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重返廣東(4)
1932年7月5日黃昏,廣東與福建交界處南澳島附近海面。
血紅的夕陽似乎不甘沉淪,一抖身子,抖落了水珠,整個洋麵金黃一片,好一個金光燦爛的世界!
4艘日本軍艦鳴起汽笛,向西行的3艘巨輪致意告別,轉向回航。
大副松川洋介幹完一個白天的工作,終於可以坐下來喝杯清茶。他跟船長庵野秀男是好友,又是山形縣的同鄉,一起從海運中學畢業后找到這份船上的工作。庵野君比他還要忙,好不容易才找到機會和他喝茶。
「東日丸」是大東株式會社海運社的一條船齡只有3年的萬噸貨輪,已經離開日本半個月了。「東日丸」與另2艘姊妹輪「旭日丸」、「朝日丸」一起離開瀨戶內海的母港,滿載物資駛往南海。
海鷗在金黃的大海上空滑翔,不時俯衝從海面上叼捉倒霉的小魚,美美地進了一頓晚餐。
「東日丸」以12節的經濟航速按預定航線向正西方向破浪前進。船長高等休息艙的電風扇呼呼轉著,吹著熱風。
松川洋介手端著茶盞,猶豫地望著遼闊的海面。他新婚不久,妻子溫婉動人,本來就想請假休養的,討厭的老闆強行讓他跑這趟運輸,運一批重要物資去中國(應該叫支那——松川君的書生氣還是太重)。雖然此次酬勞是平常的一倍,松川還是有些惆悵,不禁吟了一句:
「夕陽彩雲相追隨,更憐黃昏換月身。」
「松川君,不要老是這樣憂鬱,川端康成的書看多了吧。再過兩天就到了,上了岸女人到處有的是,讓你嘗嘗支那花姑娘的**滋味。」
庵野秀男安慰著松川,言語粗俗猥瑣。
庵野秀男身材短粗,滿臉橫肉,不知怎麼卻和秀氣的松川洋介這麼投緣。
突然有人敲門。
庵野秀男喪氣地一頓茶盞:「八格,不能讓人安靜一會嗎!」
松川卻說:「進來吧。」
進來的是此次長途航行廣東方面派來的聯絡官王旭。
王旭一進來就點頭哈腰:「船長、大副閣下,廣州方面來電,後日晚珠江口天文大潮,正好進港。」
「嗯,大大地好」。庵野惱怒的臉色緩和下來:「你告知廣州方面,我們將於後日晚9時準時抵達。卸貨后我們要立即收款。城內有什麼好地方,你的開路開路的。」
王旭知趣地壞笑:「明白,明白。」說著退了出去。
庵野這才笑著說:「松川君,到了廣州,我請你喝鳳凰單樅,比我們的清茶要好得多呢!」
3艘日本萬噸巨輪逐漸被漆黑的夜色吞沒。
這晚,上弦月。
兩天後。7月7日晚8時30分,廣州黃埔港碼頭。
廣東兵工署長楊晏清正在碼頭上等候,不時焦急地望望表:「川越與和知這兩名混蛋怎麼還沒到?領事館不是說已經出來2個小時了嗎?」
碼頭上雲集了上千碼頭工人,數百名士兵,十幾座龍門吊和起重機嚴陣以待。後面是整整齊齊的上百輛汽車。
1小時前,虎門海關已經打來電話,3艘日輪已經抵達,船上聯絡官王旭通過燈語發來信號,一路順風。按照預先約定,海關對3艘巨輪一路綠燈放行。
「還未到嗎?」
楊晏清旁邊一名精幹的青年軍官說。
「就快了。譚旅長,勞動你們的大駕,真是過意不去。只是陳長官催得緊……」
「濕濕碎啦(廣東話:小意思),署長關照我們一大批新武器,我們出這點力,是署長你俾面嘖(廣東話:看得起我們)。」說話的是十九路軍駐廣東的補充旅旅長譚啟秀。
正在交談間,楊晏清突然喜形於色:「來了來了!」
遠處魚珠炮台水域出現3艘巨輪的黑影,輪機的巨大轟鳴聲也隱約可聞。
在引水艇的導引下,「東日丸」、「旭日丸」、「朝日丸」魚貫駛入黃埔港的3個萬噸級泊位。
船停穩后,一行人從「東日丸」上放下的舷梯走下來。當先一人正是聯絡官王旭,背後是一群「日本海員」。
楊晏清笑著迎上前:「王先生辛苦了,後面這幾位是……」
他突然覺得王旭後面一位穿著似乎是日本船長制服的人十分面熟,只是一時想不起。
「楊署長,5年不見,貴人多忘事啊。故人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鄙人葉挺。」
「啊,希夷兄……」
楊晏清突然僵在葉挺面前。好不容易才吐出幾個字:「你,你不是在福建么?」
「回來了,不走了。」
楊晏清醒悟過來,正要喊叫,突然一根冰冷的槍管抵住了他穿著薄衫的后腰:「老實點,請配合一下」。
持槍的是譚啟秀。
在碼頭上的數百名士兵突然亮出手槍、手榴彈,把楊晏清的隨從、後面的汽車司機全部包圍控制起來,並迅速散入碼頭上的龍門吊、起重機下警戒。碼頭上的工人、司機一陣騷動,但很快就在黑沉沉的槍管下安靜下來。
碼頭外圍的十九路軍補充旅營房也湧出數百名荷槍實彈的軍人,迅速將碼頭保安隊繳械,控制了調度室、倉庫等要點。另一部則奇襲奪取了附近的魚珠炮台。
魚珠炮台對面泊位,停在此處的「海圻」、「海琛」和「肇和」這「三大艦」突然駛出泊位,趁著天文大潮之際開向珠江口的虎門。
「東日丸」、「旭日丸」、「朝日丸」3艘日本萬噸輪上,陸續涌下數千名頭戴鋼盔、身穿藍色海軍制服卻手持陸軍輕武器的官兵。
整個黃埔港被十九路軍補充旅和2個海軍陸戰隊旅圍得水泄不通。
葉挺這時握著譚啟秀的手說:「譚旅長,辛苦了!另2個團都安排好了嗎?」
譚啟秀回答:「參謀長,早就盼著你來了!你放心,一切都按計劃進行。」
葉挺這時走上龍門吊,從工頭手上拿起話筒說:「工人弟兄們!大家不要驚慌,我是葉挺,你們旁邊的軍人就是英勇抗日的十九路軍部隊!你們已經看到了,今天廣東兵工署安排你們來卸貨的,是3艘日本貨輪,裡面裝了什麼東西?全部是日本帝國陸軍部的武器!是陳濟棠用來打內戰的!陳濟棠表面上高喊抗日,暗中卻與日本人勾結,用日本人的武器來打中國人!不信,可以問問這位在押的兵工署長。」
說到這時,葉挺犀利的目光直刺楊晏清。
楊晏清心虛地低下頭。
葉挺接著說:「這批武器,已被十九路軍截獲,我葉挺用名譽保證,這批武器只會被十九路軍用來打日本人,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絕不會用來打內戰!我宣布,只要不與十九路軍作對,港口、碼頭的管理人員、工人一律留用,今晚請大家努力把這批貨卸完,工錢加倍!」
在十九路軍抗日英名的巨大感召下,碼頭工人紛紛行動起來,立即開動龍門吊、起重機,熱火朝天地搬卸船上的軍火。
葉挺對海軍陸戰隊第1、2旅的旅長楊廷英、林秉周說:「林旅長,你率部接管碼頭、港口、炮台,迎接本軍後續主力到來;楊旅長,你率部隨譚旅長的部隊迅速乘汽車開往市內,控制各要點,宣布全城戒嚴。」
「是!」3名旅長轟然聽令。陸戰1旅和補充旅隨即乘車分批開往市內。
楊晏清等廣東兵工署人員被押到附近的十九路軍營房看守,源源不斷的日本軍火從3艘巨輪上卸下,由裝卸車、牽引車就近送往碼頭倉庫。
不久葉挺接報:海陸空三路奇襲全部成功,廣州城已被完全控制!
控制著行程徒步向黃埔港進發途中的譚啟秀補充旅第2團正行至市中心的惠愛路(今中山五、六路)時突然發難,分兵控制了近旁維新路(今起義路)的市府合署、廣州市公安局、沿江路銀行以及附近的觀音山炮台,牢牢控制了市中心;
行至西關的補充旅第3團兵分三路,每路1個營:一路殺向西關工業園區,接管了西關水泥廠、廣州電廠、水廠等關鍵民生設施;一路襲擊接管了石井的大型兵器製造廠;一路撲向黃沙的廣州火車南站,在此空車等候黃埔港運來日本軍火的大批車皮落入十九路軍手中,火車站堆積如山的物資也照收無誤(因須為優先的軍火讓路)。此前,一個便衣小分隊預伏在沙面的租界附近,候一輛日本外交車牌的小汽車經過時立即上前武裝劫持,車上的日本駐廣東領事館總領事川越文四郎和武官和知鷹二被秘密關押某處。
幾乎與此同時,位於廣州東郊的廣東空軍天河機場(又稱瘦狗嶺機場)突然亮起引航燈,5輛大型運輸機轟然著陸。
廣東空軍學校的校長楊官宇、教育長劉植炎迎上前,一位精悍的軍官敏捷跳下剛剛打開的艙門。
「是李團長吧,真準時啊!」
「蔡長官請我代為問候楊校長、劉教育長好。蔡長官很快就到。」說話的是十九路軍總部警衛團的團長李金波。
楊官宇介紹了旁邊一位軍官:「這位是空軍警衛團的團長張子璇,全靠張團長配合,你們才能降下來啊!」
李金波笑著說:「不,是空軍警衛師的師長。」
張子璇大喜:「不敢當!我們已準備了汽車和嚮導,請李團長上車。」
運輸機上下來的警衛團的200多名精銳乘坐大卡車迅速趕往北面的燕塘,位於此的廣東軍官學校的數百名軍官在睡夢中被俘。
另5架運輸機在天河的石牌機場降落,廣東空軍教導隊的隊長鄧粵銘、空軍警衛團的副團長劉耀寰在此迎接了十九路軍軍官補習團的團長余華沐,余即率該部200多人奔襲東郊的梅花村。
「大運已到。」睡覺前,陳濟棠的大哥陳維周在梅花村「繼園」公館(歷史上以蔣介石和李宗仁在此會晤、化解「兩廣事變」而聞名)內的「呂祖師堂」為出征的陳濟棠似乩吉凶,得到上籤,不禁大喜,正要回房入睡。
「是你們的大限已到。」余華沐率十數名補習團軍官在秘密控制守衛後進入公館。
這天晚上,集中了廣州市達官顯貴的東郊別墅區內,廣東省長林翼中、廣州市長林雲陔等紛紛在睡夢中成為階下囚。
10架運輸機隨即返回廈門機場,穿梭運送十九路軍總部特務團、軍官補習團的後續梯隊。
珠江口虎門炮台,官兵們幾乎全部酣然入睡。前段時間陳策的海軍封鎖珠江口,炮台官兵晝夜不眠,打醒十二分精神監視江面,直到陳濟棠與陳策講和,官兵們緊崩的神經迅即鬆弛下來。這晚,軍官們有的去了香港花天酒地,有的去了順德賭博,剩下的士兵們賭了一陣牌九、狂飲一氣后酩酊入睡。深夜,數十名便衣突襲制服了寥寥無幾的守衛,控制了炮台,發出信號。幾艘登陸艦迅即駛來靠岸,數百名官兵一涌而下。
這是陳策廣東海軍屬下司徒非的海軍陸戰隊旅先頭部隊。
「海圻」、「海琛」和「肇和」這「三大艦」此時也駛到虎門炮台水域,珠江口被完全控制。福建海軍「江貞」、「江元」、「楚觀」、「海鵠」、「星星」5艘大型登陸艦接到信號后也迅速穿越珠江口,駛往黃埔港。這是十九路軍78師的先頭部隊。
沿江路西堤的廣州海關的大鐘準時響了6下。清晨第一縷曙光溫柔地拂去羊城舊日的塵埃,輕輕給它新一天的擁抱。七彩的陽光彷彿照耀出羊城朝氣蓬勃的未來,使羊城的生命如陽光般閃耀,如陽光般七彩。
7月8日清晨,華南的中心城市,政治、經濟、文化和軍事中心廣州,已完全在十九路軍控制下如夏花般燦爛盛開!
徹夜未眠的葉挺登上城內製高點觀音山,在五層樓上撫今追昔,感慨萬千。
眺望遠方雲山珠水,大江東去,變幻無窮的珠江,從雲貴高原奔突而出,到這裡已經停息了狂嗥怒吼,茫茫江面似動蕩顫抖的大幅輕綃,忽隱忽現的點點漩渦,遮掩了一個神秘的世界。那表面的溫順,不動聲色的恬靜,使它那崩天裂地的內蘊更具雄渾的力度。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它時而擴展身軀,時而扭動腰肢,傲然從地球表層流淌著,流向沒有日月星辰,沒有人煙聲息,沒有戰火刀戈的凈土……
兵不血刃,中心開花,葉挺完全實現了自己精心策劃的謀略:重返廣東的第二計「葉底偷桃」。
因為,「南天王」陳濟棠老巢、曾駐有數萬雄兵的廣州,在7月7日晚這天,卻沒有一支正規軍隊。地方護衛隊和警察被從海陸空三管齊下突然冒出的十九路軍上萬鐵血精兵陸續繳械扣押。
「東日丸」、「旭日丸」、「朝日丸」3艘日本萬噸輪在卸完貨后,由福建海軍操縱,連同5艘登陸艦全速返回廈門運載十九路軍後續梯隊。10架大型運輸機也在廈門、廣州的機場間穿梭飛行。十九路軍主力源源不斷地分海陸空三路開向廣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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