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黑牌子
天徹底黑下來了,我背著個包,坐在醫院大門外,嘴裡破天荒地叼上了一支煙。
其實我現在心裡邊確實挺亂的,剛才抽空回家了一趟,家裡正在吃飯,見我回來了,我媽勉強笑了下,說了聲回來了,吃飯吧,我爸則是連頭都沒抬。我就不明白我現在怎麼就那麼不招他們待見,我是家裡的掃帚星么?我也沒吭聲,簡單收拾了點東西,頭也沒回就走出了家門。
醫院外面的大街上,是點點霓虹和偶爾疾馳而過的車燈,我們這裡雖然地處市郊,地理位置上比不上市區里,但還是很有城市氣息的。
兩個年輕人坐在我前面不遠的花壇上,明顯有點喝高了,他們在談論著今天找工作再次碰壁的遭遇,說到共鳴處,倆人相對唏噓。其中一個拍拍另一個的肩膀說:算了哥們,別想那麼多,走一步算一步,老天總無絕人之路,我就不信咱們兩個大學生找不到個工作,實在不行,你就去那家賣保健品的給人發傳單,我回家跟我爸養豬去,咋的不是個活?
我看著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城市,聽著前面這兩個人的話語,用力吸了口煙,忽然一下子感到很迷茫。
回到城裡這幾年,除了經常見鬼,生活里就只有學習,腦子裡灌輸的全是考上大學之後如何如何,可現在,短短一個月的時間,我就從那多少人仰望的枝頭上半路跌了下來,雖然弄了個小書店度時光,但是那並不是我想要的生活,可是我究竟想要的是什麼?這個問題連我自己也不知道。
其實我這人也沒啥大的追求,我能想到的,和想做到的,只有前面那一步,有人說這是目光短淺,有人說是沒有遠大理想。可仔細一想,也不對,我小學作文里的理想是當個天文學家,遨遊宇宙,後來初中的時候,我就想當個歌星,高中的時候,我滿腦子就只剩了考大學,考上大學之後找個好工作。
可如果真的考上大學之後,我會不會也面臨剛才那兩個人的選擇,發傳單還是養豬?
天文學家呢?歌星呢?
這倆人早就不知不覺被扼殺在萌芽中了,我苦笑著想到。
不過眼下還有更要緊的事兒在等著我,我看看錶,才九點多,離子時還早,我扔掉了手中的煙頭,順手又摸出一根剛要點上。
就在這時,打遠方忽然過來了一輛車,要說這滿大街都是車,可這輛車卻一下就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首先我第一眼注意到它,是因為這是一輛很破爛的敞篷吉普車,很古老,大概在我小時候的戰爭電影里經常能看到,還有一點,它居然是四輪離地半尺,在深夜的霧氣中就這麼懸在空中過來的。而且隨著距離的接近,我發現這車竟然一點發動機的聲音都沒有。
我就這一愣神的功夫,這破車就悄無聲息的開到了我的面前,又無聲無息的停了下來。
車上坐著三個人,後面坐著一男一女,男的大概四十多歲,女的只有二十左右,兩個人手拉著手,滿臉悲怨的靠在一起,一語不發,眼睛直勾勾的看著前方。
前面駕駛位上,悠然的坐著個老頭兒,一隻手搭在方向盤上,有點好奇的上下打量著我。
我下意識的咽了口唾沫,心說這是怎麼個情況?眼前這幾位的模樣,一看就非人類呀,還有這詭異的車又是咋回事?現在陰間也開上車了?
只見那老頭直接從車裡就瞬移到了我的面前,我一仰脖子,沒有退後,跟他來了個對視。雖然我心裡有點發毛,但咱也不怕你,要知道,鬼對於人的態度,就是你越怕我越來勁!
眼前這老頭兒背著手,眯著眼,個不高,一臉的猥瑣,腦門有點凸出來一塊,打眼看就跟老壽星似的。
這山寨老壽星看了我一會兒,點了點頭,開口說道:「後生,你是己未年3月27酉時生人,對否?」
我當時就嚇了一跳,這老頭兒說的什麼己未年我不懂,但我的生日確實是3月27,至於酉時,我心裡盤算了一下,應該是下午五點到七點,我還真是那個時辰出生的。
「呃....是....你是......」我抓了抓頭,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心想這老傢伙要幹嘛?不會要勾魂吧......
老頭兒又點了點頭,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意,對我說道:「果然命格如此,後生,咱爺倆有緣,過不了多久還會相見,今天我公務在身,就不多說了。」
說完,老頭兒不知從哪掏出個黑黢黢的物件,揚手就拋給了我,然後轉身就走。
我下意識的接過了那東西,心裡一愣,才反應過來,趕忙喊道:「那個...這位...你給我這玩意幹啥,咱把話說清楚行不......」
老頭兒身子一閃,又出現在了車裡,恍惚間,那破吉普已經在幾十米開外了,就聽那老頭的聲音隱隱傳來:「你只要好生保管,以後對你有大用......呵呵呵呵......」
就在我一頭霧水的時候,車後座的那個中年男人忽然轉過頭,深深的看了我一眼。
我望著那個破吉普漸漸消失在霧氣里,視線這才回到手中的東西上。只見這是一個漆黑的小牌子,大概跟麻將牌差不多大,上面什麼裝飾和文字都沒有,只是純粹的黑色牌子。
這是什麼玩意,我不安的嘀咕著,又想想那個老頭兒怪異的表現,心中想到,莫非,他是鬼差?
想到這,我不禁打了個哆嗦,又聯想起那車上坐著的兩個人,難道那就是他押解的鬼魂?
我正亂想著,剛才那倆大學生不知何時走了過來,腳底下都有點拌蒜,倆人還挺能說,只見其中一個對另一個說:「斌子,你說旁邊這哥們自個在這念叨啥呢?」
另一個說:「誰知道,八成也是找不到工作吧,要不就是他娘的見鬼了,哈哈」
先頭那個使勁對我招手,對著我喊道:「嗨,哥們,要不明兒你也跟我們一塊兒去給三株口服液發傳單去吧,一天二十塊錢那,哈哈哈......嗚嗚嗚嗚......」
我無言的看著這哥倆踉蹌遠去的身影,苦笑了一下,在我的世界里他們只是個路人,在他們的世界里我又何嘗不是路人?雖然他們看不到剛才的鬼魂,可他們都是正常人,可以為了生存為了明天而煩惱,可以放肆的哭放肆的笑。
而我呢?我又是為了什麼而煩惱?我的明天又會是什麼?我越來越感到,這天天見鬼的感覺真他娘的操蛋。
我壓下了想把那牌子扔掉的衝動,默默的把它揣了起來,低頭解開兩粒衣扣,把那塊玉露在了衣服外面,然後轉身走進醫院。
那裡,還有一場挑戰在等著我,姥爺說得對,這就是我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