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兩個月後,當皇甫寄書由南國回來時,像往常一樣,他去至了秋櫻的住處,表面上是路過問候,實際上是暗藏關心,畢竟自三年前,秋櫻官拜征南大將軍的父親去世后,她已成為孤身一人!

「師兄,謝謝你來看我。」

望著皇甫寄書一身的風塵僕僕,略微削瘦的秋櫻眼眸里依然如同過去一般的明亮。

「師兄,我曾親自去找過戚公子,但卻怎麼也找不著他。」同樣像過往的每一回,當夜幕靜靜低垂,而皇甫寄書起身準備離去時,秋櫻站起身來輕輕說著,「所以若師兄有機會遇見他的話,請再替我道一次謝。」

「好的。」聽著秋櫻的話,遙望著遠方凈湖的方向,皇甫寄書淡淡說著,「若有機會的話……」

是的,若有機會的話。儘管這個「機會」,約莫是不再有了……

雖然一切似乎都與過去沒有什麼不同,但皇甫寄書還是發現了一些古怪。

因為當秋櫻送著他緩緩向大門走去時,突然,一個車隊在大門前停下,而由車上跳下的那些仿若宮中侍衛的人,開始將一箱箱的七彩織箱由車上卸下,再一一抬入府中。

「櫻姑娘。」望著這不尋常的景象,皇甫寄書的眉頭微微皺了皺。

「是的,師兄。」聽到皇甫寄書的呼喚,秋櫻溫婉地抬眼望向他。

「發生什麼事了?」望著秋櫻那張明顯是強顏歡笑的臉,皇甫寄書的神情是那樣凝重。

他不得不凝重,因為這麼多年以來,除了牽涉到獨孤鴻的事外,他從未在秋櫻眼底看到如此倉皇失措而又無助、絕望的神情!

「告訴我,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我……」望著皇甫寄書那滿含著關心與憂心的溫柔眼眸,秋櫻再忍不住地將臉別過,「受皇令……被賜為清塵公主……」

「公主?」聽到秋櫻的話,皇甫寄書依然不解,「無緣無故怎會被賜為公主?若只賜為公主,你又為何……」

「因為,冬山國送至女兒國皇子的和親對象,必須是個公主……」

「什麼?!」聽到那幽啞的嗓音,皇甫寄書的下顎微微有些僵硬了。

「師兄,你應知道冬山國本就武力不強,可又愛挑釁,過去的十多年間,拜靈塵大人讖言所賜,因此戰爭一直隱忍未發,只這回宮中好戰派趁靈塵大人閉關之時,唆使皇上下令襲擊女兒國邊關……」

「結果確實不敵,是吧?」聽及此,皇甫寄書再忍不住地長嘆了。

「是的。戰敗后,女兒國要求冬山國送去一名公主與女兒國皇子和親,但由於王爺們都捨不得自家閨女,再加上其餘……各家……符合條件的只有我,所以……就指派了我這個……」

無依無靠、無權無勢的孤女。

儘管秋櫻的話未說完全,但皇甫寄書早已全明白了。

明白過去的秋父雖曾官拜大將軍、威震一時,但畢竟樹倒獼猴散,再加上宮中人各個攀權附貴,秋櫻這曾經的權貴之女,在他們的眼中,如今也只不過是個可有可無的閑人罷了……

「師兄,別替我擔心,我不害怕,也不怨。」雖極力隱忍著,但一行清淚,終於還是忍不住地由秋櫻眼角滑落。「只我……真的想再看鴻哥一眼……只要一眼……」

「我明白……」望著那張哭得淚眼迷濛的削瘦小臉,皇甫寄書心真的痛了。

誰都不會比他這個自小與他們一同長大之人,更明白秋櫻對獨孤鴻一直以來的戀眷,以及獨孤鴻雖與常人不同,但卻對秋櫻同樣刻骨銘心的眷戀。

這世間,難道就真容不下這樣純摯的情感嗎?

這世間,難道就真容不下這樣執著的等待嗎?

而他,就真的只能這樣無能為力地看著、任著命運擺布一切與一切嗎……

「師兄,真是抱歉,實在不該讓你聽我說這些牢騷話的。」待心情緩緩平靜下來后,秋櫻拭去臉上淚痕輕聲說著。

「什麼時間?」彷若沒有聽到那聲抱歉,半晌后,皇甫寄書像下了什麼決斷般地望向秋櫻。

「三日後……」

「我會想辦法的。」

「師兄?!」

聽到皇甫寄書的話,秋櫻先是愣了愣,而後,她竟顫抖著紅唇笑了,帶著滿面的淚痕。

因為她比任何人都明白,若是皇甫寄書會說出這樣一句話,就代表事情一定存在轉機!

「我現在便去找那個人。」皇甫寄書倏地轉身離去,沒有任何的遲疑。「你等我消息。」

是的,皇甫寄書要去找一個人,而這個人便是戚千里!

因為在整個冬山國中,他相信沒有任何一個人比得上她的地位、與對皇宮內部的影響力!

若這世上有人能解決這件事,那個人只可能是戚千里!

皇甫寄書毫不猶豫地直奔凈湖而去,儘管他深知自己這回「有目的」前去的行徑,就跟那些他曾在心中鄙視過的人一般!

但他不在乎。只要秋櫻可以繼續擁有她那溫暖人心的笑容,就算求人,他也再所不惜!

更何況此人不是「別人」,而是戚千里……

只當再度來到靈宮時,皇甫寄書的心,卻有些莫名的隱隱浮動,以及一股連自己都不明白的微怯。

所以,他停住了自己的腳步,然後坐在靈宮竹屋旁的樹梢上,等待著自己那不知名的顫動心弦緩緩沉靜。

「靈塵大人請好好歇息……」

才剛坐下不久,遠遠的,皇甫寄書便看到一艘點燈的小船向湖心島划來,待離岸邊三丈之遙時,一個身影驀地由其中飄飛而起,然後輕盈至極地踏在碼頭上。

昏暗的夜色雖讓皇甫寄書看不清楚來人的模樣,但他深知,能有如此颯然身姿之人,除去戚千里,再無他人。

所以,他靜靜地坐在樹梢上,等著戚千里,也想著自己是否該讓她休息一會兒再開口向她言說。

但……這是戚千里?

望著旁若無人進入竹屋、點著燭火,坐在房中、揭起頭紗的戚千里,皇甫寄書整個人都被震懾住了!

因為此刻由戚千里身上透出的那股威儀、那股靈氣與那股絕美,根本與那個市井中的「笑問生」,以及他所見過的她沒有任何的相似之處!

她過往老垂在前額的半長發此刻輕輕挑起、束攏在頭上,露出她那張清秀無雙、粉雕玉琢的小臉;她過往只讓人覺得過於白皙的肌膚在燭光的映照下,顯得那樣水滑柔嫩;她過往那總似笑非笑的素凈雙唇,此刻因略上胭脂而顯得那樣飽滿水潤;她過往那雙懶散的眸子,如今那樣晶亮、那樣神秘……

皇甫寄書只能傻傻地望著,望著那個身著一襲雪白靈巫服飾、體態玲瓏婀娜的身影在屋內來回走動,直到她走入屏風之後,都依然望著……

「喂,來了怎麼也不打聲招呼啊?」半晌,屏風后突然傳來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坐那麼高難不成想看我更衣啊?」

「抱歉。」飛身而下,皇甫寄書背過身去,聽著屏風後傳來的更衣聲。

「看你這模樣,我怪彆扭的。」待更衣聲結束后,戚千里的聲音又一次地由皇甫寄書身後傳來,「拜託你轉過身來吧,我不習慣對著人家的後腦勺說話。」

身子僵了僵后,皇甫寄書依言緩緩轉過身去,然後望見的是如同第一回見面時、一身白衣男子裝扮的戚千里。

「怎麼啦,這麼晚來,想找我喝酒去不成?」坐至桌旁,戚千里抬頭望著皇甫寄書,「我記得你不喝酒的嘛。」

「不,我是為和親之事而來。」

「哦,那巧,我正好也有事要找你,既然你來了,我也就省得自己跑一趟。」聽到皇甫寄書的話后,戚千里眨了眨眼,「麻煩你轉告櫻姑娘一聲,她這回的婚事可能要告吹了。」

「嗯?!」聽到戚千里的話,皇甫寄書愣了愣,「你知道?」

「我是誰?」望著皇甫寄書的模樣,戚千里指了指自己。

「戚千里。」

「然後呢?」戚千里又問。

「笑問生。」

「再來呢?」戚千里望著皇甫寄書,笑得那樣開懷。

「冬山國首席靈巫。」

「那不就對了。」戚千里點了點頭,逕自起身提出一瓶酒。「身為八大胡同最著名的『笑問生』兼冬山國首席靈巫,焉有不知曉的道理!」

事情,就這麼解決了,連一句央求的話語都還未曾說出口。

究竟是她太冰雪聰明,善解人意,抑或是他表現得太駑鈍無知、口拙心笨?

皇甫寄書真的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遇見戚千里以來,每當他遭遇困難,每當他的內心有所軟弱之時,她總在他身後,並且不讓他有開口尋求幫助的機會,就將一切扛在肩上,而後,更連一聲「謝」都懶得聽……

為何她總明白他心中所想之事?為何她總明白他何時是脆弱的?

為何只要想及她那慵懶的笑容,他就可以毫無後顧之憂地勇往直前?為何他那般地信任她?

只因她是個無事不知、無事不曉的靈巫?

真只是這樣嗎……

「喂,哪個傢伙是皇甫輸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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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情千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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