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⑧章
小姑娘一點都沒懷疑,收拾停當之後,給她開了二樓最裡頭的單人間。
季棠棠背著陳偉的包,蹬蹬蹬的上了樓,一路小跑著開門進房,進屋后關上門,一顆心砰砰砰跳個不停。
畢竟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情。
她定了定神,走到床邊拉開陳偉的背包拉鏈,托住底部往下使勁抖了抖,包里的東西嘩啦啦攤了滿床都是。
換洗衣物、洗漱用具、一筒餅乾、半袋梅子、自動水筆、列印的甘南自遊行攻略、證件……
找到了,證件!
學生證紅色的封皮上有西安電子科技大學的凸形字,打開學生證,裡頭夾了兩張卡,一張身份證、一張校園一卡通。
季棠棠冷笑:有急事離開了?有哪個行路人會把自己的證件丟下?
她隨便揀了一張攻略,在背面抄下了陳偉的基本信息,折好了放進自己兜里,然後把陳偉的東西重新裝進包里。
正裝到一半,手機突然響了,季棠棠嚇得一哆嗦,看屏幕時,眉頭一下子皺了起來。
怎麼又是凌曉婉家,沒完沒了還!
她沉著臉不想去接,奈何這手機鈴聲一下一下,短時間內沒有止歇的意思,季棠棠只好撳下了接聽鍵,口氣很沖:「喂?」
那邊的聲音怯生生的:「季……季小姐?」
是凌曉婉的媽媽。
「季小姐,曉婉爸爸的心情不大好,你千萬……別放在心上。」凌家阿姨陪著小心,「曉婉的事情……還要拜託你……」
「凌家阿姨。」
「啊?」那頭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詫異——這也在情理之中,季棠棠自和她有接觸以來,很少這麼鄭重其事地同她講話。
想到那個滿臉憔悴思女心切的中年婦人,季棠棠心裡一軟,盡量把語氣放平和:「我想你有點誤會,我只是要查你女兒的事情,我沒說一定會找到她,更不敢保證她還……平安。」
那頭一下子沒了聲音。
過了好一會,聽筒里才傳來凌曉婉媽媽近乎於哽咽的聲音:「季小姐,你的意思是……曉婉她已經……」
季棠棠心中不忍,遲疑了一下,還是作了隱瞞:「我只是覺得,已經過了這麼久了……」
「一定沒事的季小姐。」凌曉婉媽媽的聲音很激動,「你不是普通人啊,你跟她從沒見過都能夢見她,都能說出她的特徵來!你出面一定能找到她的,對不對?」
季棠棠不知該說些什麼,只好敷衍了句:「我現在還沒查出什麼,等有了消息,會聯繫你。」
不待凌曉婉媽媽回答,季棠棠飛快地掛斷了電話。
她很怕繼續對話下去,會不得不讓凌曉婉的媽媽面對巨大的失望。
凌曉婉是否還安然無恙?不可能。
因為,凌曉婉是撞鈴的第一道怨氣。
只有死人的怨氣,才能撞響她帶的那串古錢風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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證實了陳偉的離開純屬子虛烏有,還得把背包重新換回來。
不好故技重施,一而再再而三撞翻前台擺設的伎倆未免太過拙劣,好在時間也比較晚了,再過一兩個小時,旅館關門,前台應該就沒有人了,屆時再換背包應該比較方便。
折騰這麼久,季棠棠多少有點累了,歪在床上本想小睡一會的,哪知一覺起來,窗外已經黑透了,季棠棠趕緊掏出手機看時間,凌晨一點三十分。
打開房門,靜悄悄的樓道里杳無人聲,季棠棠背著背包躡手躡腳下樓,大堂里黑漆漆一片,季棠棠打開手電筒,確認了一下前台的位置,又把背包換了回來。
背包上樓時,忽然想到了什麼,心說糟了。
她向毛哥借包時,隻字未提晚上換旅館的事——這麼說來,對毛哥他們來說,她屬於是走失了?夜半未歸?
想起昨天光頭他們去尕薩摩峽谷去找羽眉和曉佳,還有今天中午岳峰對她發了那麼好大一通脾氣,季棠棠不覺頭皮發麻。
想到尕奈鎮上的旅館多半會互通有無,趕緊找到前台的電話簿,翻了一回,果然找到了毛哥旅館的前台電話,撥號碼時,季棠棠戰戰兢兢,她很希望沒人接:那至少說明沒人在等她,大家都去睡了。
事與願違,剛嘟了一聲就有人提起了電話,是毛哥焦急的聲音:「找到了么?」
季棠棠愣了一下:「啊?」
毛哥立刻就聽出了她的聲音:「丫頭!」
聲音里明顯有怒意:「你跑到哪去了?光頭和岳峰他們出去找你,現在都沒回!」
「不管你在哪,趕緊回來。我還得打電話給光頭他們,讓他們別在峽谷亂晃了。」毛哥不由分說掛了電話。
季棠棠腸子都悔青了,自己一意孤行是自己的事,但是影響到別人就很欠抽了,況且現在都快凌晨兩點了,岳峰和光頭居然還在大峽谷里找她。
如果有地縫,她真的希望鑽進去。
季棠棠硬著頭皮把格桑的店主叫起來開門,店主是個五十來歲的藏族女人,心腸倒很好,睡眼惺忪地問她:「姑娘,大半夜的,你有地方去么?」
季棠棠趕緊點頭:「有。」
店主不放心,打著手電筒送了她一程。
毛哥在大門口等她,季棠棠心慌慌的:「光頭他們回來了么?」
「還沒,聯繫上了,估計在路上呢。」毛哥滿肚子氣,見她已經是一副懊惱的要死的樣子了,也不好再罵她,「別說了,趁他們還沒回,趕緊回房睡覺去吧。」
季棠棠沒反應過來。
「你不睡覺,等著他們回來挨罵是么?」毛哥瞪她。
毛哥倒是挺向著她的,但是光頭他們在峽谷里白忙活一場,本來就滿肚子氣,回來一看,她居然大模大樣就睡了,不是更讓人光火嗎?
「算了,讓他們罵我吧,我都做好準備了。」
她進屋去挨著鍋莊坐下,夜晚的尕奈比起白天溫度起碼低了十五度,毛哥怕她冷,拿了條毛毯來給她蓋上。
季棠棠倚著椅背,把毛毯裹的緊緊,出大峽谷需要一段時間,光頭他們應該沒那麼快回來,毛哥關了門,在前台里理賬,間或喝一兩口青稞酒。
「丫頭,要喝酒么,夜裡扛寒。」
季棠棠搖頭,想了想找話說,「岳峰他們今天是不是去高原海子了,好玩么?」
「還不就那樣,」毛哥頭也沒抬,「他們經常來這的,什麼大峽谷、高原海子,見慣不驚了,無所謂好玩不好玩。」
「他們是做什麼的?怎麼這麼空閑啊?」
「他們跟你不一樣,丫頭你是大學生吧,畢業了進大公司,規規矩矩做事,不知道外頭三教九流的路數多得很,哪一行都大把錢賺,不一定要累死累活。」
他說的隱晦,季棠棠也不好再問。
漸漸的,她就有了睡意,迷迷糊糊中似乎聽到毛哥壓低了聲音給岳峰他們打電話,思緒亂糟糟的,想到很多事情,想到仙女洞,還有那個洞中洞。
洞中洞里,她彎著身子,手拿登山杖在洞壁上來回敲打,然後,好像發現了什麼,將頭頂上的石蓋推開。
洞口有一個人,穿的破破爛爛,骯髒的頭髮結成了一縷一縷,他奮力往外爬,腋下夾著一個昏迷不醒的人,陳偉。
季棠棠的心跳的厲害,她手腳並用,希望能攔住那個人把陳偉截下來,她拚命地往前爬,原以為爬出了洞口就能看見陽光,誰知道不是,居然到了一個更加幽暗的洞里。
陳偉坐在一個角落裡,滿臉血污,他痛苦地看著季棠棠,然後開口跟她講話。
不知為什麼,他拼了命的說話,但是季棠棠聽不到他的聲音,只能看見他的口型,他說的應該是四個字,說了一遍又一遍。
季棠棠全身發抖,大聲問他:「你說什麼?說清楚點啊,再說一遍。」
岳峰他們進門的聲響很大,季棠棠一下子就醒了,她全身發冷,涼意似乎一直滲透到骨頭裡,身子抖的厲害。
岳峰一眼就看見了她,他和光頭在峽谷里起碼找了三個小時,期間不斷地跟毛哥聯繫,毛哥的回答一直是:「沒回來。」
後來終於收到她平安的消息,岳峰的怒氣簡直無法控制,光頭火的要命,一路上都在抱怨:「吃錯藥了還是腦子有病,跑到格桑去睡,招呼都不打一個!」
這麼大晚上的,在陰森森的大峽谷里吹冷風,活活凍了三個小時,擱著誰都不是一種愉快的經歷。
兩人攢了一肚子氣,都尋思著進門就摜東西泄火,哪知話還沒開頭,季棠棠卻猛地站了起來,瘋了一般往樓上跑,出前廳的時候,腳下被門檻一絆,險些摔倒。
岳峰適時扶了她一把。
她卻像是完全沒有注意到岳峰,跌跌撞撞上樓去了,岳峰和光頭對視了一眼,皺了皺眉頭:「我去看看。」
岳峰快步跟了上去。
一上樓,他就看到季棠棠站在十人間的門口,房間的門開著,但是季棠棠沒有進去,她就站在門口,僵僵的,像一個木頭人。
房間里傳來金屬互相叩擊的聲音,借著走廊里的微弱燈光,可以看到掛在床頭的那串風鈴,似乎是被看不見的手揮打撕扯著,激烈地互相碰撞。
季棠棠腦海中閃過四個字。
陳偉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