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論道

102.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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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鐸沒說什麼,他知道父親的顧慮,不會馬上跟楊守貞父子翻臉。誠如楊信所說,楊守貞等節度使當初是一起幫先帝打下這大漢江山,彼此之間還有舊時的情分在。

少帝繼位之後,節度使們越發不服管制,蕭毅想保大漢正統,不欲與諸路節度使同流合污。然少帝一方面奉先帝遺詔,禮待蕭毅。另一方面又聽從國舅李籍的教唆,事事防備著蕭毅,致使蕭毅的處境十分尷尬艱難。

蕭毅若與楊守貞決裂,京城那邊只怕非但不會幫忙,反而隨時有可能在背後捅上一刀。

就拿這次契丹王子入境的事來說,蕭毅率先得到消息,卻不敢明目張胆地有所行動,就怕被朝中那些別有用心的人冠上大權獨攬,獨斷專行等罪名。所以蕭鐸這一箭之仇,也只得暫且忍忍了。

蕭鐸側頭對魏緒說:「韋姌病了。」

「啊?」魏緒摸了摸頭,「肯定是被楊信給嚇的!這個該千刀萬剮的……小姐病得嚴重嗎?」

蕭鐸搖了搖頭:「應該無大礙。你那夜當真沒聽到楊信同她說什麼?」

「屬下趕到的時候,正逢楊信獸性大發,屬下便跟他打起來了。沒聽見他說什麼呀……軍使,幸好您英明,提前傳信讓屬下趕到齊州去,要不然……」魏緒想想就覺得后怕。若他晚到片刻,還不知結果會如何。

「章德威回來了沒有?」蕭鐸忽然問道。

「在回來的路上了。老章那個人,軍使您又不是不知道,做事情一向十分仔細。您讓他去復州找人,他肯定得把土翻上一遍才會回來的。」魏緒小心看著蕭鐸的神色,「不過呢,人沒找到。」

蕭鐸臉上沒什麼情緒,轉身進府,丟了一句:「叫李延思來見我。」

「哦。」魏緒看著蕭鐸離去的身影,有點恍惚。從前有關那位二小姐的事情,軍使一向是親力親為,哪怕一丁點的消息都不會放過。但是自從原夫人死了之後,軍使忽然就對二小姐不那麼上心了。

魏緒現在也弄不懂,蕭鐸到底是怎麼想的了。

蕭鐸不想應付楊信,徑自回了自己的書房,負手站在巨大的輿圖前面,看著燕雲十六州。

燕雲一帶地勢險要,易守難攻,是中原的北部屏障。這裡築有長城,如今卻落入了契丹人手中。遼國藉此地發展,經濟軍事實力猛增,甚至學了漢人的禮儀制度,大興文化。

相較於后蜀和南方諸國,燕雲一帶始終是漢人的大患。

蕭鐸上前,用手逐一摸著。隔著一座山脈,山前八州,山後八州。它們便像十六個孩子,被人強行擄去,在外飄零。有生之年,他必要將故土重收,再不讓燕雲的百姓忍受別家去國,骨肉分離的痛苦。

「軍使。」有人在門外喚了一聲。

蕭鐸收回手,神色恢復如常:「進來。」

李延思低頭而入,先行了個禮,笑道:「軍使喚屬下何事?」

蕭鐸坐下來,瞥見他白衣飄逸,手中執扇,便問道:「你很熱?」

李延思哈哈笑了兩聲:「熱倒是不熱。軍使有所不知,這是近來時興的公子裝扮,去花樓的時候很好用的。改天有機會,屬下帶軍使同去。」

「我沒那閒情逸緻。坐吧。」蕭鐸抬手道。

李延思坐下來,瞄了眼蕭鐸的書架,清一色的全是兵書!他上次偷偷塞的那兩冊民間話本和秘戲圖,早就不知所蹤了。他不禁心想,這是一個多麼無趣的男人啊!怎麼會有那麼多女人前仆後繼地喜歡!

「都莫進入漢境,與楊信密談了。」蕭鐸翻開一封文書,邊閱,邊對李延思說道。

李延思原本還在腹誹,此刻立即收起雜念,嚴肅地說道:「這位王子是遼國諸王子中最為好戰的,軍使,他們必定在圖謀什麼。」

蕭鐸點頭:「先帝離世之後,各路節度使越發不服皇上的管制,若不是父親坐鎮,恐怕早就天下大亂了。去年開春的事,你可還記得?」

李延思回憶道:「當時太后壽辰,各路節度使進京拜賀。席間,提到宣徽使一職空缺,李籍想要,但遭到幾位節帥的強烈反對,尤以楊節帥反對最為激烈。他因此懷恨在心,在皇上那邊進了不少讒言,皇上也不知怎麼想的,竟把先帝加封楊節帥的檢校司馬給撤了。不好,莫非楊節帥要……?」

「嗯。被李籍記恨的人不少,楊守貞斷然不會單獨起兵。現在只是等待時機而已。」蕭鐸側頭看向旁邊的輿圖,「平盧節度使在大漢東路,而毗鄰的是與他交好的永清,泰寧兩路節度使。我猜測,他們會合謀起兵。」

李延思伸手摸了摸額頭:「這可有些棘手啊。魏國公還在青州呢,到時候萬一打起來……」

蕭鐸道:「不必擔心。他們起兵,得加個清君側的名頭。岳父乃忠臣良士,他們若敢對他不利,便會失盡民心。」

李延思看著蕭鐸成竹在胸的模樣,又腹誹起來,您這分明都想好了,還喚我這狗頭軍師來做什麼?

蕭鐸忽然喚了一聲:「文博。」

李延思抖了一下:「屬下在!」軍使每當喚他字的時候,准沒有好事。

「你那兒有沒有什麼葯,吃了能讓人不爽利的?」

***

陽月又給薛錦宜添了一杯水,退到韋姌的身後站著。已經說了好一會兒了,這位小姐也不嫌累?

韋姌支著腦袋聽著,忍不住低頭打了個哈欠。

薛錦宜皺著眉頭,看她這副油鹽不進的樣子,就窩火。明明是關於蕭鐸和周嘉敏的過去,她自己說著說著,都氣憤地想跳起來,可眼前這人……卻好似全不在乎。

「喂,你在聽嗎?」薛錦宜忍不住問道。

韋姌回以微笑:「在聽呢。」

薛錦宜站起來,瞪著韋姌道:「我告訴你,那個周嘉敏十分厲害!她一旦回來,你這個正妻的位置,就得拱手讓人了。從前她跟我表哥在一起時,連手都不讓我表哥牽,還跟別的男人互相傳詩,惹我表哥吃醋。我姑姑說,這樣的女人慣會弔男人胃口,最難對付了!」

韋姌點了點頭:「的確。但我沒打算對付她。薛小姐同我說這些,恐怕沒什麼用。」

「你……」薛錦宜一愣,頓時也不知要說什麼,跺腳道:「唉,跟你說不通!沒勁死了!」說完便風風火火地跑出去了。

韋姌忍俊不禁,陽月道:「虧小姐還能笑得出來。這婚事還沒辦呢,就有人跑來示威了……也不知是什麼道理。」

「我就當聽故事了,還挺好玩的。」韋姌端起水杯喝了一口道,「你不是說蕭夫人派了四個侍女來么?叫進來我見見。」

「是。」陽月出去叫了那四名侍女進來,她們行禮之後,皆趴在地上,不敢抬頭。

「你們起來說話吧。」韋姌口氣平和地說道。

四個侍女依言站起來,眉眼低垂。其中有一個姿色頗為出眾,眉心好像有顆紅痣,韋姌便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奴婢名叫秀致,剛入府沒多久。」那侍女輕聲細語地回答道。

「好名字。你會做什麼?」

「奴婢會刺繡,還會梳妝打扮。手藝還行。」

韋姌想了想:「不錯。以後你就留在屋中吧,其它三人負責院中別的雜事。」

「是。」那四個侍女齊齊應了聲,除了秀致,其它三人都出去了。韋姌起身道:「給我梳妝打扮,我現在要去北院拜見蕭夫人。」

「可是小姐,您的身子……」陽月擔憂道。

「不要緊。我好多了。」

韋姌挑了身極素的裳裙,布料上都沒有什麼花紋,頭髮上只插了幾根團花的銀簪,依舊是一副女兒家的打扮。然後在秀致的帶領下,前往北院。蕭府比國公府大上許多,一路上秀致所介紹的院子,韋姌只記了個大概,不重要的一概忽略。以她認路的本領,往後估計不會沒事在蕭府裡頭亂逛。

待走到一處院子前,只見兩扇紅漆木門上貼著嶄新的封條。韋姌奇怪地問道:「這是何處?」

秀致猶豫了一下才說:「這是軍使原來那位夫人住的院子。」

韋姌點了點頭,也沒多問。其實她心裡明白,這位夫人所住的院子,位置可比她的那處好多了。北面臨湖,南面是竹林,不遠處就有八角亭可供小憩賞花。但人家是真正的名門閨秀,蕭府重視些也是理所應當的。韋姌並不想在這些事上爭長短,免得讓自己不舒服。

柴氏的住處外頭站著兩個僕婦,看到韋姌過來,只覺得眼前的姑娘漂亮極了,一時沒反應過來她的身份。

秀致上前拜道:「請嬤嬤通傳一聲,就說國公府的三小姐,特來拜見夫人。」

韋姌低頭,雙手抱著膝蓋。

「認路的本事這麼差,為何還要逃跑?」

韋姌頭垂得更低,幾乎埋進手臂里。

「走吧,跟我回去。」男人轉身,韋姌乖乖地跟在他身後。他很高,像是她的阿哥一樣,有寬闊的肩膀,挺拔的脊樑,只是沒有阿哥那麼壯實。她莫名地覺得很心安。一路上,兩人都沒有說話。

豈料,男人一進入洞口,忽然單手捂著肩膀跪地,火把也滾落在一旁。

「你沒事吧?」韋姌連忙上前,想扶他一把,沒想到他身子一歪,直直地靠在了她的肩上。韋姌僵住,只覺得呼吸凝滯,心口好像有隻小兔在亂跳。

他身上是一股淡淡的麝香味,強勁的雄性氣息撲面而來。柔軟的呼吸噴在她的脖頸邊,把她的耳朵熏得發燙。她以往也靠在阿哥的肩上撒嬌,可那感覺跟現在完全不同。

她有點手足無措。

「喂?」韋姌抬手摸了摸他的額頭,燙得驚人。想必剛才出去尋她,已經耗盡了他最後一點體力。

韋姌將他扶起來,架在自己肩上,吃力地扶到草堆上放躺好。她又用洞里的瓦罐燒化了雪水,用紗布浸濕了,放在男人的額頭。他的眉心蹙著,不知道是傷口疼痛,還是發熱難受。

韋姌想,是他們擄劫她在先,她逃跑也是人之常情。而且她昨夜幫他縫合傷口,他今日救了她性命,最多算是兩相扯平了。但此刻看到他這副樣子,心中還是湧起了諸般不安愧疚。說到底,他是因為救她才加重了病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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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聯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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