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風生水起
(本章系介紹廣州風俗文化,輕鬆一下,大家跳開不看也行。)
7月31日,農曆六月十九,是佛教里的一個大節——觀音菩薩得道日。廣州城西光孝寺一大清早便擁來了數不清的善男信女,一時間,寺內寺外人山人海,人人爭說「人中龍」神奇無比,乃龍王下凡。
廣東人沒有正規的宗教,有廟就有神。誰也說不清廣東有多少神仙。廣東人的迷信出了名。相信風水八卦,流年運程。家家戶戶,都有神龕,不是觀音,就是財神。電光香燭,長明燈火。好像有了這些便消災納福,家家安泰,戶戶平安。有些人挪個床位打個噴嚏都要翻查通書,看看是凶是吉。警察部門也供著關聖大帝的神位(至今香港警察也是如此),成為一種奇特的文化景觀。
摩肩接踵的遊人中,有看似普通的四男一女。他們逛完光孝寺后,又來到不遠處應元路的三元宮。
三元宮在廣州人中有兩大靈驗:一是大年三十,已婚婦女上香后,立即持香步行回家,如到家后香火不熄,就定得貴子;二是年初一的「頭柱香」,城內的盜賊扒手為爭此香打破頭,據說上得「頭柱香」一年就不會被警察捉住蹲大獄。
現在並非過年,遊人不多,但路邊卻有許多「仙風道骨」的白眉相士在論人斷相。
四男一女中一位「老闆」模樣的人看見許多人在那兒至誠至恭地請人看相,覺得好笑。他以前在廣州活動多年,跟廣州有名的「江相派」算命佬打過交道,上過「老千」(騙子)的當,多少懂得這類人如何出「千」(行騙)。
眼前一位白眉相士皂履長袍,一把描金摺扇,一副權威架步。「老闆」看這人的神氣,不像開口《麻衣》,閉口《柳庄》的土相士,倒有點像懂得「師門三寶」的「江相派」弟子。
四男一女中大家閨秀模樣的女子交了相金,硬要給「老闆」看相。
「你也多事,我這相貌有什麼好看的?」「老闆」說。
「大家都看,你去看看相又何妨?圖個高興嘛。又不會損皮損肉。」
大家都鼓動「老闆」看相。「老闆」不想掃大家的興,抱著遊戲心理去湊湊熱鬧,聽聽這江湖術士口出何言?
白眉老者掃了「老闆」一眼,問:「先生是算命,還是看相看流年氣色?」
「看相吧。」「老闆」笑笑。
白眉老者出術了,一開口就下斷語,出語驚人:「先生,你有異相。」
「老闆」問:「何異之有?」
白眉相士說:「先生三停得配,地閣圓豐,威藏五嶽朝天府,眉橫日月人中龍。不是一般相格,此乃非凡之相。先生有此相格,必主大富大貴。」
「老闆」笑了:「富從何來,貴在何方?」
「先生富從南來,貴在北方。」白眉相士話音一轉,「當然,人生在世,不是一路風帆。偶有霽風淫雨,諸多阻滯,先生命宮中曾有凶星,已被『月空』、『地解』兩星化解。雨過天清,吉星高照。總而言之,統而言之,先生有此福相,日後的榮華富貴,非一般俗世之人所能企及。先生是聰明人,就無需我多講了。」
老者看在銀紙分上,再送幾句:「先生的運道在北,宜向北行。不過,有一點請先生留意,先生眉宇間有一股若明若暗之氣,直犯天官。需謹防小人。」
這是廢話。生活中到處都有一些小人。誰不防小人?這是做人的基本常識。算命先生這些話說了等於沒說。不過「運道在北」,倒頗對「老闆」的胃口。
老先生幾句話,就颳了100元。看來,真正能發財的還是算命先生。
「老闆」笑笑。
一行人離開后,大家閨秀跟「老闆」開玩笑:「老闆,那算命先生可能真有點道行。他說你運道在北,說不準就是吉星高照,好運當頭。」
「老闆」哈哈一笑:「你在執信讀了幾年書,也相信這些?不過,我倒是希望我的運道真正在北。」
「世間萬物都在可信與不信之間,人類對宇宙的認識是有限的,冥冥之中可能真有天意。你說得清楚嗎?」
「老闆」被大家閨秀問得無話可答,不禁「打橫來」(廣東話:不講理):「那陳濟棠如此迷信,還不是被我一手扳倒了,又靈驗在何處?」
大家閨秀轉頭笑著問隨行的一位秘書模樣的人:「楊秘書,今天『人中龍』出海,怎麼沒有風雨?」
「風雨在後頭呢。『老闆』這次到羊城,龍騰虎躍,耕雲播雨,肯定會給羊城、不,整個廣東帶來一番風雨,好戲還在後頭。」
四男一女中,「老闆」是葉挺,秘書是廣州市政府辦公廳的秘書楊飛翔,還有兩位就是獨立1、2師的師長馬鴻興、翁照垣。同行的大家閨秀就是葉挺的妻子李秀文。
廣東大局初定后,軍隊改編,馬鴻興、翁照垣就是從粵東來廣州參加改編會議的。
5月份十九路軍開拔福建后,葉挺即致電在德國柏林的妻子李秀文回國,先到老家澳門,住賈伯樂提督街76號(現為澳門婦聯第二託兒所)。7月7、8日,十九路軍一夜之間奪取廣州城,又用「李代桃僵」之計,迫陳濟棠去了福建,換得了廣東政權的「和平過渡」,大局基本安定下來。
葉挺深知廣東人迷信過甚,雖然被稱為「大富大貴」的陳濟棠丟了老巢,但人心依然不穩。葉挺通過電台與蔣先雲聯繫,蔣先雲憑著驚人的記憶力,回憶起1932年7月29日廣州有一場大風雨,全市「水浸街」,損失慘重。葉挺立即通過省市政府發出警報,要求民眾注意防水,並重金聘請大量閑雜人員疏通下水道。果然,7月29日這天,廣州遭受數十年不遇的暴雨,幸得及早採取措施,沒造成太大損失(對1932年7月29日這場暴雨,史載:「廣州大風雨,全巿成澤國」,可查閱民國廣州大事記)。一時間,全城上下爭相傳聞,稱葉挺是「人中龍」,龍王轉世,能預知風雨,怪不得陳濟棠這隻「虎」(陳濟棠屬虎,也以虎自居,乘坐出行的軍艦就是「海虎」號)不是對手,「龍虎鬥」終究是龍高出一籌(順便說一句,葉挺巧奪廣東后,廣東名菜「龍虎鬥」【就是蛇貓肉】一時大興,供不應求,人們品嘗這道菜時順便評說時事,辯論陳濟棠、葉挺的成敗)。陳銘樞不明就裡,四處大肆宣揚葉挺在德國獲得敦煌殘卷的「周易預測學」,一時眾人驚懼,對葉挺心生敬畏之心,一些蠢蠢欲動者也老實下來。通過這次大搞「迷信」的成功「預言」,葉挺出乎意料地順利爭取到了民心,減輕了很多阻力。不過為了以後不「穿煲」(廣東話:露出破綻),葉挺大力加強氣象建設(也是防害減災的需要),勉強應付了過去。
十九路軍的軍隊改編會議已開了數天,31日恰逢農曆十九,佛教大節,為照顧與會廣東將領的迷信情緒,休會一天,葉挺趁機和從澳門前來的妻子李秀文一同逛街。這次李秀文將父母的養老金及四處籌集到的一些錢傾囊獻出,從廣東、香港一帶買了3600支駁殼槍,並親自押送到廣州(此事見於葉挺傳記,並非作者胡編),按照葉挺吩咐,秘密交給譚啟秀的補充旅,為順利奪取黃埔港立下大功。葉挺為「酬勞」妻子,答應今天與她一起逛廟會,上街購物,並邀請了葉挺以前在廣州的好友楊飛翔作「嚮導」(楊飛翔是廣州市長劉紀文的貼身秘書),畢竟已離開廣州多年,是該參觀一下市容了。馬鴻興、翁照垣沒什麼事,也一同閑逛省城。
楊飛翔祖籍佛山南海,出生於廣州東山。過去,廣州人常說「東山少爺」、「西關小姐」。廣州東山多仕宦人家,從前清遺老到民國官僚,這些老爺少爺多數居住東山。西關多富商巨賈。有錢商家到處選美,金屋藏嬌,三房四奶,花天酒地。西關的小姐少奶們營養豐富,自然長得特別粉嫩,打扮得特別嬌貴。西關、東山,一富一貴,操縱著廣州的政治經濟命脈。雄極一時的陳濟棠,就居住在東山地段的梅花村。
楊飛翔家住東山龜崗,就讀於東山培正中學。當時(現在也是)廣州有三家中學最為著名:一家是清朝大臣張之洞首創的廣雅中學,百年書院,年歲久遠,師資雄厚,是廣州的頭牌中學;另一家是省立執信女子中學,執信中學名聲顯赫,是國內37所重點中學之一。它是孫中山先生於1921年為紀念近代民主革命家朱執信先生而親手創辦的紀念性、示範性學校,李秀文就畢業於該校;第三家是美國人辦的東山培正中學,以英語教學見長。有些外國「鬼佬」在這兒培訓官僚子弟。培正中學出來的中學生,都能說一口流利的英語,畢業后可以免試直接進入美國大學。「美國佬」在世界各地網羅人才這一手戰略厲害,從中學就開始了。
在楊飛翔引路下,一行人來到惠愛路(今中山五、六路,與廣州最繁華的北京路商業街交界)。這是陳濟棠新修的主幹道,沿街都是商鋪,擺滿了時髦的歐美茄手錶、白金鏈、巴黎時裝、義大利皮鞋,令人眼花繚亂。
陳濟棠主粵期間,民生確實搞得不錯。當時廣東物價低廉平穩,市民手頭頗為寬裕。當時,廣東普遍流通港幣,港幣1元可買花布20碼,一個「仙」(角)可買一份早餐。一般工人月工資20個大銀,一月生活費用只需2個銀元。一位曾在廣州讀書的人十分懷念其讀書生活,把它與20世紀90年代台灣學生的生活相比,認為二者「相差無幾」。
十九路軍重返廣東后,採取緩和政策,只要不搞反對活動,政府官員、工廠工人等一律留任,凡領政府工資者至年底均領雙薪;各行各業稅收照舊,不另外徵收(十九路軍入城時先佔領了沿江路的廣東銀行,封存資金數千萬元,足以應付龐大開支)。至於沙面的租界、廣九車站(由英國人管理)等敏感之地,也不予觸動。至於入城時「綁架」的日本駐廣東總領事川越文四郎和武官和知鷹二,宣布其為間諜予以驅逐,且關閉沙面的日本領館,反正十九路軍早已與日本人翻臉了。在全城發起抵制「日貨」運動,迫使陳濟棠時代大批入住廣州的日商灰溜溜撤走。這樣留下的日本間諜就極為顯眼,失去了掩護,被「改造社」嚴密監控,伺機鋤奸。
由於一系列平和措施,加之大局一定,葉挺這個「人中龍」又被傳得神奇無比,所以廣州市面很快平和下來,恢復了繁榮景象。反正北伐以來,主政廣東的人物不知換了多少,只要生活水平不降低,也就沒什麼怨言。
今天葉挺與李秀文等閑逛羊城,看廟會,聽到市民「人中龍」的議論,不禁莞爾,也遭到妻子和楊飛翔的調侃,但他知道自己「搞迷信」收到奇效,也感暢快。
且說楊飛翔這個「東山少爺」如數家珍介紹各種新奇「洋玩意」,把個馬鴻興、翁照垣看得咋舌不已,李秀文卻常住澳門,經常去香港,見世面多了,於是說:「貨色不少,但論到潮流,還是香港快一些。」
楊飛翔這個「東山少爺」不依了:「香港算什麼?廣州才是正宗,人們常說『廣州老竇(父親)香港仔(兒子)』,這意思懂未?」
馬鴻興問:「楊秘書,有沒有人說廣州老母(母親)香港囡(女兒)?」
「沒有這樣叫的。老母是隨便叫的嗎?正傻仔!」
李秀文笑得彎了腰。楊飛翔的話更是噴礴而出:「香港開埠於1842年,到今天不到100年。那時香港地荒涼得很,鬼都沒幾個。現在好一些,也就是近二三十年的事。『老闆』,沒有說錯吧?」這次出外是微服出行,葉挺被稱為「老闆」。
葉挺知道楊飛翔吹起來沒個完,笑笑,懶得理他。
「嫂子,我再考考你:香港最早是什麼人開發的?」
「還用問?當然是廣東人。香港本來是廣東地盤,誰不知道!」馬鴻興搶著說。
「你說得太籠統。廣東四條水路三種人:東江客家佬,西江廣府人,韓江潮州佬,海南島也屬於廣東。海南佬講崖話,叫『海南堆』。我問你,香港早先是廣東哪路人開發的?講呀。」
這可把馬鴻興這個福建人問倒了。這廣東人也夠雜的,那麼多「品種」。
「告訴你吧,就是你的老鄉,客家人開發的。信不信?」
「講鬼話。不信。」馬鴻興說。
「我不是空口白話,客家人是天生的開荒牛,哪兒困難哪兒去,哪兒艱苦哪安家。他們在香港地創家立業時,廣州人還不知這咸濕地是塊風水寶地,更別說英國佬外江佬了。老闆,我沒有說錯吧?」
「有此一說。」
「那就怪了。香港的口語為何是廣府話,不是客家話?」李秀文問。
「什麼叫後來居上?這就是後來居上。「妹仔大過主人婆」,這種事多了。客家人多數是山野之民,怎麼搞得過財雄勢大的廣州幫?廣府人在南方佔盡天時地利,他們一來,客家人就靠邊站了。香港的口語也就順理成章變成白話、廣府話,不是『涯兜』、『屙里肚』(客家話)了。」
馬鴻興這個客家人聽得笑了起來。
楊飛翔進一步發揮:「香港這小地方根本無法跟廣州比!香港算什麼?扯旗山,香港地,鹹水妹,番鬼佬,那海島灘涂不過是曬鹹魚販鴉片洗黑錢的地方。有個地方為什麼叫銅鑼灣?那是當年曬鹽曬鹹魚的地方。那時沒有電話,沒有廣播,有專人司鑼。天要下雨了,就拚命敲銅鑼,當,當,當,銅鑼一敲,就是通知大家趕快收鹽收成魚。你笑!」
「楊秘書,你不是講鬼話吧?」翁照垣說。
「不是騙你,確實是這樣。不信,你問問嫂子。嫂子是真正的香港通。香港妹,也是曬鹹魚的妹仔,赤腳行田。穿的是大衿衫,三裁兩剪一幅布,衫領都沒有。要身材沒身材,要模樣沒模樣,哪來花式皮帶胸針領結?一個布條或者紮根草繩就是腰帶,就是香港妹。你笑什麼?哪像廣州西關小姐吹個頭髮都講究什麼大波細波,穿條底褲也講名牌……」說到這兒,楊飛翔趕快收聲。嫂子在身邊,說到內褲就不能再往下說了,再說下去就有辱斯文有傷大雅了。
葉挺一聽心裡冒火,又不好發作。便說:「楊秘書,人家叫你咸濕佬(好色之人),沒有說錯。你除了底褲,就不能說點別的嗎?」
這話一出,李秀文也笑了起來。葉挺一語雙關:廣州人說「除了底褲」,就是叫你「脫了內褲」。想想,文質彬彬的楊秘書脫了內褲是什麼鬼樣子?看見李秀文還捂著嘴笑,葉挺就很開心。
楊飛翔也不好再爭論,很有風度地轉了話題:「少說廢話。再跟你們說說廣州吧。嫂子,你不知道過去廣州多繁華多氣派!給你講點歷史吧。中國幾千年,三皇五帝夏商周,唐宋元明清,廣州都是中國的外貿中心。」
翁照垣多少懂一些:「楊秘書,還學問家一樣。三皇五帝的時候有船嗎?還外貿!收聲吧,說出來不怕笑死人。」
「好,算你聰明。不過,廣州是古代全國外貿中心,是不爭事實。對中國歷史,你懂得多少?三國時期,廣東就是發達的『南海絲綢之路』。現在言必稱盛唐,其實,宋朝的商品經濟比唐朝發達得多。廣東的經濟在宋代發展到**,比歐洲發達多了。美國佬更不值一提。那時美國佬還是土著生番。一個天上,一個地下,跟廣州怎麼比!老闆,是不是?」
「你吹你的,問我幹嘛?」葉挺笑。
出生在廣州的楊飛翔,顯然有廣州情結,說起廣州就眉飛色舞:
「不是吹牛,南宋時期,南方的經濟遠遠超過了北方,古書上說:『國家根本,仰給東南。』這意思懂么?就是說,那時中國經濟主要靠南方,尤其是廣東。告訴你們吧,鴉片戰爭以前,廣州,有時也叫番禺,不僅是中國對外開放的最大城市,還是亞洲最大的國際貿易市場。名符其實的一哥,龍頭老大。那時,珠江河口,真像書上說的,萬船匯聚,大舶參天,物埠豐華,車水馬龍。知道這一點,就知道為什麼自古以來,廣東人是商戰高手。阿爺教下來的。廣東多水,水為財。廣東人扎條水帶走江湖,走到哪兒都聚財,這就是廣東人,就是歷史,就是人文地理。但不懂?」
李秀文說:「楊秘書,別吹牛。上海就比廣州大。亞洲最大的國際市場是上海,你以為我不知道?」
「嫂子,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告訴你吧,上海發起來,是鴉片戰爭之後的事。鴉片戰爭打輸了,清朝被逼開放口岸,五口通商。過了十多年,上海才『威水』起來,成了一哥。這也叫後來居上。廣州只好委屈一點,當個老二吧。不過廣州資格老,家底厚,除了廣州,還有南洋,到處有廣東的僑商。廣東人的經濟實力,中國任何地方都沒法比。當然,上海江浙人也是商戰高手,蔣介石就是靠江浙財團支持的。中國的商戰,基本上是這兩家的天下。老闆,我沒有說錯吧?」
「別吹過頭了。你忘了唐代西域有一條世界聞名的絲綢之路。」葉挺說。
「那風吹草低見牛羊的地方,怎麼能跟廣州相比?要說對外開放,廣州的歷史最久,搞得最活。廣州那條小街十三行,聽過沒有?以前就是世界聞名的全國對外貿易中心。那時也叫『番館』,被人稱為南方的華爾街。為什麼廣東人最少保守思想,為什麼廣東人的開放意識、變革精神全國第一?稍懂歷史的人都知道,不是天上掉下來的,是歷史人文地理環境形成的。為什麼康粱變法、辛亥革命都是廣東人搞起來的?道理就在這兒。懂不懂?」
「還有太平天國,洪秀全。」翁照垣插了一句。
「洪秀全?我對這位廣東老鄉沒有好印象。洪秀全搞三搞四,把中國搞得亂七八糟,到頭來還是為了自己當皇帝,也是個昏君,**分子。廣東人都懶得提這個人。廣東人尊崇的是孫中山。」
「楊秘書,談你的廣州吧。」李秀文說。
「好,再說廣州,那陣時廣州的熱鬧繁華,你們都沒法想象。闊佬大亨,高人雅士,學者名流,三教九流,香客鬼佬……雲集廣州。香港跟廣州簡直是蚊臂牛臂——沒法比。講到文化,香港這殖民地怎麼跟廣州比?廣州的文化水平一向比香港高,盲公都知道。廣州有嶺南派三大畫家高劍父、高奇峰、陳樹人,一代名流。香港有沒有?廣州有粵劇萬能泰斗薛覺先,香港有沒有?廣東有音樂大師呂文成等四個人,號稱『四大天王』,獨樹一幟,創立了廣東音樂,自成流派。香港有沒有——」
楊飛翔端端眼鏡,繼續說:「要論文化功底,香港人怎麼跟廣州比?不說別的,廣州人起個街名都像樣。高弟街,狀元坊,詩書路,梅花村,豪賢里,文德路。有詩有書,有文有德,名字聽起來都響。香港連個地名也起不好,深水陟,彌敦道,油麻地,土瓜灣,鹽田仔,雞公頭,街名不像街名,地名不像地名。雞公頭都算地名,腳趾頭算不算地名?」
馬鴻興、翁照垣笑了起來。
「告訴你們吧。當年到香港謀生的廣東人,大多是生活艱難的三鄉四邑人家。廣州大佬還真不把小香港放在眼裡,稱呼香港人也沒有好字眼,叫香港仔。香港仔也是香港一個地名。」
李秀文說:「省港一家親,這條歌仔一直唱。照我說,廣東人裡面最能做生意的是潮汕人,就是翁先生的老鄉。潮汕人好像天生是做生意發財的命。當然,廣府人也厲害。廣府人時間長,家底厚。大小商家像蘿蔔那麼多。他們不發達誰發達?論總體實力,還是廣府人第一。」
馬鴻興急忙道:「怎麼不說客家人?」
楊飛翔說:「客家人就沒有什麼可談了。打江山和坐江山是兩碼事。客家人為數不少,但發大財的不多。多數是『濕濕碎『的中小商家和打工仔。做生意講和氣生財,講成幫成伙。潮州佬能發達,主要是有團伙精神。潮州人自己也打,不過,一看見有人欺侮潮州人,就一齊動手先打贏別人再自己打。這就是潮州人。客家人有個毛病:黃牛過河各顧各,喜歡窩裡斗。別說客家人,世界上,凡是喜歡窩裡斗的國家和民族,沒有一個會發達。這也是歷史。不過,客家人出了個孫中山也就夠了。『國父』都讓客家人當了,還想什麼?客家人嘛,就應該客氣一點,和氣一點,謙虛一點,斯文一點。對嗎?」
楊飛翔說到這兒,馬鴻興、翁照垣都高興了。
葉挺說:「對!凡是喜歡窩裡斗的國家和民族,沒有一個會發達。我們這次回廣東,就是團結各方力量,一致對外。我可以預言,半年之內,北方必起大風雨,我的運道是不是在北,到時就知算命先生靈不靈驗了。」
馬鴻興、翁照垣知道葉挺曾暗中透露半年之內中日必有大戰,但還是將信將疑。
李秀文笑道:「我相信算命先生說的准。他說你是人中之龍,不是與香客們傳頌的一樣嗎?他說你運道在北,正應在北方大戰中你將大有作為。老闆,半年多前你還在柏林起早貪黑賣早點,現在已經坐擁廣東這塊風水寶地,一定會風生水起(順利發達)。」
葉挺的心這時卻飛向遙遠的鄂豫皖:巫山兄,我絕不會辜負你的期望!到時南北鐵軍「雙雄」一定含笑會於抗日疆場,同創鐵軍新的輝煌!為了方便訪問,請牢記bxwx小說網,bxwx.net,您的支持是我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