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輯 智星隕落
很奇怪的,金人騎兵沒有在遠處使用弓箭,而是直接衝鋒過來,但是強弱並沒有改變。三千步卒很快就與金人騎兵遭遇了,一時間,刀槍並舉、劍戟縱橫,喊殺聲、刀槍撞擊聲響成一片。
「四弟,護住翟先生跟在我身後!」張鑫於馬上使的是對八楞大鎚,為我開路,眾親衛於周圍掩護,即便如此,我手中雙鐧已是染血。
騎兵永遠都是普通步兵的天敵。
瘋狂的自殺!
殘忍的屠殺!
那飛起的頭顱,至死不瞑的雙目,噴洒的鮮血,殘破的四肢……分明是分秒前還鮮活的淮西將士。
那被金兵長槍挑在空中掙扎的士卒,那早已死去卻被敵人騎兵來回衝殺遲遲不得倒地的屍體,那負傷倒在無數馬蹄踐踏下凄涼的慘叫……
三千淮西將士瞬間已是淹沒在金兵的鐵騎洪流中,每一名活著的兵士都在吶喊著衝殺,他們帶著怒火、帶著悲憤、帶著滔天的戰意以命相搏,只是那曾經雄壯的喊「殺——!」聲卻是越來越微弱,那奔襲的呼嘯卻是越來越響亮……
又一名親衛倒在了我的馬前,是被割斷頸項死的,鮮血揮灑在我身上、臉上,迷入我的眼睛,眼中的世界是紅色的,在紅色液體不斷洗刷下的世界,這一刻起,腦中再無記憶,有的是一顆又一顆的心跳聲,有的是粗重的呼吸聲,還有那熱血激射的聲音,揮舞著雙鐧,衝殺了出去……
我怕!我真的很怕!
看見這麼多人死後的慘不忍睹,我怕了!
我不想死!
……
座下跟隨我年余的紅纓白馬一聲長嘶,我腦中一片空白,還在機械的揮動的雙臂,身體一震摔下馬來,這一摔卻是將我摔醒,又能聽見呼嘯喊殺聲,再一看,一名金人騎兵一支長槍正從倒地的紅纓馬馬肚上拔出。
「殺!」一聲候吼,我騰身而起,貫力於鐧,竟是將那金兵攔腰斬斷!周圍親衛一陣歡呼,落於地上的我看見我那白馬還在抽搐著,馬鼻喘息著,周身已是盡染紅色,這一刻,我只覺得它的眼睛是看著我的,那裡有淚水滑落,是對生的渴望?還是身為戰馬卻再也不能征戰沙場的遺憾?
再看向還在拼殺的兵士們,都是渾身帶傷,勉力的堅持著一步步的向前移動著。
我震撼了!是我讓他們從逃跑的軍隊變作拚死搏殺的勇士,而我……
我慚愧了,我甚至不如一匹盡忠的戰馬錶現的無畏……
「四弟!」張鑫迴轉了過來,他的戰馬也早就沒了,現在棄錘執長刀,身上皮甲已是破壞,赤膊的上身幾處傷口還在流著血,「我們沖不出去了,前面又圍來了數千金人騎兵,看來加上這裡的總數有六千多騎吧!」
沒有驚訝、恐懼,我霍然起身,振臂一揮,「淮西軍聽令,今日事已不濟,列圓陣!」
沖不出去也要多拉一個墊背的!這幾乎是所有還活著的淮西將士現在所想的。周圍剩餘不多的幾十士卒都圍為一個圈,互相照應著,以命換命的拼力廝殺,一時間,附近的金兵竟然落了下風,被我們這幾十人殺散。
我們一停下,金人騎兵也停止了來回衝殺,而是向我們這個圈包圍衝鋒過來,看著新一波的敵人逼近,我想起了岳飛以後做的那首滿江紅的詞。
「壯志飢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殺——!」
「壯志飢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殺——!」
「殺!殺!殺!」
一呼百應,幾十人的淮西將士準備演繹悲壯的最後一幕!
嗚——!
號角的聲音,圍攻的金兵竟是如潮水般退開了。周圍的將士根本沒有餘力去考慮為什麼,在金兵退去后都是以手中兵器拄地而立,眼睛警戒的看著敵人。
那金兵退遠后圍成一個大圈,這才全部引弓對著我們,卻是沒有射出。
又是一聲號角聲,那金兵兩邊閃開一條路來,一名將領模樣的人領著旗手、親衛來到陣前。
「我乃大金國平南大元帥昌平王帳下先鋒結摩忽,對面哪位是張栻?」
我笑了笑撥開了攔住我的張鑫,我軍敗局已定,對方想殺我直接萬箭齊發就是了,完全不必這麼麻煩。
走出幾名盾牌兵的掩護,翟誠、張鑫一左一右站在我身邊,我大聲道:「我便是張栻!」
「公子小心!」翟誠和張鑫幾乎是同時高叫,一聲箭翎破空聲,「啊——!」
「義長!」我眼看著一支羽箭射進了擋在我面前的翟誠胸膛。
張鑫睚眥欲裂,沖結摩忽怒斥:「金狗!好卑鄙!」
事發突然,結摩忽也是一時沒反應過來,待張鑫斥他才緩過來,大聲問道:「混蛋!誰放箭的!?」
一名金兵策馬出列道:「是我!將軍!當初淮水上就是他殺了我大金國萬餘將士,難道殺不得!」
結摩忽大怒:「閉嘴!沙場相見,當然是你死我活,大帥有令,定要活捉張栻,你敢違帥令,你有幾個腦袋!」
那金兵諾諾不吱聲了,可就在他準備退回隊列的時候,異變又起,一柄長槍向他飛馳而去,將他射於馬下釘在了地上,兀自還在掙扎慘叫。原來是張鑫拿過身邊將士長槍為翟誠報;了仇。金兵剎時有些亂了,看看許多弓箭就要射出。
「都給我住手!元帥軍令誰敢不聽!」結摩忽此時制止了所有金兵,場面又安定了下來,這又轉向我道,「張栻,於我本心也想殺你泄憤,但大元帥有令定要留你性命。如今形勢你還是別再抵抗了,與本先鋒往燕京去見元帥!」
我雖聽見結摩忽說話,卻是沒理他,臂彎托住翟誠:「義長,義長!」
翟誠喘了幾口氣,艱難的說道:「公,公子,翟誠無能,陷,陷公子於險地,枉顧公子恩情,今,今……」
「別說了,義長,金兵志在於我,或許並不難為你等,你要堅持下去!」我制止翟誠再說下去,可是那順著箭桿冒出的鮮血卻怎麼也止不住。
我話剛完,只覺翟誠用力抓住我的手臂,我明白他的意思:「義長,你別急,你說,我聽著便是了!」
翟誠蒼白的臉上有了笑容,斷斷續續繼續道:「今翟誠只……只能一死以謝公子!公……公子吉人天相。或、或可逃過此劫,他日,公子可往洪、洪州鄱陽湖邊,尋一名叫姜懷之人,其人之才較誠高百倍,可保公子成就大業,此、此前誠有私心未向公子舉薦!呼呼……」說著翟誠臉色更差了,不住的喘息起來。
「義長!別說了……」淚水終於止不住了,視線模糊。
「公子!」翟誠再次抓緊我,「保重!」隨後眼看向天空,「可惜,誠再不能輔佐公子平盪天下了!」翟誠的手鬆開了,眼睛也失了神采,兩行不甘的清淚流出。
「義長——!」
「翟先生——!」
一代智星,智謀千慮,止一失算便飲恨終逝,令人扼腕!
輕輕放下翟誠,我站起身對那邊的結摩忽道:「若要我張栻束手也行,你放了我這些將士!待他們離去,我自然與你去見兀朮,你若不答應,張栻拼了一死也叫你全不得軍令!」
那結摩忽一聽哈哈大笑起來:「元帥所料果然不差!張栻,元帥早有令與我,若你以身救眾,直可答應!本先鋒答應你!你讓他們離去吧!」說著大手一揮,另一側的金兵閃出一條道來。
「四弟!」
「大人!」
看著跪倒一地的親衛,我感動道:「眾軍走吧,張栻不才,令三千淮西將士身死,你們走吧!」
「四弟,三哥陪你去!」張鑫突然叫了起來,一眾親衛也都言誓死追隨。這一刻我的眼又濕潤了,狠了狠心腸厲聲道:「張鑫,你想抗軍令不成!還不帶眾軍返蔡州!」
張鑫一愣,滿面悲凄神情,看樣子是不打算走了,我只得又勸說:「三哥,你們不走,就是大夥現在就死,你帶眾軍速速返蔡州還可讓大哥、二哥他們來救我的!」其實我知道,這不可能的,淮西軍無馬,這金兵懼是輕騎,如何能追的上。
張鑫聽了終於是願意帶眾離開。
「結摩忽,與我這些將士一人一匹馬方可!」沒有馬他們怕是怕不遠的。
「可以,這戰場上有不少沒了主人的戰馬,便給你就是!」
看著張鑫他們帶著翟誠遺體離去,消失在視線中,我回過頭來,兩名金兵上來將我綁起架上一匹馬。
我再看不清楚自己的將來了!為了方便訪問,請牢記bxwx小說網,bxwx.net,您的支持是我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