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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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幾口咬完麵包,喝了點水,小心地脫掉鞋子一邊晾腳一邊揉捏酸痛的小腿。
早晨發的那雙中跟鞋在用鞋拔上腳的時候,她發現鞋碼偏小,擠不進去。幸好換衣間放有一雙備用的棗紅色淺口高跟鞋,勉強對付一上午,辛苦非常。
「趙女士將這場婚禮全權交由我們負責,我們要求包下後天酒店外面所有的露天停車位,這很困難嗎?」
「可還有比你們更早預定的客人。」
「讓他們去地下停車位啊!」
前方人聲忽起,聽著像兩個人吵架。
李不琢從綠植后探出小半邊臉,驚訝發現哪止兩個人,連同一個抱著胳膊趾高氣昂的濃妝女人、宴會銷售經理、公關經理和沈初覺在內,一共四個人。
宴會銷售經理勉為其難地笑:「這個……」
那個濃妝女人毫不客氣,咄咄逼人地說:「別給我說你們做不到。還有,伯爵要求**,後天任何一個娛記都不能漏進來,請你們酒店的員工擦亮眼睛。」
「……行。」
「哎我真搞不懂,國外隨便哪裡都比這更好,伯爵怎麼會同意在這種寒酸地方給自己兒子辦婚事。」
寒酸地方?李不琢乍舌。
「不好意思陳小姐,我們華澍不是第一天開業,也有專門的婚禮策劃,為新人和賓客提供全程周到的專屬服務,放眼業界,國內不會有比我們更專業的團隊。」公關經理戴品妍微抬下巴,不卑不亢地還擊。
她音量不高,每個字卻擲地有聲:「而且這次的婚宴,並不是我們公關部出面,一開始是由沈總同趙女士接洽。沈總現在就站在這,你有什麼不滿和疑問,可以當面和他說清楚。」
話音甫落,那位陳小姐不知什麼時候放下了手臂,不復先前的囂張神色,目光閃爍地嘟囔:「我沒有不滿……」
戴品妍嗤笑:「說到底,你和我們一樣,不過收錢辦事,何必總想藉機耍威風。我了解過,你們禧景婚禮策劃成立不過兩年,客戶不多,這種想方設法抱上流社會大腿的心思我很明白。但華澍有眾多的高端客人,我們相互配合,百益而無害!」
誰都聽得出,戴品妍在暗諷對方吃相難看。
陳小姐的臉紅一陣白一陣,咬牙切齒,又無可奈何。戴品妍趁勢介紹起公關部為這次婚宴做的準備,從各項事務的有序分配到大小媒體的聯繫接待,力求華麗大氣,又保護貴族的**。
局勢就這樣被她一力挽回,另外兩位男士互換眼色。
李不琢聽得目瞪口呆,暗暗佩服,不禁伸長了脖子,露出整個腦袋,細細打量起戴品妍。
她少說也有一米七,長手長腳的像高貴的天鵝,穿著印花長裙很是優雅,肯定是個美人。
可惜她背對李不琢,任後者脖子伸了又伸連個側臉也撈不到。
有點沮喪。
誰知沈初覺突然打斷滔滔不絕的戴品妍,低聲對她說了什麼,用手勢示意她和禧景婚策的負責人換個位置。
「抱歉了,二位請繼續。」沈初覺一身筆挺西裝,面容冷峻。
但誰也沒吭聲,他突如其來的舉動讓她倆有點懵。
倒是正好遂了李不琢的願,她咽了咽口水,暗嘆不愧是華澍的PR,人美,口才了得。
「行了行了,我心裡有數。」陳小姐早沒了最初的氣焰,擺擺手,先一步離去。
戴品妍攏了攏身後的長捲髮,鬆一口氣,隨即朝沈初覺揚眉笑了笑:「你剛才讓我和她換位是什麼意思?」
「嗯……」沈初覺遲疑片刻,舒展眉眼露出半分笑意,「看得清楚些。」
戴品妍停下揉動的手腕,困惑地看向那位宴會銷售經理,對方聳聳肩,表示同樣不解。
「行了,你們先回去。」
李不琢見狀趕緊坐回原位。
正在低頭卷拾麵包的包裝袋,頭上突然罩下一小塊陰影。
沒等她抬頭,清潤的聲音響起:「你躲在這幹什麼?」
*
「在吃午飯,不是『躲』。」李不琢抬眸覷他一眼,認真糾正他話里的錯誤。
「好,不是躲。」沈初覺薄唇微抿,轉頭看她。
李不琢今天換了身職業裝,V領襯衫和黑色半裙的簡潔款式,整個人看上去乾淨利落。她底子本來就好,襯衫的藕粉色愈顯皮膚白皙。眼下雙手支在座墊上,垂著頭,真絲質地的衣料繪出小巧的肩頭。
「你別老看我。」她語氣帶上了些許不耐。
「好,不看你。」沈初覺應聲,當真移走視線,盯著前方開放正盛的白掌,卻不自覺瞟到地上隨意擺放的鞋子。鞋跟細長,六厘米,一般高度。但李不琢過去當領班時,只穿酒店發的平底工作鞋,如今四處奔波,腳趾擠得厲害,腳後跟也磨紅了一塊。
「上午很累吧?」
「不累。」
「嗯?」
「領導誇我做事利索,我高興還來不及,顧不上累。」
「那為什麼還想走?」
李不琢怔了一秒,反應過來這是在翻上次的舊賬,氣勢頓時矮去半截,「……不記得了。」
沈初覺看她後頸一縷髮絲軟軟地蜷在衣領里,很想幫她挑出來,但手抬了抬,還是作罷。
猶豫間,李不琢扭頭看他,避開他的眼睛,盯著他眼瞼下方那顆小小的痣。顏色淡,要靠很近才能看到。
確實有點近,連同他身上一抹冷冽的木香也清晰可聞。陰鬱的氣味,像被雨淋濕的書頁,植物根莖和泥土的纏裹,跟他本人還挺搭,內斂沉穩,不聲不響就侵佔她全部的嗅覺。
意識到這點,李不琢往旁邊挪了挪,挑了個別的話題:「剛才戴小姐好厲害!」
「不過是盡她的工作本分。」
「你這個老闆,要求真嚴苛,剛才那場面連我都……」李不琢說著,眼睛撐大幾分,眼睫微微顫了顫,想起什麼似地稍微提高音量,「你為什麼能當老闆?」
現在才想起這個問題,她深刻懷疑自己反射弧能繞地球兩周。
沈初覺挑眉,「自然是因為我很厲害。」
「是了是了,我們沈總天底下最厲害。」李不琢拿他打趣,滿臉關不住的揶揄。
沈初覺也不惱,抿著淺色的唇線,低眸凝視她笑時彎成月牙的眼睛。
手機鈴聲不合時宜的響起,李不琢心裡連呼得救,趕緊接過。諾諾應聲后,她掛了電話,對沈初覺苦笑:「螺絲釘要去發光發熱了,沈總慢坐。」
走出的一剎李不琢回頭看了看,沈初覺還是剛才那個姿勢,面朝里,彷彿她還坐在那。
她有些不忍。
可橫亘於他們之間的那些事情沒辦法假裝失憶,一筆勾銷。之前輕鬆愉悅的氣氛,像一種掩飾。
這讓她更受不了。
*
苦熬大半天,李不琢的危機在下午四點半收工的一刻全面爆發——
那雙買來一年多今天才第一次穿的鞋子,和她的腳,像被人硬湊做一對的閃婚夫妻,鋪天蓋地全是問題。
腳後跟被磨出了血。
同事走前給她留下一把白色塑料椅,問她要不要幫忙,那時她還強裝沒事,笑著說:「不要緊,我休息一會就好。」
想著等血結痂了就行,然而十幾分鐘過去,李不琢依舊保持坐姿,不敢妄動。
趙景惠的婚禮分為婚前冷餐、草坪儀式和正式婚宴幾步,前兩項在華澍酒店六千平米的戶外花園舉行,那裡從草坪綠蔭到流水亭榭一應俱全。
李不琢坐在榕樹下,抬頭望著濃密樹蔭,有些恍惚。
腳邊茜草繁茂,曳著天風,習慣了工作的快節奏,她已經許久沒這樣停下來發獃。
避無可避地想起沈初覺,想起他白凈面龐上的淚痣,依稀記得他曾說那代表一生流水、半世飄蓬,是所謂的孤星入命。
當時她還緊張兮兮地繃住臉,小聲問:「有解嗎?」
沈初覺認真點頭,「有解。等解開了,這顆痣就不在了。」
「真的?誰說的?」
「前半截在網上看的,後半截我自己編的。」
「……」
他那樣一本正經的人,極少拿她尋開心,這唯獨的一次沒憋住,少年心起捉弄她,也點到為止。沈初覺溫柔得像月光下的河水,就連推開她,都帶著細嗅薔薇的忐忑。
李不琢猛搖頭,恨恨地壓低聲音:「不要再去想他,先想想怎麼向人求救。」
手機只剩一格電量,她決定找洪少娜幫忙。
誰知剛打開通訊錄,喻融的電話打來:「你在哪?」
「花園這邊的草坪。」
「具體點。」
「……樣子最奇怪的榕樹下面,一把塑料椅,一個半死不活的我。」
喻融笑了兩聲:「行啊,心情還不錯。」
「喻總監怎麼……」李不琢話說到一半,被喻融掐斷,線那邊的忙音刺耳。
寥寥幾句話沒頭沒尾,李不琢怔了一瞬,隨即忿忿,現在的房務總監有這麼閑?!
她撥通洪少娜的號碼,那邊一口答應,但手上有活,二十分鐘后才得空。
「洪姐,就等你救命了。」李不琢掛了線,有氣無力地仰靠椅背,閉上眼。
「你沒事吧?」連聲音也清清冷冷。
「沒事,他沒把我怎麼樣。」
「他要是敢,我會殺了他。」
快速下降的轎廂帶來輕微的失重感,緩解了李不琢的緊張,剛才那片滿懷惡意的嘈雜,和令人目眩的燈光已經是另一個世界。
不過眼前人一句「我會殺了他」讓她錯愕到近乎失語,太不像他。
沈初覺先前揮拳的右手指節泛起一片紅,被周圍白皙膚色襯得觸目驚心。他用力過猛,傷到自己。稍微彎曲,手指傳來清晰的疼痛。他隱忍蹙眉,不經意瞟到李不琢眼裡的惶惑。
「你怕我?」
她是有點怕,以為被他看穿心思,連忙否認:「不是。」
沈初覺不以為然地翹起嘴角,低低的聲音拂過她頭頂的發旋,「我要是像你看到的那麼人畜無害,早就活不到今天。」
李不琢低頭,細細品味他話里的意思。
她對沈初覺的確一無所知,從家世背景到人生經歷。不過曾經和他做了兩年鄰居,看上他的好相貌,最後潦草地離散。
如此而已。
看到他溫柔的一面,或許只是,他把其他面都收起來,只願給她看到溫柔。
沈初覺低聲問:「在想什麼?」
李不琢被自己的想法嚇到,但不想被他看出來,迅速扯了個謊:「在想你手疼不疼。」
他寬大的手掌前後翻了翻,「不要緊,回去敷一下。」
「你剛才不該動手,他再多說幾句,我一定忍不住收拾他。」
沈初覺不動聲色地笑,「那明天你大概也不在酒店了,員工要守規矩。」
「你不會真的要殺了他?」
此時電梯門打開,沈初覺走出去,轉身向她伸出另一隻手,「暫時不會。先別說那個,我們得快點。」
沈初覺的房間在56層。
他們先坐電梯到53層,再一起向上跑兩層樓梯,以免被林錦承手下的人追到。
李不琢手伸得猶豫,視線觸到他眼下的淚痣,孤零零的,像在示弱:漂亮的東西易碎,你要好好珍愛。
於是瞬間被他變軟變柔和的神情蠱惑,內心湧起一陣陣無助,好像除了跟他走,沒有別的出路。
兩人飛奔在印有深色花朵的走道地毯上,繞過幾個轉彎,跑進安全通道。沈初覺腿長,照顧李不琢特意放慢了腳步。樓梯旋轉向上,看不到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