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不辨陰謀助賊計 不忘血仇初戰捷
這一夜相安無事。且說次早，眾幕僚貴屬受傳招，趕至議帳商見，劉待亦在其中。未幾多時，眾已坐定，烏提頓喝靜帳堂，提神斂容，便欲依計行事，怎料忽一探馬傳來邊警，報：「今有高驪王，遣國相乙巴素及三部褥薩，帥賊兵三萬，夜犯吾界，已破長城，正涉梁水。北附藩部不能抵擋，連連敗退，告乞寨主速救。」
烏提頓眉擰一處，沉吟不語。
狄虎道：「高驪屢次侵擾，不過竊鼠偷狗而已。今番大舉來犯，倘使得利而去，將來北鄙必無寧歲。況北附諸部本為從屬，我每用兵，其必相隨，今來乞援，宜速往救。」
烏提頓稍稍一緩，尚不及言，左列首席早有一人身起，道：「高驪小兒，有何懼哉！某不才，願率一師，誓將賊相首級斬獻寨主。」
烏提頓移目觀之，見其人身高九尺，頭髡無發，豹皮斜跨虎肩，刀甲束佩熊腰，好不威猛！要問這是何人？乃烏提頓股肱愛將，左萬夫長庫褥官喇哈是也。
先說庫褥官喇哈原非長於大寨，實為遼東無慮人，以神力而聞，生拔如股粗木，陸行不避虎狼。曾牧牛於野，牛失蹄不能起，負牛而行數里，步穩不亂，氣息如常。鄉里驚見，因之自小無名，便謂之曰：負牛野人。其偶聞遼東富山勢大，欲東渡遼水去投。一日岸上待渡人甚眾，皆有序上船。庫褥官喇哈后至，強欲登船先渡。船客怒其無禮，以楫擊其頭道：「汝用強如此，無須渡也！」庫褥官喇哈怒目似裂，一躍而上，將船客盡揚翻入河，迫船夫過岸，竟往富山，討見寨主。烏提頓試知其勇，乃賜名予務，自此方稱庫褥官喇哈。
再說烏提頓見愛將請命，壯其言道：「有子在此，吾豈慮邪！然賊兵趁暮渡河，欲為謀計，恐不及也！汝今當先避其銳，再尋他計。」
庫褥官喇哈道：「雖然，某尚有一請，乞寨主允之。」烏提頓問何請之有？答道：「欲求一人隨行。」烏提頓復問何人？對道：「漢宗之室，劉子者也。」言甫出口，帳內紛紛議起，不知這劉子倒是何人？亦不乏眼明者，早留意到帳中生面。
劉待於末席，乍聽或能從軍征戰，面涌血紅，心頭大喜，暗討：倘能砍殺幾員高驪將卒，雖不使大仇盡雪，卻甚強得終日這般無所事事！
烏提頓、狄虎俱是一怔，目閃驚詫，須臾，烏提頓輕斥道：「子廝戰數載，尚以兩軍交鋒猶兒戲乎！」
庫褥官喇哈欠身道：「末將不敢。但聞少主說及劉子，心中大奇，故欲觀之有否將勇也？」
烏提頓本起疑慍，劉待之事雖非密要，然難容竊窺私探這般僭越違上之行，不過此事竟是女兒泄傳，便自罷了。
劉待觀寨主神色陰晴不定，料想隨行一說十難受允，於是狠一咬牙，離席上前，跪道：「晚生願隨將軍北上，殺敵立功！一雪家親慘死之仇，二償寨主相待之恩。望求成全！」說罷伏地不起。
眾人均是一訝，因不明內理，亂自揣測。
烏提頓眉復一擰。當年其與劉虞信常往來，私交頗厚，向以為容，若非詔虞調京，他與漢家早已連姻！今一隔十歲，有幸見得故交之侄，且儀錶堂堂，穩重老成，怎不心花怒放！恨不得將愛女綁嫁過門，繩捆鴛鴦。雖然劉待諸般堅辭，令其不快，到底心內還是偏向他一分。庫褥官喇哈早為愛將，適才一語，亦教他疑竇叢生。此刻劉待伏跪於地，誓欲滿滿，雖憂其廝殺得肢傷體殘，又不忍拂其孝心，許久嘆道：「子之孝，天神亦泣！」遂使庫褥官喇哈為大將，統兵一萬，劉待副之，於寨內速備糧秣器械。又遣狄虎麾下副將柳毅，及五千步卒為先鋒，望北進發，遇水搭橋，逢窪填路，以為大軍通行無障。
且說柳毅一部作先鋒，已出富山。劉待身負大仇，焦急難耐，便往拜庫褥官喇哈，請纓為先鋒，以追赴前伍。庫褥官喇哈正與薄多商尋謀害劉待之策，見其自討死路，心下竊喜，便要應允。薄多卻道：「汝貴為宗室，焉可作賤夫走卒，衝鋒拼殺？莫要陷將軍於不義。」
劉待一愣，鄭道：「吾敢向日月明心立誓，絕無此意！今番告往，實為家仇，求汝勿施攔阻。」
薄多面苦道：「汝確乃孝子，我等豈無情乎？實感肺腑也！然寨主令如磐石，不敢抗違！汝此去報仇，平安自是甚好，若有閃失，教我等如何復命？」
劉待稍思道：「這有何難？吾書信一封，言乃我意，執念要去，與汝無干便是。」
薄多猶豫道：「亦只好如此。然高驪殘暴凶戾，汝萬不可義氣用事。」
劉待心中感動，未再多言，執起筆墨，揮灑一番，書就一信。然後接過山門令牌，數語告別，單騎而去。
不說庫褥官喇哈與薄多卑鄙之事。單說劉待策馬驅出寨門，瞭目遠望，天幕陰霾，滿野枯荒，北風急喈而涼，雪沫紛霏世茫。一片凄涼，觸景傷懷。待片刻心稍復適，長嘆一聲，於馬背沿尋雪跡，向北逐去。
過得小半時辰，撞遇先鋒散巡遊騎，憑牌一出，自然不敢怠慢，速往帶路。劉待見至柳毅，將事略述，柳毅觀令牌無有異議，急著趕路，更無贅言，於是一齊進發。至夜初，聞報高驪盡渡梁水，今已駐紮南岸，另有二部褥薩，統數千之眾，馬步不歇，直驅南下，距此尚有二三十里。又聞庫褥官喇哈甫自起程，離得甚遠，可謂彼水難救近火。
柳毅一聲令下，喝停魚貫長蛇，重布數處圓陣，教兵丁稍作休整，另派出二十餘輕騎，打探方圓地勢。劉待見其雷厲風行，布置得體，心下稱奇。
柳毅傳令完畢，即與劉待商議退敵之策。
劉待思道：「高驪有馬，易進易退；我皆為徒，難進難退。然雖如此，高驪較我生居於更北之地，性浮而不整，好貪而無親，勝不相讓，敗不相救，唯誘而可取也。彼一恃勝，必會輕進。如以弱旅當之，詐為敗走，其必來追。吾預伏兵以待，突起擊之。追兵遇伏，必駭而奔，奔而再逐，必獲大勝。」
柳毅道：「此計甚妙！誘敵之事，吾必親為。」又過些時分，探馬一一復命回返，將周遭地勢**報來。柳毅簡圖於雪，指畫道：「吾命親信伏於東南大丘，以遏來兵之前；汝率卒二千，伏於北林，以逐其後。首尾夾擊，萬無一失。」
劉待從其言，領兵自去北林，分作兩處埋伏下。
柳毅召來一員親將授計，道：「汝領兵二千，伏於東南大丘后，只等賊兵趕來，即忙殺出。切莫遲了！」分撥已定，自引步卒一千，燃亮火把，望北緩緩而行。未行多遠，前方隱約蹄嚷，柳毅率部迴轉南行。不久吵嚷近盛，更有賊兵追殺過來。柳毅大呼撤逃，向東南而去。賊兵不舍，黑壓一片緊隨其後，儘力來追。將至東南大丘，忽然丘上炮聲大震，火把通明，伏兵俱起，如蜂聚蠅集衝殺下來。賊兵哇哇怪叫，拔足回身，恨未多生幾條腿，前陣衝撞后陣，復衝撞后后陣，一齊都奔。柳毅與親將合兵一處追趕，將落後賊兵砍瓜切菜，不留活口。
賊兵奔過一路，漸漸穩住，想及一時追人，今反為人追，不覺氣惱怒罵。行至北林，回顧追軍似遠去，正欲喘息，附近喊聲大起，一枝人馬衝出。賊兵立腳未牢，無心戀戰，奪路狂奔，約行半里，喊聲又起，卻是劉待伏兵殺到。賊兵連中數伏，再無鬥志，四散潰逃，相互擠踏，毫無顧及。後面柳毅等亦追來，直過夜半，方自收兵，殺得賊兵七零八落，屍橫遍野。生擒甲賊二百，死者無算。
柳毅大喜道：「非汝之計，賊兵安能敗退？今日之功，皆汝所賜也！」
劉待道：「吾效微勞，何煩過譽？此乃齊眾之力，非一人之獨成矣！」
柳毅道：「似汝這般奇人，我一生未見。若再固言，便是輕汝耳。今初戰告捷，士氣大振，我欲乘勢北進，不知子以為何如？」
劉待一戰大勝，心神愉悅，沒了先前急仇之欲，道：「我本先鋒，架橋平路，輕裝上陣，端是能戰則戰，若無戰力，退避三舍亦無不可。今雖大敗賊兵，將卒振奮，然前方虎狼之地，冒然孤軍急進，一無馬匹厚甲，二無糧秣強援，若遭圍堵，必然全軍覆沒。如今大軍不日將至，當伐木立營，自保待援，方為上策。」
柳毅誠贊道：「子之智，我遠不及也！」乃傳令儘速築營。
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為了方便訪問,請牢記bxwx小說網，bxwx.net,您的支持是我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