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既然享受了家人給的福氣,遇到難關,夏清也沒想逃避責任,牙婆開了個好價格,她就帶了一身換洗衣服離家了。
所以她真的沒想過當什麼妾侍,無論是跟著哪個主子,都兢兢業業地服侍,能吃飽飯就十分的滿足。
算著時間該去主子面前侍候,夏清把亂七八糟的念頭拋出去,朝著正屋走去。
在她離開後,迎梅兩個沉默下來。
最後還是壞脾氣的秋華先摔了筷子,「就她傲氣,傲什麼,平時問句話就像是沒聽到一樣,哼,不就和主子關係好一些,還不都是丫鬟!」
迎梅撿起筷子,淡淡一笑,「現在還是,以後未必,少夫人對她最好……說不定以後就不是下人了。」
「關係最好也不一定就被納為妾。」
越說越生氣,心底的雀躍一下子變成憤怒,盡情地朝著夏清發泄。
只可惜夏清對這些都不在乎,她眼裡除了少夫人程婉月沒有別人。
夏清進了正廳,看著還在慢慢吃東西,一言不發的兩位主子,乖乖開口,「少夫人,我回來了。」
食不言,寢不語。陸珩、程婉月各自用飯,因為旁邊沒人侍候,房間里靜悄悄得沒有一點聲音。
反倒是夏清進來之後,程婉月眼睛一亮,「快幫我倒杯水,正好有點噎。」
「好。」夏清去旁邊桌上倒了水,感覺溫度正好,遞給了程婉月,然後就順勢站她旁邊,目光全在程婉月身上。
看她這樣聽話,程婉月喝著水就忍不住想笑,她從來沒見過比夏清還聽話的女孩,乖巧、順從,嘴巴又嚴實,看起來老實得讓人忍不住想欺負。她比自己小四歲,這些年相處下來,摸透了夏清的心思單純,儘管名義上是主僕,心底里把夏清當成妹妹,比別人親近幾分。
不過這些話程婉月都沒對夏清說過,兩個人早已成朋友,並不需要多言,夏清對她的忠誠無人可比……就比如此刻,夏清的眼睛里只有她,完全沒留意到旁邊的陸珩。
明明這個俊朗的男人才是這府里的正經主子,也是被丫鬟們眼巴巴地看著,恨不得貼上去的寶貝,偏偏夏清像是完全無視了他的存在,惹得程婉月滿心感動,又覺得有趣。
就拿這倒水來說,要是秋華、迎梅來做,程婉月敢保證那兩個肯定會也給陸珩倒一杯,說不定還要說幾句奉承話。畢竟陸珩很少來後院,難得的機會,不抓著在主子面前賣個巧,對她們來說就是吃虧了。可夏清不是,她看起來一點不在乎陸珩,惹得程婉月每次看到都想笑。
事實上,想笑的人不只是她一個,陸珩也頗有趣味地打量交談的主僕兩個。
他先是看看忍俊不禁的程婉月,隨即就看向始終沒看自己一眼的夏清。對於這個丫鬟,他很有印象,可有趣的是,那印象正是因為她對自己的忽視。
從一年前程婉月嫁過來,這個叫夏清的丫鬟就貼身侍候,每次同寢都是她在外間榻上陪夜。
雖然他過來這邊休息的次數不多,比起別人還是應該熟悉幾分的,可有趣的是,陸珩並沒有這種感覺,因為夏清從來都在努力藏起自己來,這一年來就沒仔細看他幾眼,就算同處一室,也低著頭,每次都不知道看向哪裡,無論安排什麼都做得很好,偏偏就是不肯正眼看他,像是完全沒注意到一樣。
最有趣的那一次,是剛成親的時候,他到程婉月房裡之後不小心弄髒了衣裳,隨便換了一件走出去,夏清盯著他看的眼神滿是防備,就像是問他是誰?為什麼從裡面出來?
那是他第一次注意到這個丫鬟,次數多了,就越覺得有趣,這個府里能如此徹底無視自己的人,還真是第一次遇到啊,陸珩似笑非似打量她。
程婉月像是知道陸珩樂什麼,也笑得開心,看向夏清的目光十分溫和,「吃飽了嗎?」
夏清眨眨眼,一臉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的為難表情,可最後還是輸給了沒有滿足口腹之慾的肚子,搖搖頭,「沒有。」她被賣到程家以後,儘管已經不缺吃的,還總習慣有多少吃多少不剩下,漸漸地越吃越多,成了有名的好胃口。少爺不來的時候她經常陪著少夫人吃,每頓都能吃滿滿兩碗飯,她剛才也就吃了一碗就沒了。
「我就知道。」看她無辜又猶豫的模樣,程婉月笑不可抑,「坐下一起吃吧。」
夏清下意識地看向陸珩的方向。
沒給她拒絕的機會,程婉月直接把人拉著坐在自己身邊,「他又不能吃了你,怕什麼。」
那不是怕,是不想靠近。夏清暗暗想著,她在程婉月面前受寵已經惹來別人的嫉妒,要還在陸珩面前討巧,指不定別人嫉妒得咬牙切齒,她不想惹麻煩,只想安安靜靜,有吃有喝地過日子。
把小心思咽下去,夏清坐了下來,也沒多說什麼,只是刻意收斂了吃飯的姿態。
就在夏清安靜吃飯的時候,房間里又恢復了平靜,可這會的氣氛比起剛才顯得輕鬆得多。陸珩原本打算停筷,可看著夏清快而穩的動作又沒有停下。他從來沒見過吃得這麼多的女子,偏偏她看起來瘦瘦的,除了有點嬰兒肥的臉,真不知道都把東西吃到哪裡去了,有她陪著,都要覺得飯更香了。
也許是這種注視太熱烈,夏清終於抬頭對上他的眼睛。坦然、溫順的,她歪了一下頭,似乎是不太懂自己做了什麼逗得對面的男人一直要笑不笑。
這一刻,陸珩頗為意外。他之前雖然知道程婉月寵愛夏清,卻也沒認真想過為什麼,只是偶爾留意這丫頭的舉動,可此刻對上那雙清澈、透明,像是能看透人的眼睛,心弦奇異地快了幾下,異樣心情冒出來。
陸珩幾乎可以肯定,似乎一直在躲著他的夏清並不怕他,非但不怕,反而是真的沒把他當成一回事,她的眼神里不含有半點貪婪,也難怪程婉月會喜歡她。一個有著七竅玲瓏心卻依舊保持單純的人,確實惹人疼。
陸珩觀察夏清的時候,夏清也在偷偷觀察對方。這是她以前絕不會做出的舉動,以前只要看到他,她都會很快閃開避嫌,可她這會卻忍不住看起來,只因為偏房裡秋華和迎梅的話。她不能理解,為什麼這個男人如此吃香,每次被提到都能看到那兩人眼中的傾慕之色,一個人的身分真的這麼重要嗎?
陪著程婉月嫁過來一年,這是夏清第一次格外認真地打量陸珩,儘管也算經常見過,可她真的這麼近打量還是很少的,陸珩的模樣有點熟悉,細看又陌生。這男人的臉並非時下傳頌的不食人間煙火,翩翩貴公子模樣,他膚色健康、身體結實,和並不算硬朗的眉目組合在一起,奇異的和諧。
夏清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他,既不溫潤如玉,也不凶神惡煞,瞧著沒什麼特別,卻也讓人看到一愣,尤其總掛在嘴角的那抹淺笑。
兩人四目相對良久,夏清把一勺飯吞下去,移開了目光,陸珩難掩笑意,唇角微揚。
接下來三人都沒有說什麼,用飯完畢,夏清召來等著侍候的丫鬟把碗筷撤下去,想了一會,還是決定去侍候著,誰知剛走到門口就聽到裡面傳來主子的交談,她頓住腳步。
房間里,陸珩和程婉月分作兩邊,各自端著茶慢慢喝。
只要他來了,下人們就不敢隨意進來,陸珩說話便很隨意,「前些天娘親把我叫了過去。」
程婉月看著比他還自在,毫不在意地笑笑,「什麼事?」
輕挑眉梢看她,陸珩笑,「消息都傳得沸沸揚揚了,你還會不知道。」話音略停,隨即用四平八穩的口氣說出讓人吃驚的話,「娘親責怪我們成親一年還無子嗣消息,不知道被誰鼓動了,商量著要給我納妾。她原想先知會你一聲,又怕你聽了傷心,就對我說了,還說只是妾侍,不會越過你的位置。」
「傷心,你覺得我會嗎?」
「看來是不會。」說著這話,陸珩突然笑了,像是說了一個笑話。
就連程婉月都忍不住笑起來,「誰管你是不是納妾,反正我和你就是假鳳虛凰,你想納就納好了。」
看她說得隨意,陸珩忍不住搖頭,「你害苦了我,當初就不該一時心軟讓你胡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