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49.
看不到新章可以選擇多買幾章補上,或者多等一段時間,新章會出來洗完澡,她換上一套棉質藍白條紋的夏季家居服,頭髮吹半干。腦袋被手指揉成一團雜草,偶有水滴從發梢滾落,肩頭印下小塊深色的水漬。嗅到空氣中洗髮水和沐浴露的混合香味,她愜意地伸了個懶腰。空調調到28度,她癱在沙發上,蜷進毯子和軟墊里看電視。
李不琢已經半年沒交過閉路電視費,畢竟只要把手機和電視機相連,海量的網路節目就能陪她度過一個大腦放空的愉快夜晚。
今晚她照例被娛樂綜藝視頻逗笑到臉抽筋,捂著肚子生生逼出了眼淚。
伸手去抽紙巾時,隔著朦朧的淚光,她看到電視牆旁邊的那株琴葉榕,不知不覺間它竟然和相鄰的衣帽架一樣高了。
實木衣帽架上只掛了一件衣服,空蕩蕩的分外惹眼。
是昨天沈初覺借她的那件一粒扣外套——底色蒼青,面料精良纖薄。一些復古細節,像頗具年代感的紐扣與領口的暗紋,透著一股克制的禁慾氣息。
昨天李不琢特意托洪少娜拿衣服去洗衣房幫忙洗熨。
可惜後來被趙景惠約走,今天正式婚宴上又沒看到沈初覺,她只好把衣服取回家。
洪少娜熨燙的時候,在袖口找到一個玫瑰金綉線綉成的「沈」字,小指指甲蓋大小,很不起眼,卻讓李不琢心驚肉跳地解釋了半天。
想起他那句「酒店人多眼雜」,李不琢有些后怕。
她把外套摺疊好,放進一隻毫不起眼的素色紙袋裡,打算明天一上班就還給他。
然而第二天她拎著紙袋去管家部報到,客房經理譚渡讓她十分鐘后參加今天的晨會,因為後天要送一批人回總部培訓。
「大老闆看重中國市場,希望員工能為VIP客房提供最優質的服務,去總部培訓,就是對我們的重視。你很幸運,趕上第一批。」
譚渡是新加坡人,年近不惑。他戴一副無框眼鏡,上下著裝一絲不苟,神情嚴肅,中文說得很標準,就是平日連個笑容也吝惜。
李不琢點頭應著,滲了一手的汗。
走出辦公室,她馬上給喻融打電話:「喻總監,請問現在有空嗎?有件事要麻煩你。」
那邊沒有半秒遲疑,言簡意賅地回道:「說。」
「沈初覺有件衣服在我這,本來想待會給他送去,可我馬上要開晨會,怕是來不及。」
喻融失笑:「他有衣服落在你那兒?怎麼這麼不小心。」
李不琢這才發覺,剛才那句話說得有多讓人遐想。
可她沒時間解釋了,索性硬著頭皮挑明了說:「喻總監,這衣服我四處帶著實在不方便,留下又不放心,你看……」
「行,你在哪?」
「在譚經理辦公室外面。」
「去電梯廳那等兩分鐘。」
李不琢在電梯廳心急如焚地轉圈,隔兩秒就看一眼手機確認時間,但她沒有想到,喻融說的「兩分鐘」居然不是概數。
兩分十幾秒后,電梯門叮的一聲打開,出來一個寸頭男人,模樣小,才二十齣頭的樣子。他徑直走向李不琢,低聲說:「你好李小姐,我是沈總的秘書。」
李不琢一下想起那雙芭蕾鞋。
見她愣神,對方進一步補充:「是喻總監讓我來的。」
他言談間還在微微喘氣,想必先前一路跑著過來。也是,喻融怎麼會自己跑。李不琢把紙袋遞給他。
這人神情寡淡,拿了立刻轉頭。
等電梯的時候,李不琢好奇問:「上次那鞋你買的?」
「嗯。」
「……謝謝了,挑的還不錯。」
他抬頭盯著跳動的數字,不咸不淡地說:「李小姐去謝沈總吧,是他叫我去的。」
電梯到了后,他快步走進去。門合上的前一秒,他終於看向李不琢,「因為我女朋友喜歡那個牌子。」
李不琢:「……」
好了好了,知道你有女朋友,就單純感謝你跑腿辛苦,別一臉嫌棄,我又沒勾引你。
李不琢怒視電梯門。
後來在會議室,她收到喻融的微信,說沈初覺昨晚就去上海出差了,衣服暫時收在5610房。那個套房未來一周都沒人入住,請她放心,等沈初覺回來了,會自己去取。
*
去新加坡參加培訓的有管家部和前廳部的兩批人,為期一個月。
總部的硬體水準跟華澍差不多,或許更完備一些,但論起酒店上下的員工服務意識,華澍確實稍遜一籌。
李不琢每天打起十二分精神,過得很是小心。
好在她人聰明,記性好,還不怕吃苦,常被表揚。
連續培訓十天後,得到一天的假期。不少同事來之前買了「獅城全景通」的旅遊卡,打算結伴去逛IONORCHARD購物中心和羅敏申麒麟大廈。他們叫李不琢一起,但她說想去麥里芝蓄水池徒步行。
「你真的要一個人去賣荔枝?」一個本地女生驚奇地問。
李不琢納悶,「一個人……不行嗎?」
她神情似有擔憂,「你小心點吧,在森林裡走可能半小時都見不到人,要是誰躥出來對你下手,太容易得逞了。」
李不琢咧嘴笑開:「我會一點泰拳。」
過去她在舊金山,白天在粵菜館當服務生和洗碗工,晚上去武館學泰拳。粵菜館和武館都是Matthew的,他比李不琢長二十多歲,是個老古板,和人說話少有好聲氣。
李不琢在粵菜館打工的時候,每個月工資一到手就要跑出去瘋玩幾天,還曾一個人開車到50號公路看月亮。那次把Matthew嚇個半死,她一回去就被逼著學泰拳。
「泰拳練多了長肌肉,身材會變形。」她嬉皮笑臉的沒個正經,「你還不如給我一把槍。」
Matthew沒跟她廢話,摁著她去武館。
對於城市的熱帶雨林,她自然沒放在眼裡。
*
麥里芝蓄水池就是個大水庫,環湖一圈大約12公里。
雨後的沿湖棧道濕滑,路人寥寥無幾。李不琢嫌無趣,走岔路深入密林,意料之中地迷路了。
到處是高大的橡膠樹和茂盛的植物,偶爾跳出兩隻猴子,被她惡狠狠地瞪走。
頭頂上是樹木遒勁的枝幹,連綿的冠層遮蔽,罕有陽光漏下。
李不琢累得不行,坐在一塊石頭上,用GPS手機定位搗鼓半天,總算找到高爾夫球場旁邊的主路。
後來她在客房部的群里大喊「今天去原始森林迷路了,但我頑強地活了下來!」
底下回復一片「……」
喻融突然冒出來:李小姐,你的地圖呢?
李不琢:掉了。
又是一片「……」
然後有人說:酒店那麼多新加坡人,你怎麼不問問?
李不琢回道:怪麻煩的。
這時候,喻融單敲她:咱們沈總少時也在那住過哦!(呲牙)
李不琢詫異:誒??他也是那的人嗎?
令她不解的是,此後喻融的頭像徹底變灰,沒再亮起過。
晚上又有同事叫李不琢去酒吧,但她洗完澡就不想再動彈,全心全意地癱在床上整理白天的照片。冷不丁想起喻融的話,抓起手機看了半天,鬼使神差地給沈初覺發了一條「沈總小時候住新加坡嗎」的微信。
兩分鐘后,他回一句:誰說的?
李不琢理所當然地出賣喻融:喻總監。
沈初覺:……
過會兒回一個:嗯,在那長大。
李不琢還在打字,他又發來:不要叫我沈總。
她愣一下,繼而彎起眼睛笑,存心作弄似地問:為什麼?
這次他回得很快:感覺像在和下屬說話。
李不琢看一眼,飛快扔去一句:我不就是你的下屬嗎?
屏幕那邊久久沒有動靜。想到他此刻大概一臉的無奈,要是面對面,肯定又是那句欲言又止的「不琢……」李不琢終於樂不可支地笑出了聲,手指噼啪按字母:難不成叫你小沈哥哥?
沈初覺沒理她,幾分鐘后,他換了個話題:沒跟同事出去玩?
李不琢:不去了,白天在賣荔枝迷了路,腳快走斷。
沈初覺:我也在那迷過路。
然而李不琢的「哈哈哈哈」還沒來得及發送,沈初覺補一句:八歲的時候。
李不琢:……
不知為什麼,隔著一塊手機屏幕,李不琢覺得和沈初覺反而沒有了距離,可以大大咧咧地開玩笑,也不擔心動不動就被他盯著。
發了兩小時的微信,亂七八糟什麼都說。
沈初覺說原始森林的樹他基本都認得,李不琢說他吹牛,便把照片傳過去讓他認樹,沒想到他還真的都認得,一棵一棵指出來。
打字太慢,他就發來語音:
「棕櫚。」
「金合歡。」
「巴西果。」
他聲音醇厚低緩,宛若耳語,像在品嘗唐培里儂年份香檳,有回甘的餘味,讓人微醺。
「沈初覺。」她失手按下語音傳送,反應過來后趕緊撤回。
沈初覺:我聽到了。
李不琢內心暴走,頓覺自己真是蠢透了。沒辦法,只好硬著頭皮重發一段強行挽回:「咳咳,沈初覺,剛才沒發完,所以撤了……那什麼,我要睡了,改天再聊。」
沈初覺也發一條語音:「以後記得,沒有其他人的時候,直接叫名字。晚安。」
事後客房部的人感慨,女人對於另一半偷腥的直覺,靈敏度堪比雷達。
李不琢沒有跟他們一起八卦,她心裡五味雜陳,說不出的堵。
據說蔓芸在那個男人面前,就像一隻待宰的羔羊,被他的胡蘿蔔加大棒治得服服帖帖。她稱自己不情願,卻還是溫順地配合,對方送來的禮物也照單全收。
譚渡雷厲風行,第二天上午就讓蔓芸辦妥手續離開酒店。
那位謝女士帶了兩個人守在外頭,看樣子要親自解決這場私人糾紛。蔓芸又後悔又恐懼,眼角噙著淚,一步三回頭。她給李不琢簡訊電話了一堆,卻沒得到任何回應。
李不琢那個時候在上班,正為客人熨燙衣物。
下班后她看到手機上滿屏的未讀簡訊,點開逐一刪掉。
她是仗義,但她有底線。
*
臉上的笑容保持了一天,下班那一刻李不琢徹底放平了嘴角,再也彎不出一點弧度。
十二月,澍城的氣溫降下二十度。她換上米色裙裝,臂彎搭一件橙色軟呢風衣,去酒店一樓的lounge飲酒解悶。
面相斯文的調酒師笑她酒量不好點杯莫吉托就行了,李不琢不滿地瞥他一眼。上回籌辦趙景惠的婚宴時,與他打過幾次交道,她歪著頭說:「可要是沒有醉意,也解不了悶吧?」
對方笑著攤開手,一副悉聽尊便的樣子。
「我要深水炸.彈。」說完李不琢靠過去,放低了聲音,「員工折扣可以在這裡用嗎?」
「哈哈,這杯我送你,但你要保證能自己平安回家。」
「少看不起人。」李不琢狐狸一樣慢慢眯起眼睛。她揚起下巴,手指繞著頸邊內扣的發尾。
「Ok,不過那邊客人比你先來,等我幾分鐘。」
酒廊的燈光是暖色調,射燈與燭光的光線交疊向遠處延伸,能辨出暢聊的人群,慵懶自在,一雙雙開懷到連昏暗也遮不住的發亮眼眸。這裡客人很多,但毫不喧鬧。爵士音樂飄飄裊裊地縈繞耳畔,女主唱的音色婉轉,聲線清麗似不近人間煙火。
李不琢以手撐頭等在弧形吧台前,看調酒師嫻熟的動作。他身上那件帥氣的黑色制服,還是山本耀司設計的。不過李不琢忽然記起一件很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