做的事了如指掌,特來尋他的不是。他不敢大意,小心應對,但無意間還是透露出了一二。

衛氏自他開口,眉頭就沒舒展過。這就是律兒在信里說的精心教養的兒子?還好禮兒沒讓他們養,看養成了什麼樣子?

她揮了揮手,讓謝懷信下去,越發覺得頭疼了。

謝凌雲不知道此事,她正認真準備去舅舅家的事宜呢。他們剛回京,薛家就遞了帖子過來。阿娘看著帖子,擦了好久的眼淚,決定帶她、讓兒還有謝蕙一起到薛家去拜訪。

說起來,她自出生起,還沒見過舅舅舅母。

他來綏陽的第二年,有了懷信。這個自小在他身邊的孩子,跟他感情深厚,遠非留在京城的長子所能比。

——當然,不是說他不重視嫡子,只是不如他與次子那般親厚罷了。

懷信是個好孩子,人又聰明,可惜就虧在了出身上。若是記在薛氏名下,豈不比養在馮姨娘身邊強上很多?

謝律越想越覺得這是個好主意,正要細說,卻一眼瞥見妻子臉色不對。妻子驀然變冷的神色讓他生生咽下了到嘴邊的話,只輕聲問了一句:「琬琬覺著怎樣?」

薛氏的神情早就恢復了正常,彷彿剛才的失態是謝律的錯覺。她慈愛地摸著女兒的臉頰,好似沒聽懂丈夫的話:「什麼現成的?有你這樣當爹的嗎?咱們阿芸,是個姑娘,什麼時候變成兒子了?」

聽到自己的名字,謝凌雲忙出聲表示自己的存在:「爹爹,阿娘……」

「嗯。」謝律應著,女兒這一打岔,他也不好再提方才的事。干坐著有點尷尬,他便探了探身,去摸女兒軟軟的頭髮。

不知道什麼時候起,原本放在女兒頭上的手滑落到了妻子手背上。

薛琬的手光滑溫熱,謝律不由得心中一盪。他傾身靠向妻子,聲音低沉曖昧:「阿芸也一歲了,我們該給她添個弟弟了……」

窩在母親懷裡的謝凌雲愣了一愣,繼而尷尬襲來。她不安地扭了扭身子,小手抱住了母親的脖頸:「阿娘……」

薛氏莞爾一笑,眼波流轉,口中卻道:「我倒是想起一樁事兒來……」

「嗯?」謝律挑眉,妻子此刻提起,定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他坐直了身體,神情嚴肅,「什麼事?」

「是萱姑娘,說是今兒身上不好。相公不去看看?」

「萱兒?」謝律皺眉,想到大女兒白生生的小臉,他的那點旖旎心思瞬間煙消雲散,「那我去看看吧。」

他本欲起身離去,眼光微轉,見妻子正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他想,他得說些什麼再走,他笑道:「你這做母親的,倒比我更疼她些。也罷,就去轉一圈吧。這孩子聰明心細,若知道了不去看她,恐怕她是不依的。」

薛氏只是笑:「相公但去無妨。」

謝律這才離去。

目睹了這一切的謝凌雲很奇怪,看起來恩愛的父母,為什麼相處得這般奇怪?

略一思索,她心中就有了答案。父親與母親之間尚有第三個人、第四個人,畸形的關係怎會不奇怪?

母親只有父親一個,父親卻不止母親一人。

謝凌雲望著這輩子的母親,心裡酸酸的,她知道,這種情緒是心疼。

薛氏抱著女兒,輕聲道:「阿芸,娘只希望,你和你哥哥能好好的。你哥在京城,有你祖父祖母護著,會過得很好吧?」

謝凌雲大力點頭:「嗯嗯。」

有濕熱的液體落在她臉上,她又驚又怕:「阿娘,阿娘,不哭……」

她心裡惶恐,若是薛氏委屈,等她再大一些,就帶母親離開此地。

薛氏摸了摸她的頭頂,聲音溫柔:「娘不哭,娘有阿芸呢。」

謝凌雲不說話,她要練好武功,去報仇,去光大天辰派,也要保護母親。

今日薛氏原本興緻極高,直到她看到懷禮送來的信。想到不能相見的長子,她自是難受。想到那四年,丈夫被貶,她獨自一人,上敬公婆,下養幼子,還要與應對妯娌小姑。種種艱辛,只能自己一個人扛。而丈夫卻接連多了三個庶齣子女,她更覺得窩火。

然而她不能哭,不能鬧。世情還要求她要將那三個孩子視如己出。她連她自己的孩子都不能親自照顧,為什麼將旁人的孩子當成骨肉?

今夜丈夫的提議她不是不懂,但她絕對不會答應。謝懷信由謝律親自教養,日常用度幾乎要與嫡出比肩。若真記在了她名下,將來這府里哪還有禮兒的立足之地?

況且,她自己有親生的兒子,沒必要搶別人的。謝懷信都五歲了,也記事了。這事,她是不會做的。

謝律借著月光走向西跨院。十月初的夜裡,冷颼颼的。他走得快,很快就見到了西跨院的燈光。

他心中一暖,加快了腳步。

馮姨娘正在委屈,萬沒想到謝律此刻會過來,她又是歡喜又是得意,聲音比平時更軟了幾分:「老爺……」

謝律擺了擺手,一臉關切:「萱兒怎麼樣了?可請了大夫?」

「她累了,歇著了。這丫頭,心裡頭有事呢。」馮姨娘忙捧了茶過來。

「哦?」謝律失笑,「她心裡頭能有什麼事兒?」

「看見芸姑娘抓周唄,她那時候小,也沒……」

「過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謝律皺眉打斷了馮姨娘的話,「她那時才一歲,能記得什麼?抓周這種事,又不能補上。」

馮姨娘美貌溫柔,偏偏因為出身所限,顯得太小家子氣。這一點,她遠不如薛氏。

馮姨娘更委屈了,不敢大聲反駁,只能小聲道:「蕙姑娘也有,就萱兒沒有……」

謝蕙周歲時,薛氏剛從京城過來,就下帖子請了幾位太太。謝蕙的抓周儀式雖然比不得謝芸的隆重,但也頗為熱鬧了。

謝律聽見馮姨娘的話,不免又想起初到綏陽的不易。若不是念及謝萱真的受了委屈,他都要出聲呵斥馮姨娘了。

他剛擰了眉,卻見萱兒走了過來。可能是剛睡醒,臉紅撲撲的,頭髮也有些亂。他慈愛地道:「怎麼不去歇著?起來做什麼?」

「聽見父親的聲音,萱兒就過來了。」謝萱眼中滿是孺慕之情。

這眼神看得謝律舒坦極了。三個女兒,這一個最得他心。畢竟是他第一個女兒。

「父親,萱兒方才做了個夢。」謝萱奶聲奶氣,神情卻十分鄭重。

「哦?」

「萱兒夢到,哥哥讀書中了狀元,咱們還去了京城呢……」

回京城是謝律這幾年來最想做的事情,他沉默了一會兒,問道:「你小小年紀,也知道什麼是狀元?」

「讀書好,文章做的好,就能中狀元,當大官!」謝萱仰著臉,繼而又怯怯地道,「父親,哥哥能中狀元吧?」

謝律笑了一笑,心說童言童語,倒也質樸可愛。

謝萱又道:「父親在家的時候,每天都教哥哥讀書,哥哥肯定能中狀元。」

謝律心裡一動,在家的時候?看來,是時候給信兒找一個正式的夫子了。

「萱兒也想讀書呢。」謝萱忽然說道。

謝律笑了:「你又不考狀元,讀什麼書?」

是啊,她又不考狀元,讀什麼書?謝萱心中酸澀,她努力睜大眼睛,生怕眼淚掉下來,口中說道:「讀書使人明理。」

她不要做別人眼裡的草包。

女兒倔強而認真的樣子,惹人憐愛。謝律笑道:「好,也給你找個女夫子。」

這也不是什麼大事,是不是?

終於等到了這句話,謝萱心頭巨石落地,她長長舒了口氣,誰又比誰差到哪裡去了?

給謝懷信找夫子是挺容易,很快就尋了一位姓呂的舉人。這位呂夫子也曾入仕,但性情耿介,沒幾天就掛印離去,做了教書先生。謝家給的束脩豐厚,態度又誠懇,他便答應做謝懷信的開蒙夫子。

但謝萱的夫子就不大好找了。謝律請薛氏幫忙,他也不說是給謝萱找,只說先找著,給阿芸備著。

他們夫妻多年,他的心思,薛氏豈會看不出來?然而,他既然如此說了,薛氏便也就順水推舟:「那我留意著就是了,阿芸還小呢,不急,慢慢找。要找個好點的。」

不過她心裡清楚,她身為嫡母,庶女的教養問題,自然是要上心的。

謝律一噎,也不好再反口,只能一笑,說道:「先找著吧。」

薛氏應承下來,但很快,她就被其他事情分去了心神。

京城遙遠,給京城各親眷家的年禮都得提前備著。來往官員上下級的禮品,也該準備了。

只有謝凌雲不大明白,她才一歲,就要請師父了么?

上輩子,她六歲才開始習武啊。

官家小姐果真與江湖中人不同。

看來,她得再努力一些了。趕緊長大,趕緊習武。

於是,劉媽媽發現,芸姑娘吃的似乎有點多。

薛氏對此並不贊同。姑娘家還是待在家裡好。可她到底是憐惜兒女,不忍拂了他們的意,另一方面,她想讓這兄妹倆多相處,增進感情,就勉強同意。她叮囑兒子照顧好妹妹。

謝懷禮應了,禮貌性地詢問謝萱和謝蕙的意見。謝萱不想多生事端,假說身體不好,拒絕了。謝蕙不知何故,也不願前往。

這更合謝懷禮的心思。他自小跟著祖父祖母長大,雖然早慧,但遠離父母,又無手足,看別人一家和樂,羨慕不已。如今來到父母身邊,卻不知該怎麼與他們相處。倒是這個同母的妹妹,單純可愛,可以親近一二。

至於那些異母的弟弟妹妹,短時間內還真沒被他考慮在內。

有前車之鑒,他帶妹妹外出時,常乘坐馬車。在途中還能考較一下妹妹的功課。

一來二去,他挺驚訝,妹妹瞧著不大聰明,可記憶力還真不錯。

他不由得誇讚了幾句。祖父教導他時,甚是嚴厲,固然有用,但不可否認,也讓當時年幼的他不開心。他推己及人,猜想妹妹可能喜歡聽讚美。

謝凌雲臉色發紅,心裡喜滋滋的。當初還在天辰派,師父沒少誇她聰明,還常說假以時日,她必成大器。可惜,現下的她,即使成了絕頂高手,也不知江湖在何處啊。

思及此,她默默地嘆了口氣。

這兄妹倆近日常常外出,回家之後又溫習功課。家裡發生的一些事情,他們也不知道。

那日孫萬斗與謝律談話以後,回家將謝家退婚的事情告訴了兒子。

孫九郎面色青白,要親自去退還庚貼。

孫萬斗擔心兒子胡鬧,又怕一味阻攔的話,後果更加嚴重,也就沒阻止他,只反覆勸誡莫要胡鬧。

誰知孫九郎退還了庚貼之後,竟然說要再見謝小姐一面,有些話要說。

謝律斷然拒絕。婚事既退,庚貼也拿回來了,他沒耐心再跟孫家打交道,乾脆就晾著孫九郎。——沒趕孫九郎出去,已經是他仁慈了。

孫九郎默默坐著冷板凳,也不起身離去。謝律去忙別的事,他就傻傻坐著。

馮姨娘知曉此事,心情複雜。雖說女兒任性,可她這做娘的,不能不替她著想。孫公子模樣好,家境好,對萱兒也有意。這樣的郎君,萱兒不知道珍惜,竟然以絕食相逼,讓老爺把這婚事退了,還說什麼以後不讓人插手婚事?以萱兒自己的眼光,到底還能不能出嫁了?

自覺為女兒操碎了心的馮姨娘派心腹丫鬟去告訴孫九郎,婚約解除,小姐也很遺憾,只盼孫公子勿以此事為念,好生讀書云云。

這番話說的含糊,看似有情卻又無情,也不會給人留下把柄。馮姨娘不為別的,只是希望孫公子多多記掛她姑娘,最好三年五載內無心娶妻。到時候若是萱兒後悔,也多個選擇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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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宅生存手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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