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從零開始

第十章 從零開始

早春二月,天氣已開始轉曖。煩惱歸煩惱,但發伯走在梯田邊一樣能感受到濃濃的春意。看不到邊際的大花山去年整整睡了一冬,如今在薄薄的雲霧裡醒來。發伯暗下決心,今年怎麼也不能辜負這個滿盈活力的年份,其實更多也是逼不得已。

去年離開學校的時候校長對發伯說了,這學期開學之後讓他就直接拿鄉教育站批下的條子到站里領工資。忙完這兩天的活兒,發伯決定到教育站去看看。發伯並不在意這工資到底在學校拿還是到別的地方領,總之能取到錢就好了。

選了個上班的日子,發伯帶著條子去楓木鄉教育站。楓木和霜河兩個鄉設一個站,都是皇水管。發伯仔細看著條子里的證明內容,那大約是去年半學期的工資。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學校去年下半所有老師的工資都拖欠著沒有發下來。可能是縣裡財政上出了些問題,有幾個老師甚至把藏了好多年的古書都拿去賣了。

教育站在霜河下街,之前發伯作為優秀教師經被邀請來開會,多數是作為先進工作者來傳經送寶。只是今天完全不一樣了,再走進這個留下榮譽的地方,發伯覺得突然間有些陌生。轉過最前面幾排房子,財務室在辦公室的二樓。

見發伯進來,一個小夥子從趕緊從辦公桌後面站起來迎接,很熱情地說:「馮老師,您今天有空?快進來坐。」

小夥子和發伯很熟,兩人坐下聊了起來。連續幾年發伯都被評為鄉里優秀,小夥子是經常見到他的。對發伯離開學校的選擇他同樣感到無法理解,小聲地問道:「馮老師,您這是怎麼回事兒?您可是個好老師,年年都被評優秀。」

「屋裡缺少勞動力,愛人要拉扯兩個孩子,地里沒人經管,這也是沒辦法。種田也是工作,和這個沒什麼兩樣。」,發伯強裝笑顏輕描述淡寫地解釋他的選擇。不想對外人說太多,現在即使說干口水也不過是事後抱怨而已。

「您要不要再考慮一下,我覺得還是不要走的好!」

「已經走了就不再多想了,只是對不起班上的學生,還有一起工作這麼多年的老師。」

「您還可以考慮,縣裡有通知下來讓鄉里代為轉告,希望您能再回到學校。您可是教育戰線的人才,縣裡都捨不得。」

發伯苦笑著搖搖頭說:「都已經決定了的事就不改了,主要是家裡面的事終究還要人去做。家裡的農活也很重要!」

見他去意已決,小夥子從抽屜里取出表單和一個黃色信封對發伯說:「馮老師您核對一下去年秋季學期的工資表,學校最後四個月沒發工資的,再加上寒假一共是五個月。您的工資數量在第六行,看好數字自己再核算核算。」

發伯看著工資表上密密麻麻的數字,在第六行仔細核對著自己的工資。基本工資和各種獎勵等等,一共是有四百三十多塊錢。兩次確定結果沒錯,發伯放心地說:「沒錯,就是這麼多!」

「那您就在最後面空格里簽個名吧!字要寫清楚,還要按個手印!」

領取工資的程序發伯重複了不下百次,再熟悉不過。這是最後一次領工資了,發伯十分慎重。工整簽下他的名字,然後重重按上手印,久久捨不得將手指離開那張表格。

小夥子明白馮老師的不舍,一定是因為某些不得已的原因而放棄做老師。他將壓在手底的信封推到發伯面前說:「您點點工資,數量我已經確認過應該沒有錯……」

發伯抽出錢一張張數,一向行事謹慎的他倒不是怕錢少,主要是當著小夥子的面數清這樣更方便對方的核實。

越是這樣他越是發現了問題,又重數了一遍還是有問題。他詫異地看著小夥子問他說:「是不是多了五十塊錢呢?數了兩次都是多了,你再看看?」,說著要把錢遞向小夥子重數。

小夥子笑著說:「不用數了。是這樣的,站里領導和學校額外給您的一點補助。這些年您為學校和鄉里的教學工作付出了很多,也給整個楓木的教育隊伍爭了不少光!」

發伯推辭道:「這不行?何德何能受得起這樣的待遇,拿不起!」

「這是您應得的,站里和學校都有這個意思,您收下就好。再說這事兒交給我辦,要辦不好的話上面可要說我能力有問題。」

聽小夥子這樣說,發伯搖搖頭只好收下。瞬間更多了對這份工作的感激和不舍,知道大家都希望他能留下來。想想站里領導再想想學校多年的共事的大伙兒們,發伯心裡一陣酸楚涌過,不覺已是兩眼濕潤。

走出教育站大門后發伯沒敢再回頭望一眼,怕自己心痛;怕自己會忍不住衝進去把錢退了;怕自己會去給站里領導說不辭職了。他加快腳步一口氣走到街的另一頭才停下。已成事實無法改變,這是瑤媽的要求,更因為她拿家庭做籌碼向發伯提出的條件。

錢攥在手裡,發伯開始想另外一個問題。手裡有四百八十多塊,這幾年存摺里積累了有幾千塊錢,揍到一起應該可以買台拖拉機。這件事他曾和瑤媽商量過,只是瑤媽未置可否。

霜河今天正好逢場人很多,發伯在地攤上選了些平時沒機會吃到的小吃。文具店門口有個老大娘攤子上有小塑料花,發伯特意去要了一朵。從馮雨瑤出生到現在,除了親戚們送的一些舊玩具,爸爸可是頭一次買玩具給她。

從霜河回來的路上發伯很沉默,沒跟路上碰到的任何人說話。他的心事太多,無法真正面對接下來這種全然不同的生活方式,不知道要怎麼去安排自己未來的每一天。

上山的那個路口,發伯習慣性坐下來歇息,這已是他好多年的習慣。只是今天坐在這裡又讓他想起了曾經丟失的那支筆。

路邊的雜草已經完全鑽出地面,春天的腳步來得如此急切。大花山最高的地方叫大花尖,開始變成嫩綠。這個季節是始柱黃連育苗播種的最佳時機,發伯計劃今年也要種上黃連,去年放假前已經和桃花山基地里提前訂好了苗子。

爬上半山腰要二十多分鐘,發伯今天走得特別慢。一進門便先和奶奶打了招呼:「媽,我回來了!今天鄉場里好多人。」

奶奶應和道:「農忙,都到鄉里買春播要的東西。地膜種子還有肥料那些……」

「現在是下種的最好時機!」,早春二月是一年之計。

瑤媽抱著馮雨瑤從裡屋走出來,臉上沒有表情。看發伯在和奶奶聊天,便上前問道:「工資領了沒?多少?」

她的問話很直接,關心的只是錢而無需對男人噓寒問暖。

發伯看了看瑤媽說:「拿了,工資本身有四百多,站里和學校又額外補了五十,真是不好意思!」

瑤媽對這樣的收入還比較滿意,卻對發伯的話不太認同。她說:「給他們做了那麼多年,臨走了還不多給點兒嗎?」

奶奶惋惜地說:「你看這是鄉里捨不得你走,覺得你是個好老師,所以……」

奶奶轉身抹著眼淚,她還是不能接受兒子這樣的選擇。聽說站里和學校還在最後一次工資里額外加多五十,奶奶更覺得難受。她雖然沒有文化,但她知道工資是國家付的,額外的錢一定是站里和學校拿出來給發伯的。

瑤媽一點兒也不在乎,她要的只是發伯能拿錢回家。不以為然地說:「話不是您這樣講的,那學校有什麼好?他在學校做了十幾年從沒見他得過什麼好。現在不幹了假裝給點錢,施捨呢?難道還要感謝他們不成,是不是還要提點東西上門去道謝……」

好個瑤媽,一番話說得奶奶無言以對,悻悻地轉身向廚房走去做飯。

馮雨沐不知道何時從山裡跑回來,似乎能聞到爸爸從鄉里回來的味道。他熱情地打招呼說:「爸爸,你回來了!」

發伯有些生氣地問馮雨沐說:「你到哪裡去了?弄得一身是泥!」

小雨沐能從爸爸的臉色看出他不是真生氣,於是嘻嘻地笑著說:「到山裡玩去了,回來還看到會珈了!他站在田坎邊上一頭就栽到田裡去了笑死我了!」

對於孩子來講這樣的場面的確夠讓他開心的了,他還在嬉笑著向爸爸描述當時的情景:「摔得滿嘴都是泥巴,這會兒還在那裡哭呢!」

發伯板起臉訓斥他說:「這種事情你笑什麼,你是大哥哥,看到了應該跑去把他拉起來才行,知道了沒?」

馮雨沐對爸爸突然的嚴肅有些害怕,怔怔佇立在門邊不再說話。發伯又問了一遍:「我說的話,你記住了沒有?」

「聽到了!」,小雨沐嘟喃著,不明白爸爸為什麼一會兒好一會兒壞。發伯從身邊的袋子里掏出香酥餅對他說:「爸爸今天上街買了餅回來。」

馮雨沐雙手接過餅,還在半途就用嘴迎上去狠狠一口下去,一個香酥餅瞬間成了小半個月牙。這是一種甜甜脆脆的東西,馮雨沐長這麼大頭回吃到它。

發伯看著兒子開心的樣子也覺得很開心,從袋子又取兩個餅遞給兒子說:「你還聽吃一個,另一個送去給奶奶!」

馮雨沐高興地接過餅跑向屋子另一頭跑去,發伯再拿遞了一個給瑤媽,瑤媽接過餅掰了一點放到馮雨瑤手裡,讓她慢慢吸吮。她已經可以將手上的東西送到嘴裡嚼了。

這是一種久違的口感,瑤媽起碼有一年多時間沒有吃過。外面十分酥脆,咬到裡面卻又軟嫩。她愛吃這種餅,曾經在某些很遠的地方吃到過。能在家裡吃到這樣的餅,實然間有一絲絲暫時的知足。她砸著嘴說:「這餅味道好,多少錢一個還是多少錢一斤稱重量?」

看女人吃的津津有味,發伯也試著咬了一口,果然好味道。他含著尚未吞下去的餅,嗚嗚地說:「真不錯!下回要買還要這個。李家大娘攤子上稱的,八角錢一斤,稱了四斤一兩她只收了三塊錢。」

發伯又給瑤媽一個,自己卻沒再吃。

從衣服口袋裡掏出給馮雨瑤買的小花,遞給女兒說:「雨瑤,看這個漂不漂亮?」

這可是個新鮮東西,紅艷艷的特別誘人。馮雨瑤張開雙手想撲過來拿,瑤媽緊緊抱著她免得摔到地上。小傢伙不肯罷休,咿咿呀呀說著話,朝爸爸這邊使勁掙扎。發伯逗了一會便將花遞給女兒,雨瑤剛一拿到花就丟了手裡尚未舔完的香酥餅。

「過幾天黃連苗下地,到時候得給我幫點忙。雨瑤給她奶奶帶幾天你看怎麼樣?」,發伯徵求瑤媽的意見。

瑤媽今天高興所以很爽快地答應了,她說:「我不幫忙你誰幫,你平日里做過多少,還不是我一個人累死累活。讓你說出每塊田有多長有多寬你知道不?」

即使瑤媽否定了發伯平日的功勞,但只要她答應幫忙還是讓人覺得舒心。畢竟一家的事情要一起做才行,有商有量是發伯最需要的感覺。

第二天發伯便開始到地里整土,今天他一個人先做,過幾天累了再要瑤媽幫忙。從小就在這大花山裡長大,不會做農活是不可能的,只是瑤媽總覺他什麼都不會而已。發伯做起活來也是把好手,鄉鄰們都是這麼說。

桃花山苗圃基地訂下的是「紅山?」,黃連里最好的品種。發伯得把它們仔細地服侍到土裡,接下來的幾年要好好管理才有好收成。先把田裡殘留的莊稼秸稈清理乾淨,從豬圈裡背了腐糞均勻撒在田間。

豬糞在田裡幹了兩三天之後,發伯用鋤頭一遍遍翻挖將豬糞和土拌均勻。這可是個慢活兒,要用整整一個星期才能把土塊打細耙平。後來瑤媽幫忙了,拿鋤頭的動作反而沒有發伯熟練。

瑤媽的到來多了一個人,發伯幹活愈發有勁。只是七八天便將幾階梯田全部整好,順著山坡的方向將田壘成高畦,從遠外看過來似一條條瓦背。收工時發伯杵著鋤把站在田頭欣賞這幾天的功勞,開心地哼起小調。自從離開學校以來,發伯少有這樣開心的時候。

發伯累了得休息一天再做,也順便在家裡修理一下農具。過兩天開始搭架子蓋棚了,要把刀斧磨快,把背簍加固。

遠遠看見發伯在家,剛從病床上起來沒幾天的宋老二一瘸一拐走進院子。老早就打招呼說:「他大伯今天沒下田去呢?」

發伯一抬頭見是宋老二拄著木棍顫顫地走過來,連忙讓開了椅子請他坐下。關切地說:「這幾天看起來比前段時間精神好多了!」

宋老二的身體確實恢復的不錯,起碼可以下地出門來走走。兩人在院子里拉起了家常,提起發伯不再做老師時宋老二和所有人一樣覺得很可惜。他覺得不可思議,怎麼想也想不通,他認為發伯這是在犯糊塗:「不是我說你,哪有你這樣子做的。咱嬸子那時候供你讀書,在家裡血都累得吐了幾大碗,不容易啊……」

發伯愧疚地說:「是對不起她呀!不過那都已經過去了,現在得想點眼前的事兒。今年在家種黃連,四五年之後可是一筆大收入。主要是黃連不要太多管理,開頭這一年累點。」

宋老二也相信發伯,他什麼都會成功,因為發伯一向對任何事都那麼用心。

宋老二女人在那自家屋檐底下逗宋會珈說:「你看爸爸在那裡呢,還有大伯伯!」

女人露出久違的笑容,這些年可苦了她了。宋老二女人很是羨慕瑤媽,她有個好男人,有一生的好福氣。看看又有文化又肯吃苦的發伯再看看病奄奄的宋老二,她多麼希望能享受一天瑤媽那種萬事不愁的日子。

但從內心來講,宋老二女人並不太喜歡強勢的瑤媽。平日里田邊屋界總會引發一些雞毛蒜皮的糾紛,厲害的瑤媽總會欺負弱勢的宋老二女人。還好鄉親們都知道發伯的為人,多會看在他的面子上少和瑤媽計較。

宋老二從病床下地那天,女人又找回了希望。更頻繁地逗宋會珈喊爸爸,這樣會給男人多一些鼓勵,讓男人看著自己的女人和兒子,快些從病里好起來。

馮雨沐從屋裡走出來,手裡拿著小木塊削成的手槍,看宋老二過來便叫了聲:「二叔!」。旋即跑到院子中央對著?9┦髖九究?鵯估礎711侄?艉退位徵煸詼悅嬋醋牛?皇庇行┬朔芷鵠礎9刈5娜碩嗔慫?嘔嵴業降靡獾母芯醯?呱??腖位徵煲黃鵠賜嬲獍咽智饋?p>宋老二女人對懷裡的兒子說:「哥哥叫你去玩呢!你快告訴他說你還不會走路,等會走路了再找哥哥玩!」

「二嬸兒,二嬸兒,會珈什麼時候走路?」,馮雨沐急切地問,他想知道小傢伙什麼時候能陪自己玩。馮雨沐在這半山坡是唯一四五歲的小孩子,其它孩子要麼十多歲,要麼就是妹妹以及樂西和會珈這樣大,一歲多或是更小。除了逢年過節在表姐來,平日里沒什麼玩伴,他急切地想有人快長大和自己一起瘋。

會珈媽媽回答說:「還要半年才能走。」

馮雨沐沒再說話,失望地提著手搶回到屋裡去了。一個人玩太沒意思,還是再等等吧,等會珈、等樂西、等妹妹長大,長到和自己一樣大。

宋老二對發伯說:「我這是病泱泱的沒辦法,要是能幹農活的話過幾天來幫你砍樁子……」

發伯趕緊說:「這是哪裡話?身體還沒好哪能要你來呢?再者說我那才多少田,不到三畝地要不了幾根樁子。」

「從我病了之後你們一家沒少照顧我們,光從鄉裡帶葯回來都有幾十趟。」,宋老二很感激老馮家在他生病的時候總是幫忙。

發伯客氣地說:「還不是順帶的事兒嘛,在霜河來回機會多,帶點葯回來算個什麼!關鍵是葯有效果把你這病治好了,這才是我高興的。其它事情就別說那麼多了,對門處戶的誰家沒個大小事兒呢?」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在發伯的磨刀聲中直談到太陽落山。宋老二似乎也接受了這樣的事實,一個有文化的教書人回山裡種田。發伯坦然面對這一切,伺耕也未償不可,只要能在這片大山生存下去,能為兒女創造成長的最基本需求便也是一種生活。

原本想好再休息一天的,可發伯怕誤了時間。第二天一早便進山砍了樁子,裁成了一人多高的柱子。這是要用來在黃連地里栽上柱子蓋遮蔭棚,黃連是喜陰的作物。

發伯去過種黃連的地方專門請教了高手,所以接下來打樁搭棚很順利,沒走一點冤枉路。樹枝蓋完三畝梯田時,發伯向對面山上種了幾年的黃連地看去,比較著自己的地和那邊有什麼不同……

既然要做就得努力做好,黃連這東西可不好種,要講技術講管理。楓木和霜河的人之所以選它是因為適合在這一片種植,更因為出售的價格高過任何現有的其它經濟作物。烤煙尚未完全興起,多數的家庭依然種下黃連。發伯知道現在種已經跟不上步伐,但無論怎樣都要比傳統的玉米土豆強。

看著兒女們一天天茁壯成長,留給發伯選擇的時間並不多。上天不會給無限機會讓人們每天帶著『如果……就……』的假設醒來。他暗下決心種田也要做的像模像樣,日出而作日沒而息,不怕天晴下雨的勞是最直接的辦法。

過去是回不來,發伯試圖讓自己忘卻那份曾經帶給他無限榮耀的工作,神聖也好,光榮也罷,都是對別人而言,在瑤媽眼裡那隻不過是個最無用的差事。舍不捨得放棄都已經回不了頭,說不定在這三畝梯田裡能找到更適合自己的位置。

能陪在家人身邊,也算是發伯的一樁心愿,長期以來寄宿學校讓他少了許多與家人相處的機會。放開懷抱讓曾經遠離,再收緊懷抱擁有今天現實的生活。沒有害怕也沒有驚慌,沉著應對接下來的大半生,笑看花開花落,在這山腰裡伴隨春去秋來直到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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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死沙漏的妖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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