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地鍋鯰魚
第16章地鍋鯰魚
女孩子說我是「小臉老太太」,可能純粹是一種出自本能的描述,那其中的意思只有她自己懂,換做外行人,最多以為這丫頭和自己說笑的,絕不會在意。
但遺憾的是,咱懂火工語呀!雖然懂的不多,可我感覺也足夠從這個丫頭片子……套更多話的了。
於是,我清清嗓子,故作高深的告訴這丫頭道:「小朋友,你剛說的……是火工語吧?」
你還別說,聽見我這句話后,那小鬼頭馬上抬眼愣了,隨後她有些驚奇的回答道:「你知道火工語?!」
我一看有門,便又快馬加鞭道:「我不光知道這些,我還知道姑娘你……是五臟廟的!」
五臟廟這三個字一出口,那姑娘立時伸出如蔥樣的五隻來,封住我的嘴,又伸出另一隻手的指頭,做了一個「噓」的禁聲手勢。
她神秘兮兮的對我道:「你小聲點,隔牆有耳,我現在是微服私訪,讓外人知道了咱的身份,會引來殺身之禍的。」
女孩子神經兮兮的話,讓我有點哭笑不得,丫整的和武俠片一樣,還殺身之禍,全然置法制社會於不顧,太搞逗了一些。
不過人家這麼認真的和我說了,咱也就不好意思反駁什麼,所以我點了點頭,表示明白。
那姑娘得到我回復之後,這才鬆手,對我說道:「你廟裡哪個殿的呀?店裡掛什麼燈籠?」
他這話,可有點難為我了。
前半句我還有回答的餘地,因為我知道,我死了七十年的「爹」霍海龍是「五臟廟五嶺殿」的,此外我還聽趙海鵬說過他是什麼「夫子殿」的,這兩個殿隨便告訴那丫頭一個就成,應該漏不了兜。
可她問我店裡掛什麼燈籠,我就徹底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
掛燈籠她不會自己看么?還是說這又是什麼暗語,指代某種不好明說的信息?
思前想後,我感覺自己還是硬頭編下去為好,告訴他我是夫子殿的比較穩妥,因為我至少見過那趙海鵬的手藝和手段,她細問起來不太會抓瞎,至於我這殿里掛什麼「燈籠」,我感覺如實回答就成。
於是我撓頭道:「我是夫子殿的,我這兒掛什麼燈籠……咱們這不掛燈籠。」
我這話一出口,當時便引來了完全出乎我意料的反應。
這個時候,那女孩子突然不吃飯了,她瞪大了眼睛,摘下了帽子,漏出了一張精緻錯愕,微張檀口的臉。
女孩子很漂亮,一顆小虎牙在笑或者驚愕的時候總漏在外邊,牡丹花一樣的盤發背在腦後,插了一根筷子,給我一種幹練的感覺。
她從頭到腳仔細打量了我一遍,臉上竟然泛起了一絲驚恐,不過很快她便把那種狀態壓了下去,變得有點小激動。
隨後,她伸出大拇指道:「原來你這店是不掛燈籠的呀!太佩服了!我原本以為你們夫子殿都是滿口仁義道德的偽君子,沒想到也出了你這樣公然與社會為敵,逆潮流而動的猛人!不錯,姐看好你!有前途!」
看著女孩子極端複雜的表述,我感覺她的反應也太過詭異了一些。
我店裡不掛燈籠怎麼就成逆潮流而動,與社會為敵呢?這反動帽子扣的太大吧,又或者這燈籠里的事情,還有許多我不了解的學問。
當時礙於場面,我也沒有細問這姑娘到底是怎麼回事,不過我後來我從趙海鵬那裡知道,原來所謂飯店裡不掛燈籠,在火工暗語中居然是「黑店」的意思!
為什麼呢?因為黑店,黑店,裡邊沒燈自然黑燈瞎火,這也是五臟廟中最為犯忌諱的一種行為和切口。
後來想想,因為我的這一句胡說,自己給自己挖了個大坑,我還高興的往裡跳,結果因此還給我和趙海鵬搞了不小的麻煩。
當然,那個時候我是不明白這些的,不過眼見著「過關」了,我也立刻見好就收。
我趕緊打馬虎眼說自己是新入廟的人,不懂咱們這裡邊很多的規矩,所以難免有不對的地方,姑娘多海涵,剛才聽姑娘說有辦法留下我那個臨時的大廚,所以感興趣過來問問。
這姑娘沒直接回答我,而是先看了那些旅遊團老爺子席間的地鍋鯰魚一眼,隨後對我說道:「你想留下的這個廚子也是夫子廟的,而且最近心事重,沒休息好。右手以前受傷過傷,現在有點後遺症。颳風下雨還疼,對不對?」
女孩子的話,足讓我瞠目結舌。
因為……她說的都對。
趙海鵬在我這裡住的這幾天,確實睡的很晚,因為前幾天鬧貓靈的事讓我們都有點神經衰弱,再加上他好像還真有什麼心事,每天看電腦打電話,整個人不過了十二點不關燈。
趙海鵬右手受過傷沒有我不知道,但我的確見過他在下雨天時,往自己右膀子上抹紅花油,想來那條胳膊也不太好過。
所有事情,這丫頭說的很准,而在這種近乎未卜先知的準確之後,我全程只看見這個年輕的姑娘……看了一眼對面桌子上的鯰魚鍋?
我回身看看四周,確認趙海鵬根本就沒出來,更遑論讓這個小女孩看見,隨後我明確,這小妹的確是在只看了那地鍋鯰魚一眼后,得出的那些結論。
一個很恐怖的想法,突然出現在了我的腦子裡。
這……難道就是五臟廟人的本事么?她們能從「吃」這個字上看出與常人不一樣的東西來,甚至可以用食物……抓鬼治魔?治病害人?
這些五臟廟裡的人……到底是廚子?是道士?是特工?是醫生?還是別的,我不太理解的全新職業?
為了驗證我胡思亂想的假設,我不由「好奇」的問女孩道:「我們那廚子的確有這許多的毛病,可你怎麼知道的呀?」
女孩子鄙視的看了我一眼,隨後一臉得意的說道:「這還不簡單?所有的事情,都寫在那道地鍋鯰魚上唄。」
「鯰魚?」我回頭看了一眼,然後頗為不信的回答道:「我不信,你詳細說說唄?讓咱們這些……新入行的,長長眼。」
話一出口,那小姑娘當時就樂了,她點了點頭說可以,但又提條件說,如果她告訴我其中的道理,我必須的給她免單。
看著這姑娘略顯髒亂的衣服,我知道她最近肯定不太好過,恐怕說出這些是蓄謀已久的。
女孩子想吃霸王餐,這一頓揚州炒飯我也請的起,於是我立刻點頭,表示可以。
得到我的許諾后,她指著那道地鍋鯰魚說,這道魚菜製作方法並不複雜,備料完畢之後,一炸二悶是最關鍵的步驟,炸是為了讓肥鯰魚「吐油」,同時外焦里嫩,悶是為了魚肉緊熟,同時保留鮮味。
不管炸還是悶,最考驗的是對火的掌握,這魚出鍋入悶最好的「窗口」時機,往往就在火候到了的七八秒左右。
過了那七八秒的窗口期,魚肉會老,影響口感。不到那七八秒的窗口期,魚肉會嫩,不入味。而這,也就是這道菜成敗與否的關鍵。
當然,趙海鵬是極端專業的魯菜廚子,魯菜又以控制火候見長,甚至號稱「食在中國,火在山東」,所以他把握火功的時間絕對和火箭上天一樣精準,不管是炸魚還是悶魚,他閉著眼都能讓鯰魚肉呈現出完美的金黃色,幾乎無懈可擊。
「不過……可惜呀!」這女孩微一搖頭道:「黃的還是有點過,顏色略深,說明他從關火到入鍋悶的過程中遲滯了一下,晚了那麼一兩秒,你知道這說明什麼么?」
我聽的都傻了,只能一臉懵逼的搖了搖頭。
女孩子要的就是這個效果,隨後她故作高明道:「這還不簡單?說明這個人反應遲滯唄!他從關火,到換鍋的過程中動作慢了半拍,才讓魚塊多過了一絲余火。」
說至此,這姑娘解開謎底道:「你這個廚子,準確判斷了過火的時間,卻沒能在身體動作上完全協調,這個人肯定是『下意識反應遲滯』呀!知道人在什麼情況下會下意識反應遲滯么?第一失眠,第二心裡有事!至於他手臂上的傷……」
這姑娘又指著鍋里的熱氣對我說道:「菜從一開始就涼了不少,說明上的慢了,現在客人又不多,只能是你主廚在裝鍋的時候手犯病,他怕東西灑出來,因此扒魚塊的時候比較慢,讓鍋里的熱氣多逃出來的緣故。」
女孩子說完話,讓在場的人鴉雀無聲了。
就連那些歲數很大,吃過無數美食的老爺子們,也用敬佩而驚訝的目光望著這個看上去只有十六七歲的小姑娘。
我聽說過,古代有一位神醫,能從人寫的毛筆字中看出一個的年齡,男女和身體狀況,其靈驗程度八九不離十。現在看著這個姑娘的表現,卻和那位神醫有異曲同工之妙!
而且,這僅僅是一個十幾歲的,五臟廟裡的小丫頭片子。
我突然間,對那個叫做五臟廟的「組織」沖滿了嚮往,對這個小姑娘也充滿了興趣。
霍海龍是五臟廟五嶺殿里的,他用自己的命和一根槐樹棍子,騙過了三隻惡鬼,救了我爺爺張三好。
陰五甲是川菜白龍殿里的,他用三隻貓借了三年運,治好了自己孫女的心臟病。
趙海鵬是五臟廟夫子殿里的,他用三碗釣魚菜,一隻大公雞解決了我飯店中陰惡的怨靈,救了我的命。
眼前這個小姑娘同樣是五臟廟裡的,人家也僅僅是看了眼地鍋鯰魚,便像個神醫一般將一個從沒見過面的人判斷的准準的,讓人心服口服。
所以……我禁不住想……如果我也能加入五臟廟這個似乎和廚子有很大關係的「組織」,和這些「神人」們學個一招半試的「法門」,那麼……我這飯店,的火到什麼程度呢?
到時候,我還需要像現在這樣,為找主廚愁眉苦臉的么?肯定不會的!
而我加入五臟廟的契機,很明顯就在這位自以為是,且有骨子大小姐脾氣的小姑娘身上!
她如果利用好了,就是我的敲門金磚!
(本章完)