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六九章 虛幻夢境

第二六九章 虛幻夢境

夢對每個人來說既奢侈又廉價。

說夢奢侈,是因每個人都會有理想之夢,都會在紛紜世間為自己心中之夢而努力打拚,倘若打拚成功還好,可若敗了,不單會輸了自己,或許還有家人、朋友,所以其奢侈程度可想而知。不過,夢又極其廉價。人們常道: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每個人都會因心中有念而做一些夢。這些夢稀奇古怪,不但可以恣意馳騁,可在無限的不可捉摸的時間中海闊天空,而且還具有滿足清醒時無法完成的巨大能量。如這樣廉價的夢,每時每刻都在演繹發生,隨時隨地都有人在不知疲倦的做著。

儘管,所有夢都有清醒之時,但許多的夢仍讓人回味無窮,這也是『夢』的無窮魅力。

李玄雖然調勻內息,運行九個小周天,但他在短短半日間連續拼力闖過神秘寶林、溝壑獨木橋、詭異神仙谷,此時暖陽斜照,不免心生倦意,竟在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朦朧中,李玄感覺有股氣息緩緩離開了沉睡的身體。這種離開,不似施展輕功般風馳電摯,而是飄飄忽忽輕輕柔柔。起先,他感覺自己一直在往上飄,但沒過多久,卻開始下沉。下沉的速度儘管不快,可他卻能感到冷風刮面,好似在往冰洞雪窟中墜落。風聲越來越響,下沉的速度已快的不可思議。如此墜勢,是要往哪裡去?

轟隆隆一聲,天地安靜下來。

耳畔沒了風聲,下墜情勢如被一刀切斷,戈然而止。李玄撫了撫仍然不住激蕩的心,晃動了一下四肢,發覺自己並未受傷,又默默估算了一下墜落時間及速度,不由大吃一驚。因為從速度與時間上計算,自己適才至少墜入千丈之地。怔怔片時,他忍不住暗笑自己愚蠢。這是在做夢,夢中空間當然是無限,且具有無限想象力。

想明白這些,李玄深吸一口氣,緩緩睜開眼睛。他見眼前一切早已不是睡前松林綠地的場景。抬眼望去,見烏雲沉沉的天空下是連綿不絕的刀削斧劈的陡峭山崖。遠崖聳高,直上雲霄,但所謂雲霄並非迷霧,而是厚重黑沉的雲朵。這些綿綿烏雲翻翻滾滾,似萬馬奔騰飛濺起的塵埃,揚動激情,不斷變換身姿,幻化出各種神魔圖樣,一會兒似雷神電母,一會似夜叉無常,一會兒似奪命判官,一會兒似山妖樹精......這些鬼神圖樣,往來交錯,飛起跌落,重重疊疊之時不斷糾扯著空潮濕的崖壁,像要掙脫某種束縛,又像執行某種神秘使命,看上去焦躁而忙亂。

李玄看得奇怪,只覺雙眸已被幻化的烏雲弄得繚亂不堪,便將目光收回,往近處看去。

近處石壁已非春天,陰森沉凝的崖壁上生著幾百株落光葉子的老樹。這些老樹像極了牢籠中含冤待雪的囚犯,扭曲著枯瘦的臉頰舉著光禿禿的枝幹,向天費力的擺動,發出嗚咽凄婉的聲音。聲音嘈雜,卻未向天空擴散,而是帶著特殊的軌跡散落在崖下,惹得一些灰黃的蒿草劇烈搖晃。這些蒿草根根直立,簇擁著散落在崖下似鐵的石塊,石塊成堆成堆積聚在一起,遠遠看去,彷彿殺戮后屍積如山的戰場,等待歲月將其腐蝕乾淨,等待途經此處的人們膜拜憑弔,等待一場大風吹過後,天地顛覆。

烏雲與山崖構成的畫面令人壓抑不安,蒿草包圍著石塊令人心悸。李玄正看得心驚肉跳,突然迎面捲起一陣狂風。難道這場風真要將天地顛覆?他努力睜著眼睛,試圖想看清風吹來時的變化,但任他怎麼努力,被狂風勁吹的眼睛卻始終難以睜開。

不知過了多久,陰暗沉沉山崖突被照的雪亮。

李玄感到強光隔著眼皮刺入眼睛。他忍住痛,用手給眼睛打了個涼棚,眯成一條縫,向外看去。只見所有的烏雲已然不見,天空乾淨的像是潔凈水面,透明靜然。這夢當真奇怪至極,為何竟有種在水底感覺呢!李玄放下手臂,眯著眼睛望向天空,只見天空不住動蕩,像是丟入石子的水面,激起的圈圈漣漪,緩緩向四周蕩漾。

天空在動,可山崖與李玄紋絲不動。他越來越好奇,正看得痴痴,這種在水底的感覺卻漸漸消失。他舒展了一下雙臂,察覺自己並沒有像游魚一樣浮浮沉沉時被水波包圍。他又使勁踩了踩腳下的泥土,堅硬的疼痛直傳上來,看來感覺在水中只是我的錯覺,只是夢境的錯覺吧!他怔怔片時,望了望不知何時出現在眼前起伏不定的小路,不由自主沿路走去。一路上他不住的問自己,烏雲蔽日的天為何變了?

不知走了多久,他已漸漸適應如水般的強光。

拐過一道崖壁,眼前猛然開闊起來。一陣聞所未聞的芬芳飄入鼻端,小路兩旁竟是一大片花海。他見這些芳香異常大如海碗的花只有三個瓣,一瓣舒展一瓣透明一瓣微卷,顏色也是紅紫粉三種。如此奇異美景當真是僅見。不過讓他感到奇怪的是,這些奇異的花只有花朵與光禿的莖,直溜溜約有二尺高的花莖竟沒有一片綠葉。

李玄嘖嘖稱奇,見它們熙熙攘攘簇簇擁擁密密匝匝的生在路旁,看上儘管熱鬧,可光禿古怪的樣子又讓人覺得心塞。幸好,路是暢通無阻的,蜿蜒起伏通向遠方。遠方會是什麼地方?他佇立在充滿飄渺恍惚的花香中,痴痴難言。就在他沉思之時,水波一樣的天空傳來悶悶的聲音。聲音縹緲虛幻,但是一字一句卻又清晰入耳。

這個悶悶的聲音喚道:「你叫什麼名字......你是不是喚作李玄......你是不是李玄?」

這裡有人認得自己么?

李玄大感奇怪,心下滿是未知的疑惑。他不知這聲音因何呼喚自己,側耳聽了聽,這沉悶的像是來自木箱中的聲音又緩緩響起。聲音極具誘惑力,讓人聽了忍不住要回答。李玄心道:「這聲音好熟啊!為何我不應聲,心中便有極重的失落惆悵感?」

要知他修習過上乘武功,耳聰目敏,定力極強,可此時竟有些沉穩不住。李玄聽著呼喚聲,心下不住翻湧莫名的衝動。「我要答應他,我要與這呼喚的聲音遙遙呼應。」

他清了清嗓子,正要應聲,忽然又聽一個女子的聲音緩緩響起:「老妖怪真不要臉,竟使出如此卑鄙不齒的異術。」李玄聞聲,仰頭望了望如水般不住蕩漾的天空,聽女子又道:「玄哥,莫說出你的名字。有任何人問你名字,你都不能說出來啊!」

李玄聽喝止自己的聲音竟似來自凌瓏,心下一凜,抬頭四顧尋找,見四周白晃晃亮晶晶一片,哪有人影!他深吸一口氣,凝住心神,不去理會那個誘惑的聲音,也不敢再像適才那樣隨意走動。他沉住氣,不住暗思脫身之法,忽見前面出現三個人。

這三個人分別是一個身穿黑衣黑袍高約八尺的黑臉大漢,一個身穿白衣白袍瘦弱的白臉年輕人。一黑一白二人走在左右兩側,中間是一個身穿大紅衣服的花甲老太太。

三人緩緩自花海後面的涼亭走了出來。

李玄陡見人蹤,不免心驚,可還未開口相問,左側黑臉大漢已遠遠喝道:「小子好大膽,未經咱們允許,敢闖到這裡來?」李玄定了定神,見黑臉大漢瞪著眼睛,一臉煞氣,沉聲道:「在下到這裡純屬誤入,若有打擾還請原諒,請相問這位大哥,這是什麼所在?」

黑臉大漢冷哼數聲,喝道:「你不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你真不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

李玄點點頭,道:「在下確實不知道。」

黑臉大漢扭頭看了看紅衣老太太,見她微微點了點頭,才道:「這裡是九層地獄冥界,是亡人通往不歸路上的第一站。」

李玄聞言大驚失色,問道:「這裡竟是冥界?如此說來......這位婆婆難道是孟婆婆?」

黑臉大漢緩緩地點了點頭,森森然道:「你既已知曉孟婆婆的尊名,還不老老實實的上前來拜謁。」李玄聞言,不由大驚失色,後退數步,搖著手道:「我又沒死,何用相拜......而且,我是在夢中,即使到這裡也只能算是夢遊,與死亡沒有關係。」

孟婆婆右側的白衣白袍年輕人聞言,森森然道:「人生如夢,生死明滅,無論是誰,無論以任何方式來到這裡,都算是死了。」說著,冷笑一聲,自懷中取出一本線裝小冊子,打開來找了半天,畢恭畢敬的遞給孟婆婆,道:「這人的名字在這裡。」

陰風飄忽,生命難道只是被勾掉的一個名字?

孟婆婆看了看,沉聲道:「怎麼是改過的?」白衣白袍年輕人道:「是原來給弄錯了,我們給糾正過來的。」孟婆婆點點頭,抬眼盯著李玄,李玄只覺她一雙眼睛冷冷如電,直射過來,似能穿入自己內心深處,心下不由一緊,道:「原來弄錯了才改成我的名字?嘿嘿......婆婆明鑒,原來是誰的名字,為何現在是我的名字呢?」

白衣白袍年輕人冷冷道:「錯與不錯,我們說了不算。你即使心有疑惑,你也不該這樣質問婆婆。」說著,躬身對孟婆婆道:「婆婆,恐怕這小子是不想喝您備好的湯。」

孟婆婆淡淡道:「黑白無常本不歸我管轄,所以他名字的對與錯都和我沒有關係。不過,若是喝了我熬的湯,生前之事全都忘,因此,你們要他喝我這碗湯之前,確是應弄清楚他該不該來這裡。」白衣白袍年輕人聞言,與黑衣黑袍漢子對視一眼,冷冷道:「就請婆婆在這裡安坐,待我兄弟二人上前問問他,我倆是否弄錯了。」

黑衣黑袍漢子詭笑一聲道:「就讓我先來問問他。」說著,呼的一聲,移到了李玄面前,喝問道:「既然你有疑問,那就告訴我你是誰......生在哪裡,何日何時生人!」

李玄萬萬沒想到黑衣黑袍漢子說來就來。此時見他那張滿是絡腮鬍子漆黑的臉與自己相距不過尺許,那噴著腥臭冷氣鼻子上的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地盯著自己。

他忍不住倒退幾步,失聲道:「若我不告訴你們,又會怎樣?」黑衣黑袍漢子怪笑幾聲,跟進了一步,大喝道:「倘若不告訴我,就莫怪我不客氣。」口中說著,右手如電,匪夷所思拿向李玄後頸。李玄見他手法詭異,粗壯手臂竟到了隨意彎曲之程度,驚詫之餘,更吃驚其出手速度,因為黑臉大漢適才出手速度絕非閃電能比。

李玄將頭一擺,勉強閃過對方招式,百忙之中,想也沒想,以移筋煅骨篇中的縮骨功『呼』的彈開丈許。可他身形還未站定,白衣白袍年輕人怪笑一聲,也欺身過來。

白衣白袍年輕人還未靠近李玄,手中已嘩啦啦的抖出一條銀光閃閃的九尺鎖鏈,兜頭纏了過來。李玄懸浮身法登峰造極,已達到雙足無需著地,便能扭身變招之境界。他見白衣白袍年輕人的招式古怪,不但自己見所未見,即使聽也沒聽過,吃驚之餘,心下才電光似地閃過如何破解鎖鏈之法,銀光閃閃的九尺鎖鏈已嗖忽而至。

李玄見銀光閃閃的鎖鏈化成一張銀色巨網纏了過來,左掌一揮,『蓬』地一聲擊向白衣白袍年輕人。白衣白袍年輕人冷笑一聲,道:「圍魏救趙,真是好招式啊!」說著,凌空一扯銀光閃閃的鎖鏈,斜身一閃,怪叫道:「黑老大,你攻右邊,我來對付他左邊。」口中念念著,手中銀鏈不住抖動,呼呼聲中,巨網不住擴大,到了最後竟有十幾丈的範圍。李玄見左右兩側已被黑白二人封住,不得不再向後退。

退,有無奈撤退,有戰略撤退。

李玄退得快,銀光閃閃的巨網移動的也快,他雖凌空彈開五六丈,銀網卻如影隨形,在他頭頂忽忽盤旋不止。黑臉大漢聽白臉年輕人如此說,虎吼一聲,自腰間解下一支生著倒刺的喪門棒,猛地從右側攻上來。李玄又閃又退,見自己依舊被圍住,不由豪氣頓生。他反手一拍烏神劍鞘,『嗆啷』一聲龍吟,烏神寶劍脫鞘而出。

劍在手,李玄勇氣倍增。

他疾揮寶劍,迅捷中盪開黑臉大漢的喪門棒,同時左掌拇指與中指扣成了弓狀,屈指一彈,『嗤』地一聲,勁氣化成了一條直線,射向白衣白袍年輕人持銀鏈的虎口。

只聽得『錚錚』數聲響過,喪門棒已被盪開半尺,『啊呀啊呀』兩聲,白衣白袍年輕人亦被李玄的射出的勁氣彈中,銀鏈差點脫手飛出。黑白二人似乎沒想到,他們屢試不爽的『陰陽鎖拿』招式竟被有些狼狽的李玄破掉。二人仰天詭笑幾聲,一個將手中銀鏈抖得嘩嘩響,一個將喪門棒舞的呼呼響,口中均念叨:「人生夢一場,輪迴皆是福,天有神庭在,地有陰曹屋,莫幽怨,莫無奈,莫傷心不捨生時物,與我來,與我走,與我步向十八地府,有怨喊冤,有仇訴求,閻王殿上度春秋!」

李玄聽二人念著似詩非詩,似歌非歌的口訣,腦際一陣眩暈,只覺身體似有另一個活生生的自己向外衝撞。這又是什麼神法異術?他連續深吸數口氣,牢牢定住心神,一招『借屍還魂』招式擊向黑白二人。黑白二人正念念不休,見李玄招式凌厲,豈敢不閃不躲。一個飛身掠起,喝道:「看來不用定死之法,他是不會老老實實任我們鎖拿了!」另一個矮身倒縱丈許,也喝道:「那便使用定死之法將他釘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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