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他轉頭望向香柳,目光轉為深情。「若神醫真能救回香柳,而在下……已經不在了的話,請勿告訴她這一切,就讓她以為在下自私離開她了。」
「為什麼你要這麼做?」
「因為內人會變成這樣,是因為她捨命救在下,反過來為何在下不能替她死?」權辰漢理所當然地反問,「若我死了,她必會為我傷心,而我不希望她為我傷心,所以寧可讓她以為我負心,死心另尋良人,再覓良緣,這樣在下於九泉之下,方能瞑目。」
這時候,權辰漢才深深體會到,香柳當初為他犧牲,是多麼的無私,愛情的極致表現,也不過如此。
老者深深地望著他,許久之後才道:「讓你的馬匹進來吧。」
權辰漢驚喜,跪著將韁繩交給老者。
而他自己真的老老實實的在外頭跪了三天,直到三天後老者出來一看,權辰漢整個人幾乎要埋在雪中,面上結了一層霜,臉色泛黑,動也不動,不知生死。幸虧這幾日沒有野獸出沒,否則他如今大概已屍骨不全。
「痴兒啊痴兒,老朽只說要你跪三天,沒有要你不吃不喝啊。」他搖了搖頭,「寒舍只收病人,如今你這半死不活的模樣,也算病得不輕了,罷了,就讓你進來吧。」
話剛說完,那雪地里的人突然一動,往一旁倒下去,再也站不起來。
權辰漢身強體壯,雖然在冰天雪地里跪三天,險些丟了小命,幸好寒氣未入肺腑,在喝了幾次湯藥后,便恢復了過來,凍傷也慢慢癒合。
至於香柳就比較麻煩,神醫不讓他看究竟是怎麼醫治的,但過了半個月後,他開始覺得香柳似乎有了絲氣息,再過了半個月,她的呼吸已然恢復,氣色也正常了,令他欣喜若狂。
出於內心的感謝,他便把神醫家裡所有的瑣事全攬了下來,劈柴,他劈;種藥草,他種;尋野菜野果,他尋;甚至大到清屋頂小到清茅廁,他全包了,只希望神醫能集中精神救香柳。
不過在他的觀察里,這神醫除了醫術高明,幾乎也算是個半仙了,他甚少進食,就算吃,也只吃少量的青菜素果,飲山泉水,到後來,他都不禁懷疑起神醫吃得這麼少,究竟是怎麼養得這麼紅潤的。
這天時辰到了,神醫卻不再至香柳住的房內醫治,而是坐在小廳里。
權辰漢納悶地道:「神醫,請問今日不醫治嗎?」
神醫只是撫著鬍子笑了笑,「從今後醫治的不是老朽,而是你。」說完,他便大搖大擺地走了出去。
權辰漢一臉莫名其妙地進到香柳的房間內,在床沿坐下,瞧著她原本如枯萎花朵如今又錠放的嬌美臉蛋,忍不住替她理了理髮絲,撫了撫她的頰。
「香柳,你什麼時候要醒呢?」對於她一定會痊癒一事,他沒有任何懷疑,因為她看起來就像睡著了一樣,根本看不出她曾生機斷絕那麼久一段時間。
突然間,他覺得手下的人兒動了一動,一時間還以為是自己的錯覺,但當香柳緩緩睜開迷濛的雙眼時,權辰漢不禁目瞪口呆,懷疑這一切都是幻覺。
「醒來就能看到你,真好。」她的聲音沙啞微弱,但權辰漢卻聽得清清楚楚,清楚到他幾乎要落下淚來。
可是他曾答應過她不哭的,不是嗎?
但他真的忍不住心中的激動與興奮,又怕嚇著初醒的她,只能俯下身子,將額頭抵住她的,抖著聲音道:「你真的醒了,我知道你一定沒死,一定會醒,就算天下人都笑我妄想救回一個死人,我也堅信你會為我活著。我知道算自己的命是不準的,果然是這樣,你一定會回到我身邊,你回來了……你回來了……」
她聽出他話里流泄的情緒,是解放了兩年多來壓抑的痛苦,幾乎讓他控制不住自己,才會聽起來那麼無助、那麼感動、那麼慶幸。儘管說得顚三倒四,卻更顯得他真情流露、無偽無假。
輕摟著她好半晌,最後權辰漢勉強壓下情緒,把那種幾乎要爆發而出的瘋狂激動抑住,否則他多想用力地將她嵌入自己的身體里,或是將她吻得昏天暗地,只是怕初醒的她體弱不適,便逼自己放手。「你感覺還好嗎?要不要喝點水?」
他很快倒了杯水來,喂她喝了兩口,她沙啞的聲音才稍好一些。原本他要她多休息,她卻搖了搖頭說自己都休息了兩年多,這些日子累積的心裡話,有好多都想馬上和他說。
「你怎麼知道已經過了兩年多?」權辰漢納悶不解。
「其實我的神智是清醒的,只是肉體不能動罷了。」清醒了好一陣子,她的精神也好多了,娓娓說道:「當初我知自己必死,所以事先施術將自己的意識封住,所以在朝霧元的一擊后,看起來就像死去了一樣。幸虧有你堅信我沒有死,四處替我求醫,才能把我找回來。」
「這是應該的,你為了救我……」權辰漢才想說什麼,卻讓香柳遮住了嘴。她一臉懷念又動容地道:「其實這兩年,我都知道你說了什麼、做了什麼。我對你付出的,只是一時的痛苦,你拖著一個活死人浪跡天涯,卻可能是一輩子的痛苦,甚至還為了我在雪地里跪了三天,不顧生死,如此比較起來,我還比較佔便宜呢。」
「你倒是真會算,連這樣都要佔便宜。」他啞然失笑,眼中卻是純然的歡欣,無一絲責怪之意。
「我很感動,真的,因為我救你,並不圖什麼,只是因為愛你。」雖是剛剛才醒,她目光熠熠,依戀之情如昔。「我好想念西湖的楊柳,黃山的飛瀑,邊塞的長草,還有長白的……蜘蛛,可惜你沒找到。」說到後來,她忍不住噗哧一笑。
這模樣嬌美至極,權辰漢忍不住親吻她一下,見她還能承受,便忍不住加深了吻的力道。
這把他迷得神魂顛倒的女人啊,一顰一笑都令他愛極,他一輩子都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但是他甘願,只要她在身邊。
雖是日日陪伴,卻如久別重逢,這個吻的熱度漸漸加深,權辰漢的手也慢慢探入她的衣襟,享受那久違的軟玉溫香。突然間她輕吟一聲,他如遭雷擊,想起她病體方愈,禁不起這樣的折騰,才連忙收手。
香柳睨了他一記媚眼。「來日方長,權郎何必猴急?不過……香柳在病中隱約聽到,你都稱我為內人?」
「雖無儀式,但確已私訂終身,若你需我補齊八人大轎、喜宴婚禮,等你身體養好,我自然會為你補足。」權辰漢認真地道。
香柳笑著搖頭,「人人都知你權大將軍為愛走天涯,那表面功夫誰又在意,那折騰人的婚事我看免了吧,倒是如今你可是皇榜緝拿在案,又當如何?」
說到這個,他不禁苦笑。「不如與你從此遠遁山林,逍遙自在的生活豈不挺好?」
香柳搖搖頭,沒好氣地笑,「鴻鵠之志,豈在江湖?權郎並不屬於山野荒村,我知道你仍有征服大海之志,如今毛氏海盜雖滅,倭寇也元氣大傷,但海面仍不平靜,朝廷少了你這個定海大將,看來沿海不久后又會混亂再起。」她定定地望著他,「回京吧,大將軍?」
「我不怕被問罪,只是怕拖累你。」她的確說對了,放棄綏靖海洋之志,他大概會遺憾一輩子,但回京他擔心的不是自己,而是她。
「我們拖累彼此,拖累的還不夠嗎?」她毫不在意地笑了笑,「還是你怕香柳這名聞京師的相命師若重起爐灶,那些狂蜂浪蝶又會驅之不盡?」
權辰漢自信地哈哈大笑。「連生命你都能為我犧牲,這已是你能付出的全部,我想這一輩子,沒有別人會再值得你這麼做,我早就贏過了其他男人,又有何懼?」
「你終於明白了。」這一次,是香柳主動吻上他,權辰漢更是熱烈回應,雖然在慾念與綺思中煎熬,他仍是不願放過任何一個與她親近的機會。
就在乾柴烈火,快要一發不可收拾的時候,神醫的聲音由外頭淡淡地的傳入——
「大病初癒,忌色。」
房內的兩人頓時僵住,半刻鐘后,只見一個男人灰頭土臉的從房裡走了出來,悻悻然地掛著漲紅的臉,到屋外的冰天雪地砍柴去。
因為他滿腹的精力與慾火,要好好消消火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