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9 他們不一樣
「你把小晗接回來了?」
下班時間,蘇謹把蘇墨堵在公司門口,這是他這段時間最喜歡乾的事。
「嗯。」
蘇墨應著看了下天色,快下雨了,寒潮來了要降溫,他得回去把溫度調高一些。
「嗯!?真接回來了?」蘇謹攔住蘇墨的路,他沒想到這人還真把人給接回來了。
關於蘇晗受傷的過程他知道得不是很清楚,反正蘇墨通知他的時候,蘇晗已經被拉進重症監護室了。
這事有古家插手,從事發到現在,蘇謹也就只隔著重症監護室的窗口看了蘇晗一眼,對蘇晗現在的身體狀況一點都不了解,現在聽說蘇墨把蘇晗接回來了,他當然要第一時間來看看。
「既然人已經接回來了。我要帶她回家。」
蘇晗受傷這麼久,蔣瀾和蘇崛就擔心了多久,蘇謹作為哥哥也好受不到哪兒去。
「不用了,我會好好照顧她。」
蘇墨淡淡的說,好像蘇晗只是他個人的私有物,和蘇謹他們沒有關係。
聽見這話,蘇謹氣得差點一拳頭揮蘇墨臉上。
「什麼叫不用了?她是我妹妹,是我們蘇家的大小姐!現在她昏迷不醒,於情於理,都應該回家療養!」
於情於理?
蘇墨定定的看著蘇謹:「接她回家,你有把握讓她醒過來?」
「難道你有?」蘇謹反問,蘇墨毫不猶豫的回答:「我有。」
「……」
蘇謹哽住,蘇墨的語氣太過自信,他連懷疑的餘地都沒有。
「那你和她一起回家住,你不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時在家陪她,家裡媽和劉姨還可以幫忙照顧。」蘇謹退步,不管蘇墨是不是真的有辦法,他都要試一試。
「不用,我可以照顧好她。」
蘇墨再次拒絕,沒有要商量的意思,蘇謹咬牙:「你就打算這樣把她藏一輩子?永遠不讓我們見她?」
這也未免太霸道了!
別說蘇墨只是蘇晗的小叔,就是他真的娶了蘇晗,那也沒權利這樣做。
「可以見,但必須有我在場。」
蘇墨認真的回答,蘇謹氣得要吐血,卻又拿他沒辦法,只能跟著他一起回到他的公寓。
上樓,開門,蘇謹剛想說話,站在門口換鞋的蘇墨突然朝樓上狂奔過去。
「怎麼了?」
蘇謹一驚,連鞋都顧不上換,跟著跑上去。
推開門,男人怔愣的背影和女孩兒疑惑的臉映入眼帘。
蘇晗……醒了?
蘇謹覺得有些難以置信,就這樣巧合的醒了?
蘇墨一隻腳穿著鞋子,另一隻腳上只有襪子,就那樣靜靜地站在那裡,仰頭看著站在床上的女孩兒,像看著精心護養的花種,終於開出了漂亮的花朵。
蘇墨不敢輕舉妄動,他怕自己一動,就驚擾了這個真實無比的夢。
這樣僵持了不知道多久,蘇晗突然一個起跳跳到蘇墨身上,八爪魚一般掛在他脖子上:「蘇墨,我終於回來了,我跟你說,我做了一個特別奇怪的夢,我夢見蘇氏突然破產了,爸媽和哥不要我了,你也被我害得斷了腿,我好怕……」
蘇墨的身體一點點僵硬,血液慢慢凝固,這個蘇晗,是被他嬌養大的蘇晗,不是那個口口聲聲說只把他當成小叔的人了。
女孩兒把他的脖子抱得有點緊,蘇墨感覺自己好像有些喘不過氣了,不,也許是因為其他的原因讓他感覺呼吸困難。
「蘇墨,你在夢裡面好可怕,一直讓我幫你做這做那,還凶我瞪我……」
女孩兒不停地控訴,蘇墨的手僵在半空,終究沒能去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如果蘇晗沒有回來過。他還可以說服自己這就是她,可她回來了,和他重新開始過了,他就沒有辦法再自欺欺人了。
這個女孩兒是他心裡對蘇晗的執念雕琢出來的模型,她所有的依賴和歡喜,都是他刻意為之的養成。
這是他的果,卻不是他的因。
「只是做了個奇怪的夢而已。已經醒過來了,不用怕了。」
蘇謹出聲安慰,女孩兒抬頭看著他,從蘇墨身上下來,嘴巴一癟,又抱住蘇謹不放:「哥,對不起。以前是我太不懂事了,在夢裡蘇氏垮了,你一個人好辛苦,我以後一定會好好學習,爭取能夠幫你的忙。」
「行了,沒關係,別怕。」
蘇謹溫聲安慰,已經習慣蘇晗突然性情大變了。
蘇墨抿唇看著哭得稀里嘩啦的女孩兒,這是他一手帶大的姑娘,他很清楚她是誰,她回來了,是不是意味著蘇晗也回到自己的時空了?
在那個時空,她沒有跳樓,生命繼續。她會面臨怎樣的絕望?
原來的世界
「小蘇,少爺讓你動作快點,他要準備休息了。」
荀姨小聲催促,蘇晗連忙端著一大盆熱水往樓上走,盆是上好的木頭做的,本就沉重,加上熱水,蘇晗走得很慢。
盆里漂浮著各種藥材,是醫學專家特別為蘇墨配的藥方用來泡腳的,每一周蘇墨還要泡一次葯浴。
好不容易上樓走到門口,一隻茶杯擦著蘇晗的臉頰飛過砸在地上,然後碎裂。
她回到這個時空已經一個月了,醒來的時候就在樓下的客廳里,而蘇墨坐在輪椅上,眼神冰冷的看著她。
蘇晗想過自己也許某一天會回到原來的生活軌跡,卻沒想到這一天會來得這麼猝不及防。
她回來了,不知道那個時空的蘇墨和古溪怎麼樣了,有沒有回到各自的身體,趙全的靈魂是消失了還是也從時空裂痕來到這裡了?
這一切蘇晗都無從得知,這一個月,她甚至連古家老宅都沒出去過。
蘇墨坐在輪椅上,脾氣一天比一天古怪,從荀姨口中蘇晗可以猜到,應該是那個時空十八歲的自己曾在這裡生活過一段時間。
她犯的錯,卻讓一個小姑娘承受,想想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呢。
深吸一口氣,蘇晗端著水進去:「是我動作慢了,你別生氣,我馬上幫你洗腳。」
放下水盆,蘇晗把蘇墨的睡褲褲腿捲起來。
水溫略燙,醫生說這樣才有效果,蘇墨的腿現在沒有知覺,感覺不到疼痛,所以蘇晗先把蘇墨的腿放在自己腿上才一隻一隻的幫他洗,等水溫合適了再把他兩隻腳放進去泡著。然後幫他按摩腿。
按了一會兒,蘇墨突然開口:「你怎麼不說話?平時不是很喜歡說個不停嗎?」
「你想聽什麼?」
蘇晗問,她不知道十八歲的自己平時會和蘇墨聊些什麼,也不知道現在什麼樣的話題能讓他開心。
蘇墨伸手勾起蘇晗的下巴:「還記得自己之前說過的話嗎?」
「什麼?」
蘇晗問,想保持鎮定,卻在男人的逼視下泄出兩分茫然,她什麼都不知道。
「你回來了。對吧?」
男人突然拋出這個問題,蘇晗只愣了一下就明白過來他在說什麼,垂眸:「是。」
「那個時空的我,沒有出車禍?」
「沒有。」
「我對你好嗎?」
「很好。」
回答完,房間陷入沉默,蘇晗重新低下頭去幫蘇墨按摩腿,算算時間,他的腿這樣已經差不多一年多了,但因為護理得當,肌肉倒是沒有萎縮退化。
按摩完,蘇晗把蘇墨的腳擦乾,然後拿了一個小小的木槌輕輕敲打蘇墨的膝蓋:「有感覺嗎?」
「沒有。」
蘇墨回答,聲音波瀾不驚,從他出車禍以後,每天晚上都會進行這樣的對話,他從一開始的期望到絕望,現在已經完全麻木了。
「泡了腳以後,腳背有泛紅的跡象,應該是血管在漸漸流通,是好轉的現象,明天再……」蘇晗仔細的觀察。蘇墨扣住她的手腕:「小晗,你對我和對那個蘇墨,有什麼不一樣的感覺嗎?」
抓著木槌的手握緊,蘇晗努力扯唇笑了笑:「你們就是同一個人。」
「可我們不一樣。」
蘇墨固執的提醒,眸光銳利得讓蘇晗沒辦法忽視這個事實。
他們的確很不一樣,這個時空的蘇墨不會步步緊逼的要她愛上他,不會對她做出過分親密的舉動。
這個時空的蘇墨很好。經歷過這麼多之後,蘇晗可以感受到他的愛,深沉的含蓄的,多方顧慮之後隱忍未發的。
而那個時空的蘇墨是張揚的肆意的,他認定了她,就把她圈養在自己的世界里,用霸道的姿態告訴她。這輩子只能和他一個人糾纏下去。
「你和她也不一樣,小晗,她比你活得恣意。」
蘇墨的語氣裡帶了感嘆,蘇晗隱約知道他想表達什麼意思。
即便他們用的是同樣的身份,但在不同的平行時空,他們就是不同的人,是獨立的個體,不能被混為一談。
她承認自己動了心,但不是對他。
他大約也發現那個時空的蘇晗比自己更加鮮活可愛,更能引起他的注意。
「未來會發生什麼我們誰也不知道,先過好當下吧。」
蘇晗說完把水端下樓去倒掉,然後重新回到樓上,幫蘇墨在腿上抹了精油,又在他的腿關節上貼了藥膏。
原本這個時候她該走了,想了想直接在床邊坐下:「我之前以為你的腿永遠都好不了了,現在既然有希望能康復,我會盡全力讓你康復,這是我欠你的。」
「你其實並不欠我什麼。」
蘇墨回答,他這段時間脾氣這麼暴戾,一是腿傷成了心疾,還有一部分是被蘇晗氣的。
突然的性情大變。讓他有種抓不住的感覺,這種感覺讓他很挫敗。
他說她並不欠他什麼,兩個時空的他,給出的答案倒是驚人的一致。
蘇晗起身幫他掖好被子,關了屋裡的燈,只留一盞昏暗的壁燈:「早點休息吧,有事喊我。」
轉身下樓,意外的看見古溪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在他身邊的是一隻乖順異常的泰迪。
「三少這麼晚怎麼會在這裡?」
蘇晗小聲問,現在的古溪和她上一次在病房看見的時候差不多,渾身帶著些微病氣,但更多的是一身的恬淡悠然。
「我昨晚做了個夢。」
「……」
略顯熟悉的對白,蘇晗的心緊了緊,不知道他下一句會說什麼。
「我夢見我死了,但是有一個人霸佔了我的身體。」
「……」
這個夢,貌似有些真實。
蘇晗正猶豫著該怎麼接話,古溪從兜里拿出一個東西:「這是你的嗎?」
他手上拿著的,是一個瑩白潤澤的玉鐲,很漂亮,也很眼熟。
蘇晗確定這個鐲子是不應該存在於這個時空的東西,那它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蘇晗遲疑著沒接鐲子。只是一直看著古溪,古溪握拳輕咳了兩聲:「我夢見你把血滴在鐲子上,鐲子就會發出紅色的光,我想看看。」
他知道這鐲子能發光?
蘇晗驚愕,在古溪鼓勵的眼神下,終於伸手接過玉鐲。
鐲子到她的手上,觸手溫熱。隱隱發著燙。
「汪汪!」
泰迪突然不安的沖蘇晗咆哮,古溪抬手想拍它的腦袋安撫它的情緒,泰迪卻突然撲向蘇晗,張口咬住蘇晗的手,竟是想奪走鐲子。
蘇晗下意識的抓緊鐲子,手背一疼,有血流出。玉鐲被血滋養,發出紅光。
「嗷嗚……」
泰迪哀嚎一聲,鬆口掉在地上打滾,似乎是被玉鐲發出的光芒灼傷。
「鬆手,快鬆手!」
古溪急切的呼喊傳來,蘇晗身體動彈不得,整個人好像被一個保護罩罩住。
好疼……
好像身體被極致的壓縮,骨血都被壓在一起,濃縮成一團。
這一次,她又會去到哪裡?
耳邊似乎有男人溫柔至極的呢喃:「我回來了,乖,不要讓我等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