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失蹤
在那場百年一遇的大雨之前,悶熱的天氣已經持續了三四天時間,天氣預報是天天說要下雨,不過這老天卻像是故意要讓氣象台丟臉似得,就這麼死死的憋住不下。我們都說,這是準備要來場大的架勢呀。兩個星期前的那天,臨近下午下班的時候,天越發的陰沉,雲層越堆越厚,不時地有大風刮過,吹得人站都站不穩,按說這憋悶了幾天突然有風了,心裡應該暢快些,可是不知為什麼,我這心卻突突突的跳個不停,總覺得要有什麼事情發生,現在看來,這預感還真沒錯。
大風颳了大約有半個小時光景,豆大的雨點就噼里啪啦的掉了下來,我們接到上面的指示去檢查下水口,說實話,這積水還真怪不到我們頭上,下水口好好的,沒有雜物堆積,要怪也只能怪排水系統設計的不夠合理,可是誰又能預料到那天會有那麼邪門的一場大雨呢。
我剛進到橋洞估摸有十分鐘,就看到外面一陣強光,這閃電可真大啊,就像一把斧頭狠狠的把天空劈成兩半似得,緊接著就是一聲響雷,震得橋身都似乎微微顫動起來。就這麼電閃雷鳴你來我往了半個小時,橋洞裡面的水就已經沒過我的膝蓋了,我沒料到這積水會這麼快,於是一邊趕緊向橋洞外面走,一邊請示上級要不要限制車輛進入,走到橋洞口被大雨驚呆了,真的,我活這麼大歲數了,還沒見過這樣的雨呢,98年發洪水那陣子我正好在南方,也沒見過比這還大的雨。
雨水從上面的橋面上傾瀉而下,在橋洞口形成了一個瀑布,我走過去的時候,雖然披著雨披,但還是被落下的水砸的腦袋生疼,由於橋洞內路面較低,所以路上的水像泄洪似得向橋洞里沖。我一看這情況就苦喊一聲這還了得,也不用等領導答覆了,這得趕緊限行啊。
好在從今天從這個通道橋經過的車不多,可能大家都知道這裡會積水,所以都走橋上或繞道行駛了,但是依然有七八輛車子在洞口徘徊,猶豫著要不要衝進去,甚至有幾個膽大的牙一咬也就真的沖了過去。但是我知道,這裡面積水漲的很快,後面的車想再過去已是不太可能的了。於是我也顧不得自己了,挨個敲窗戶,告訴他們要掉頭,裡面情況危急,肯定是不能通過了。
還好這個時候,負責這片區的警察帶著兩個消防官兵也趕過來了,估計是接到了我的上級彙報情況前來支援。我的心稍稍放了放,把裡面積水的情況向他們一五一十的說了,當下警察同志就決定設置路障,禁止車輛通行。可是,就在這個時候,他出現了。哎,小姑娘,你說巧不巧,這早幾分鐘,他就能過去,晚幾分鐘,路障就設好了想過也過不去,可是,他就恰好不早也不晚,在這個時候出現了,所以說人的命啊,有時真的是天註定的。
說到這裡,老爺子抬頭望著天空,輕輕嘆了口氣。
那個人很年輕,估摸著也就二十五六歲,長得挺清秀的。那天他開著一輛灰色的越野車一路閃著大燈直衝橋洞開了過來,好像有什麼急得不得了的事情要去做。開到橋洞口,在我們的大呼小叫下,他終於一個急剎車停了下來。警察示意他打開車窗,車窗搖下的一瞬間,我看到一張慘白慘白的臉,嚇了我一跳。現在想起來,人死前是不是都是有徵兆的,否則他的臉怎麼會白得這麼怪異,像死人似得。警察告訴他裡面的水很深了,不能過了,他聽到后緊鎖的眉頭皺得更深了,他失魂落魄的像是對我們又像是對自己喃喃說道:「不行啊,時間來不及了啊。」聽到他竟然還在踟躕不決,我沖著他大聲說:「什麼來不及啊,什麼事兒也沒有自己的性命重要啊。」可是他似乎著了魔似得,竟然緩緩關上車窗,再次啟動了汽車,試探著朝橋洞中開去。
我們都驚呆了,我恐怕永遠都不會忘記他那張臉,那張蒼白的臉那麼堅毅,彷彿有某種強烈的信念支撐著他去完成這件事情,即使這件事情遠比表面上看起來還要兇險。
有那麼一瞬間我以為他要成功了,年輕人很聰明,他把車掛到最低檔,緩緩的沿著橋洞里路的邊緣也就是地勢最高的地方走,這樣是最不易熄火的方式,他的車身又高,所以竟然緩緩通過了積水最深處。我剛想鬆口氣,突然眼前一黑,竟一頭栽進水裡,原來是一輛車掉頭時頂了我一下,幸虧車速慢力道不重,所以我也沒受傷。司機和警察手忙腳亂的把我從水中攙扶起來,我看自己哪哪兒也沒傷著,就讓司機走了。可是等我們再回頭去看那個年輕人時,發現他的車已不見了蹤影。
我們估摸著他應該是過去了吧,畢竟剛才已經通過水位最深的地方了。可是突然,我發現橋洞下有什麼不對勁兒。當時已經是接近八點鐘光景,加上烏雲壓頂,橋洞中早已是一片陰暗,可是在那片黑色的水面上中,我卻發現有什麼東西似乎一晃一晃的在反光。是什麼呢,我一個激靈反應過來,不禁大叫一聲:「車子,那輛車子被淹了。」
那個反光的東西不是別的,正是那個年輕人車頂上的行李架,而他的車身,已經整個沒入了水中。我們的警察和消防員同志還是很勇敢的,看到這種情況,他們真是沒半點猶豫,馬上就向水裡沖,可是剛跑進五六步,水就漫過了脖子,只得又折返回來。這水啊,實在是漲的太快了,就在剛剛我摔倒那二十分鐘左右的樣子,就嗖嗖的漲了兩米。
看著水面上晃動的車頂,我的心頭頓時升騰一股非常不好的預感。那個年輕人,還在車裡嗎?還是已經棄車走了?我突然想起他臨走前堅毅的神情,心裡明白他是不會走的,即使到最後一刻,他也會試圖重新操控汽車。一道閃電劃過,把我嚇得一哆嗦,就在這瞬間的光亮中,我看到一隻手臂從車窗伸出來使勁抓著車頂。是他,我心頭一喜,看來不知道用了什麼方法,他把窗戶打開了,這樣他應該就有救了。於是我大聲呼喚警察,告訴他們車裡有人,我們幾個商量之後,決定組成人梯試圖靠近車子,可是走到半路就知道根本不可能,大風不時把水面掀出浪來,一下子就把人梯衝散了。
就這樣我們只能又回到原地,祈禱著,祈禱著潛水員和皮划艇趕緊送過來,祈禱著他能自己游出來。閃電一個接著一個,不時照亮橋洞,可是我卻再也沒見過那個年輕人的身影。
「然後呢?」吳汐記者追問。
「然後,大概過了一個小時,潛水員和皮划艇才過來。潛水員在水裡搜尋了很久,上岸后告訴警察車裡沒人,水裡也找不到人。警察想他們一定是沒找到,所以組織了第二次第三次搜索。可是,一直到第二天水退了,人,依然沒找到。喏,就這麼大點地方,」老大爺指指前方這個陰暗潮濕的橋洞,「人就這麼莫名其妙的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