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被海拋棄之人

「伊森村長，十年前的那個晚上夫人到底和你說了什麼？」

其中一個人影十分激動。

「夫人對我說了什麼？……對了，那個晚上，午夜鐘聲第二次響起的時候，我親眼看著老爺，被那些人綁在了十字架上。」

「那時青海海岸應該是燈火通明的吧。老爺那時候穿著囚服，被王族的士兵們押送著。提刑官就站在那些士兵的中央，他一臉陰沉地盯著老爺。他說，老爺是亞特蘭蒂斯有史以來最大的罪人——不顧王族禁令私自出海，並四處散播有關『天空王國』的謠言。他還說老爺的存在，已經威脅到了亞特蘭蒂斯的穩固。」

「那夫人呢？」

「當提刑官問起夫人時，我跑了，跑向了老爺家的倉庫。我推門而入時，夫人正抱著她和老爺的孩子。我按照老爺最後交代給我的話，把夫人安置到了暗道里，那天夫人穿著白色長裙，她的眸子依舊如夜空般深邃迷人。在我打算去和王族的那些人拼個魚死網破的時候，夫人忽然叫住了我，她說……」

伊森停頓了許久，似乎正在竭力平復著自己的心情。

末了，他緩緩開口：「夫人說，她已經為這個孩子取好了名字——安娜，這是夫人孩子的名字。」

「安娜……」

另一個人失聲地重複了一遍，茶杯從他手中滑落，水灑了一地。

「可村長你不是說，她是你在青海海岸撿回來的孤女嗎？」

「羅斯，你還記得那天晚上老爺他說過什麼吧？」

「我當然記得！」

在那衝天而起的火光中，他們的老爺朝海灘上的所有人大喊著：「雖然我沒能找到，但終有一日，背負我遺志的人會出現，並找到那通往天空的道路！——天空上的國度，是真實存在的！」

「所以啊，我又怎麼敢讓王族的人知道安娜的存在呢？」

伊森的語氣充滿了落寞：「即使過了十年，王族的人依舊不遺餘力地尋找任何和夫人扯上關係的東西。羅斯，十年前，我已經逃過一次……這一次，我無論如何也不會的讓王族帶走安娜了。」

「可是王族他們人多勢眾……」

羅斯說的沒錯，以區區一個村落的兵力，對抗整隻王族軍隊，這種行為無異於以卵擊石。

「所以，我需要你的幫助，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明天一早，我會以彙報海神祭準備進度為由，接近祭司……在我刺殺他之後，你要去王族那和我撇清關係，並把一切的罪責都推脫到我的身上，這樣王族便不會遷怒村裡的大家。」

他其實是清楚的。

即使十年過去了，老爺所說的天空王國也沒有被人發現。在王族的高壓政策下，人們的熱情逐漸被壓了下來。而他，早就成為了那個時代留下的最後殘黨。

對他而言，這不過是一場遲了十年的審判。

「可是……」

「這是唯一的方法。」

伊森壓低了聲音，他早就做出了決定。

「希望你不要辜負我，羅斯，你其實也明白吧……有關天空王國的傳說，在十年前就應該結束了。」

時至今日，每當他合上眼，都能聽見夫人那時對他的囑託，而那個晚上的剪影也化為了對他而言長達十年的夢魘。

「可是，村長！那些來自『天空王國』的人不是已經來了我們村子嗎？只要把這個消息公布出去，所有人都會……」

「不會的。就算將他們說出去，也只不過是重蹈十年前的悲劇！羅斯，這件事結束后，你讓那些人儘快出航。我也只是聽老爺提起過，在青海深處，的確有連接『天空王國』的通道。還有……安娜以後就交給你了。」

「我知道了，伊森村長！」

羅斯跪倒在地，額頭狠狠地磕在地面之上。

羅斯走後，伊森打開抽屜，拿出了那本塵封多年的日記本。

他時常能想起那時夫人的笑容——一如既往溫婉的笑。

「夫人……你讓我向王族揭發你的藏身之處，成為村長，幫你將安娜撫養成人，前兩件我已經做到了，最後一件，就算拚死，我也會完成的！」

現在的場景，只不過是十年前那個黑夜的輪迴。

不過至少在最後，他要向亞特蘭蒂斯的所有人證明一件事——夫人她才不是什麼惡魔之女，她是一個溫柔的、懂得體貼人的好女人！

這個本子里寫滿了夫人的筆記。十年裡，他將這個本子翻了又翻，裡面對於賀露提雅乃至拜倫帝國、二十四中立國的描述他早已爛熟於心了。

他始終相信天空王國真的存在，只不過還沒被人找到罷了。

他默默將本子舉起——如果可以的話，他真希望能在安娜的成人禮上，將這本來自她母親珍貴的遺物當作禮物送給她，並親口告訴她十年前所發生的一切。

他想告訴安娜，她的父親不是惡名昭彰的罪犯，她的母親更不是惡魔之女！

不過，如果不知道這些，安娜應該能像現在這樣更好地活下去吧。

伊森將本子挪動到燭火之上，這本承載了他無數回憶與嚮往的本子，就在他的注視下緩緩化作了灰燼。他已經老了，也早就過了做夢的年齡，像天空王國那樣的事，還是和他一起被埋進墳墓里比較好。

不一會，燭火也熄滅了。

躲在窗檐下的林秋與傑克面面相覷。

「看來，安娜並沒有抽到高級自助餐的免費券。」

傑克篤定的語氣率先打破了沉默，他起身朝海邊的方向走去。林秋也直起身，緊隨其後：「啊……人都有猜錯的時候。」

其實是他猜對了。

那群萬惡的海族果然打算把安娜當作祭品。他唯一不明白的是，為什麼在得知了這個消息，安娜依然能開朗地笑著。

「那你打算怎麼做？」

「這次輪到你先說了。」

不知不覺，兩人已經來到了海灘。浪花號就停在海岸邊，水手們搬著木板在船上敲敲打打。

「修船，你呢？」

傑克回答道。

——如果那些炮彈沒被水淹壞的話，至少還能打出了二十多發。

「練劍。」

林秋向他揚了揚手，算是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