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甘為棄子托天下
洪海引到殿前就悄悄的退去了,空蕩蕩的兩儀殿中竟然只有華燁帝一人背手而立,平日里這兩儀殿中也有幾個打掃的小太監,但是今日都被華燁帝遣走了。
進得殿來,華翼不自覺的放輕腳步,不想打擾背對著他似乎正在仰面沉思的華燁帝。
「是翼兒吧。」華燁帝微笑著轉過身來。
「臣華翼參見——」華翼正欲行禮,卻見華燁帝連連擺手阻止道:「罷了罷了,這殿中只有父子,沒有君臣。」華翼依言直起身來,看著這個談笑風生的亡國之君,他的臉上沒有一絲焦急、沮喪、痛苦的神情,反而透著微微的紅光,不知道怎麼的,華翼的心頭突然冒出四個字——「迴光返照」。
「翼兒啊,你母早逝,而你又體弱多病,小時候你比同齡的兄弟姐妹都要矮上許多,七歲時你還這麼點個兒。」華燁帝笑著比了個高度。華燁帝的話語中透露著心滿意足的慈愛,聽得華翼的鼻子一陣陣的發酸:雖然他已經不是那個「華翼」,但是在他的腦海中卻依然存留著華翼的記憶,沒有宮廷影視劇作中所反映的冷漠,華燁帝對他的感情真的如同慈愛的父親。不管政務有多繁忙,他都會抽出時間來看自己。一次太子華炫夥同幾個兄弟欺負自己,愣是被華燁帝不顧皇后的哀求將他狠狠責打了一頓,並且罰了兩個時辰的跪。華燁帝的疼愛讓他這個自小就失去母妃的皇子卻沒有一個人敢欺負。這份父子親情也是華翼作為一個匆匆而來的過客為什麼要盡如此大的心力幫助華燁帝的原因:莫名其妙穿越到了這個不知名的時空中,沒有留下一句告別的話,不知道年邁的父母知道後會是怎麼樣的傷心。既然自己前世不能為父母盡孝,那麼就讓自己在這個時空中作一個孝子吧。
「翼兒啊,本朝從炎祖一統天下到為父歷經十三位皇帝歷時三百餘載,如今天下藩鎮割據,五十三個藩鎮節度使擁兵自重,大的擁兵十數萬,小的擁兵數千,我炎華起於藩鎮但是最大癥結也是藩鎮!不削藩我炎華天下必亡!如若削藩就必須掌握比藩鎮更加強大的力量!但是天下府兵盡八十萬,六十餘萬掌握在藩鎮手中,朝廷竟然只有不到二十萬的兵馬,只是與一些大的藩鎮相當罷了。如何削藩?朕老了,現在連盧陵也走了。」華燁帝的話語中透露出濃濃的蕭索,「翼兒啊,你寫的奏章朕看了幾遍,父皇很滿意。向南,南方是活路,但是山窮水惡啊,想要東山再起就要經受常人難以忍受的磨難,付出常人難以想象的努力,你要有這個思想準備。」
「陛下」華翼聽出華燁帝話中的意思,大驚出聲。華燁帝伸手阻止了他。華燁帝重重拍了拍華翼的雙肩,「你我父子之中,必有一人要作困守孤城的『棄子』。父皇累了,就讓父皇自私一回,這炎華的天下,這千鈞的重擔,朕都託付於你!就讓父皇來給你斷後!」
「父親!」華翼猛的跪拜下去。從容的選擇死亡,把生的機會留個兒子,從華燁帝的身上華翼體會到了無私的父愛,眼前的這個皇帝父親和前世的那個農民父親的身影重疊在一起,讓他終於飽含深情的將「父親」兩個字叫出了口。
「好!好!翼兒——」
「陛下,大事不好了,太子殿下率領東宮衛率誆開東城門出城去了。」洪海慌慌張張的跑進殿來。
「陛下,大事不好了,太子殿下率領東宮衛率誆開東城門出城去了。」洪海慌慌張張的跑進殿來。華翼大驚失色,東宮十衛率共計一萬多人,失去了這支力量,這城怕是更難守了。
反觀華燁帝卻沒有露出一點的驚訝和慌亂,似乎整件事情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且讓他去吧,如果能僥倖也算是為我炎華留條根兒。」話語中透露出的濃濃的失望卻是沒有掩飾,華炫是為嫡傳長子,自小就立為儲君,華燁帝對他的要求也是格外嚴格,而華炫一直的表現也是中規中矩:無大智大勇,也無大奸大惡,勉強也可作個守成之君——直到胡兵壓境。「傳旨,太子少師王選忠勇愛君,擢升為太子太師,贈謚文忠。」
「陛下,您——」洪海滿臉的驚愕,他正想上奏太子少師王選自縊身亡的事呢,卻沒有想到皇帝竟然已經知道了。華翼心道:如果皇帝不知道那才叫一個奇怪呢,自古以來又有像宅男一般兩耳不聞窗外事呢?像唐朝的梅花內衛,明朝的錦衣衛,炎華朝的神策軍等都是專門刺探消息、執行秘密任務的組織。甚至有個大臣晚上在自己下棋丟了一個棋子,遍找未見,第二天早朝之後,皇帝卻把棋子遞給了他。華翼那也少不了皇帝的密探,否則何以他甫一醒來,皇帝就派人召見?盧香寒雖然宮女太監都趕將了出來也絕瞞不住二人沒有行夫妻之禮的事實。皇家啊,還真是可怕。
「去辦吧。」華燁帝揮揮手,洪海唯唯而退。轉過頭,華燁帝看到華翼眼中的熱誠重又退了去,回歸了平淡:「你似乎並不驚訝。」
「帝王之術又豈是作臣子的所能猜度的?此臣所以不驚不訝。」華翼微微躬身答道,剛才的感動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了——連自己這個病得快死的兒子,皇帝老子都不放心,也要布下幾個密探加以監視,權利面前,親情竟真的淡薄如斯!
「你大病癒后似乎與之前大有不同,翼兒,興許是錯覺,父皇總覺得你保留這一顆很強的戒心!如若不是朕知道你沒有假冒的可能,朕甚至懷疑站在面前的不是朕的六皇子,而是另外一個人!」華燁帝似乎很隨意的說。
「兒臣惶恐。」華翼連忙跪倒在地,他清楚的知道皇帝剛才說的那番話已經是殺死一個大臣的充分理由了。
「有什麼好惶恐的?」華燁帝扶起華翼,「大病之後脫胎換骨的事也是非稀罕。但是無論何時,你都要清楚的記住,你身體里流淌著的是我炎華的高貴血脈,不要讓它蒙羞。朕,也就別無所求了——齊俊!」
「臣在!」一個身影無聲無息的出現在兩人的身後,彷彿他一直站在那一樣,將華翼驚了一跳——沒有想到這兩儀殿中竟然還藏有旁人,想是皇帝的貼身侍衛了,不過華燁帝把他叫出來是個什麼意思?難道是發現了自己這個冒牌兒子的秘密,要把自己殺掉以清君側?不過這種可能性幾乎為零。
「外人只知朕掌有神策軍,卻很少知道神策軍兵員何許,駐紮何處,統率何人,甚至有人猜度神策軍已經名存實亡,不復存在。翼兒,朕告訴你,神策軍分屬內外,外者遍布天下:上至官將富豪,下至販夫走卒,甚至僧徒乞丐計眾數萬,收羅的消息也是無所不包,百姓疾苦,官紳秘辛不一而足;內者數千,皆具奇功異能,所司者護衛安全抑或是官司難辦之事。」華翼的心下瞭然,說白了神策軍就是兼密探和暗殺等上不了檯面的工作。哪個皇帝沒有些蠅營狗苟的事兒?出動官兵興師動眾不說,一場官司鬧將下來說不定還濟不得事,還反而會落下口實,引起民憤或者被迂腐的史官記上一筆,遺臭萬年。你過想來這神策軍外部已經不是那麼強大和嚴密了,不然朝廷也不會對五大部落結盟出兵如此的狼狽和倉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