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第四十一章

柳寄悠不動聲色,也沒有多事地探問,只道:「葉夫人是要問我對夫婿納妾的看法?」

柯醉雪訝然怔了下,沒料到來客居然如此聰穎,一眼便可看出她的心結。

「是的。我不明白……當你所愛的男人又有了其他心儀的人,為何你可以做到不在意?你如何能做到這樣淡然處之?你不在乎跟你同床共枕的人睡在別人床上嗎?我做不到。我一直在找尋,想尋到可以平心靜氣的方法。有位師太要我隨她修佛,我也在院子里築了間小佛堂,每日念經抄書撿佛豆,可怎麼修,就是修不去妒心……師太說我這是入妄了,求不得又放不下,這是錯的,是有違女人本分的……我知道不應該,但我就是做不到那種賢良。」

才一照面,就掏心掏肺地說著心事,柳寄悠暗暗摸了摸自己的臉,想著這張臉對江湖人而言,是否顯得特別的慈眉善目?既可欺之逼迫之,又可以是慈航普渡的……

江湖,真是個怪異的地方。

「雲夫人……」還在等著柳寄悠給答案的柯醉雪見她不答,低聲自憐道:「你也覺得我煩了,是嗎?」

柳寄悠柳眉一揚,嗔道:「也不是。就是覺得,你與葉莊主的問題,應該夫妻倆好好說開,而不是在佛道里尋求解脫。逃避永遠解決不了問題。如果你討厭他納妾,應該跟他說,而不是躲在一邊自苦。」

柯醉雪眼淚流了下來。

「這世道,做妻子的敢反對丈夫納妾,就是善妒,還會有活路嗎?」

「先不管外人給不給你活路的問題,私底下,你對葉莊主說過你反對他納妾沒有?」柳寄悠並不輕易被柯醉雪的情緒帶著走:事實上,只要不是面對總是能教她心神失守的龍天運,她通常是冷靜理智的。

「他……都把人帶回來了,我還能怎麼反對?況且……他說、他說他當初娶我,就是看中我的通情達禮,有大婦風範。」像是想到了剛成親那時日的甜蜜,葉夫人蒼白的臉上泛起了一抹微紅。

「他把人帶回來了,你就接受了?」

「……都在一起了,總不能要他把人打發了吧?他不會聽,還會……厭了我。我一顆心都在他身上,我受不住他厭了我!你的夫婿那麼好,你一定能了解我的心情的,對吧?對於他們那樣出色的人,誰能不愛上呢?誰又離得開呢?」

「你的心情我不了解。」柳寄悠不客氣地說道。

「啊?莫非……雲公子竟是沒有妾室的嗎?」葉夫人低呼,眼中滿滿的羨慕。

「不,屬於他的女人很多,多到數不清,而且個個都是絕色美人,我是他擁有的女人里,最不起眼的那個。」柳寄悠說得坦然。

柯醉雪張大嘴,好一會才能發出聲音:「是這樣嗎?那你怎麼……怎麼似乎不在意?」

不在意?在意不在意的前提是,得有在意的資格啊!她又不是他的正妻,就算是正妻吧,誰又敢管他納不納妾?

「不管我在不在意,我都管不著他。」

「那你在意嗎?」柯醉雪只執著於這個答案。

柳寄悠頓了下,還是說了:「我覺得,我不在意。」

「那你肯定沒愛上他!你這麼冷淡,如果不是裝的,就是根本不愛你的夫婿,才會說這樣的話!」柯醉雪聲音突然高揚了起來。

這個深閨怨婦似乎突然有種腰板挺直了起來的優越感——似乎是因為已經很慘的她,找到了比她更慘的人,然後就覺得自己好多了。

柳寄悠倒沒在意柯醉雪莫名朝她發作的火氣或神態上一閃而過的優越什麼的:對於不相干的人,她向來不把他們的言論放在心上。要是誰的話都要在意,這些年,她早不知道要為帝京里那些對她的嘲笑言論去上吊幾百次了。

到底覺得眼前這個為情所困的女人很是可憐,所以她還是有些心軟地說了些勸解的話:「如果男人無情,那就學著不要讓自己受傷,對自己好一點。你既不敢反對丈夫納妾,又成日因丈夫納妾悲傷自憐無法振作,如今還為此感到氣憤,在我看來,都是在白白消磨自己的青春與壽命而已。」

「我知道!我也想改變!所以才來找你,問你有什麼法子——」

「你來找我,不過是想找個與你有相同處境的人,一同相對淚眼罷了。也許這樣能夠讓你覺得安慰,覺得全天下的正妻都過著跟你一樣的生活,你就會覺得好過了。」

「不是這樣的!」突然高揚的聲音驚得原本在她懷中昏昏欲睡的小女娃嚇得大哭起來。柯醉雪連忙輕聲安撫,很快地便哄住了女娃。

「挺乖的女孩兒。」柳寄悠走近,打量著小姑娘可愛的五官,看得出五分葉放歌的影子。

柯醉雪溫婉而笑。

「是呀,她叫芙雅,她很乖,是我如今敢放心去愛的命根子了。我娘家叫我快快再生個兒子,抓回丈夫的心,別讓平妻的兒子搶先出生。昨日你應看得出來,她目前有幾個月身孕了。生兒子又如何?他都有別人了,且給了她平妻的名分,也不問我同不同意……你問我有沒有出言反對,你可能看不起我的軟弱……可是,我愛他,我愛他愛到害怕他厭了我,所以只能忍耐……你跟我不一樣,我現在知道了。你不愛雲公子,所以你不會傷心,不會變得像我這樣軟弱。」

柳寄悠靜靜地看著她,也不反駁,更不再說自己的看法。

柯醉雪接著道:「可是,我不覺得你過得比我好。我活得苦,但我有愛著的人:可你,誰也不愛,所以不苦。但是,這樣活著,又有什麼趣味?」

說完,深吸口氣,在確定柳寄悠仍然沒有回應的打算后,微抬下巴,抱緊懷中女兒,說了聲告辭之後,轉身離去。

柳寄悠靜靜看著她離去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見之後,決定閉門謝客,誰來都不招待。從現在起,到離開那日,皆如此辦理。

對於這些江湖人,她覺得還是敬而遠之好些。

以為龍天運睡沉了,才要起身清洗一番,不料被有力的手臂勾住腰身,她又倒入健碩的懷中,灼人的唇瓣溫存地在她雪肩上啜吻不休,帶著濃濃的色氣勾引,像在暗示他還有很多熱情可以與她纒綿,這個火熱的夜晚還可以更長久,久到足以將睡眠這種微不足道的事給忽略。

「以為您睡了,想清洗一下,讓身子清爽些。」

「不困嗎?」

「還不困。沐浴完,我還能趁著等頭髮乾的空擋看會兒書。」今日龍天運從外頭回來,帶了許多寫著江湖軼聞的話本,她約略翻了翻,覺得有些趣味,心中正挂念著呢。

「等會兒我們一起去,熱水一直有,書也都在不會跑。現在,你乖乖地,就待在我懷中就好。」他低啞的聲音像帶著小鉤子似,一直在她心口勾著撩著,將她給撩得臉紅心跳、七葷八素……

她不愛這個男人,但她的身體已經抗拒不了他情場老手實非她這個剛經歷了一個男人的人能招架的啊背對著他,感受他雄健的身軀貼在背後,醇厚的溫暖氣味容易教人迷戀,雖然總是一再提醒自己不要沉迷。這麼多的例子,夠她警惕再三了。如果她不能是唯一,那就不該失去理智地任性縱情:身體可以失去,心則不能。但……這種事,又豈是她說了算?

「滿身都是汗……不舒服……」

「你就這麼想洗去我在你身上留下的痕迹嗎?」他語氣隱隱不悅。

「我不習慣這樣不清爽的感覺。」這男人是在無理取鬧嗎?難道要滿身臭地互相薰昏,才算是對他在意的表現?

「如果你把我放在心上,就不會在意這些。」偏偏龍天運真這麼認為呢。「怎麼可能不在意?對您上心就該要忍受渾身發臭嗎?」她不可思議地問。現在可是人夏了,滿身臭味誰受得了?

「你……真是個沒情趣的女人。」龍天運忍不住抱怨。

「您一開始就知道我是沒情趣的。」柳寄悠覺得自己真冤。

「你不是天生沒情趣,你只是不願對我上心!」

憑什麼要她連心也要捧上呢?這人未免太貪心了!柳寄悠心中有些生氣,不願回話。

「怎麼?不願理我?存心想冷落朕,是嗎?」

「小女子怎敢冷落皇上。」這男人委實過分!當他想強索什麼時,就用上「朕」這個自稱,讓人不得不屈服,不敢不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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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花龍戲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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